路上寒风凛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雪忽然越下越大，远处的房子和路面都淹没在皑皑白雪中，只有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孤零零残存。脚印尽头，正是冻得发僵的叶涵，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上满是积雪，即使这样她还是努力牢牢抱住女儿，让她免受风雪侵扰。
虽然刚刚说得坚决，但是她——有点后悔了。倒不是后悔离开关家，而是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冒雪出门。
明明她刚才出门的时候雪还小的，怎么偏偏她走到半路，雪却越下越大，让她回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天，真的好冷。
她，是不是真的有点任性？就像关和同说的一样？为了一时意气，任性地抱着发烧的女儿在雪天离开。
她，真不是个好妈妈呢。
叶涵心中苦涩，咽下所有委屈，继续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向前走去，终于，来到目的地。
“笃、笃。”木着手机械般敲响院门。
叶彤这时刚忙完，正坐在客厅喝姜汤暖身，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有人来找秦队。一路小跑过去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雪人，手上还抱着厚厚一团的被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早上雪人丧尸的阴影还没褪去，不由后退一步做出防备的动作。
但是细瞧之下，忽然发现被子有点眼熟。
这是？
雪人摇晃了一下，雪花飘落露出熟悉的外套，以及那熟悉的面庞。
“姐？？”叶彤一惊，汤碗“哐当”掉落到地。
“这么大雪，你怎么过来了？”说完连忙让她进来，仔细抖落姐姐身上的雪花，头发、耳朵、肩膀、衣服上，都堆了厚厚一层雪，甚至连睫毛都是一片雪白。
叶涵僵着一张血色尽失的脸，木然递过手中的被团：“这是雁雁，你抱好。”
叶彤刚接过，她就“咚”的一下倒了下去。
“姐！！”
一片兵荒马乱之后，方才安顿好她们母女。关雁还好，裹得严严实实，愣是没让她飘到一点儿雪花，但是叶涵自己却是僵冷得全身都冻住了。自从晕倒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只是沉沉睡在床上。还好刚刚那个医生还在楼下蹭姜汤，正好被叶彤拉来给她们俩看病。
医生辛彬文过来看了一下她们母女，随意道：“哦，没事，发烧而已。”
发烧，而已？
辛彬文见叶彤脸色不好，忙补充了一句：“小的那个比较轻，应该快退烧了，一会儿就能醒。大的那个有点悬，倒是要好好养养。”
“不过——”他又低头细细看了看叶涵。
“不过什么？”叶彤心揪了起来，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姐姐还那么年轻。
他摸了摸下巴，疑惑道：“不过她这个脸，我倒是有点眼熟，什么时候见过呢？”
叶彤：“……”无语极了，秦队怎么有这么不着调的朋友。
最终在叶彤的虎视眈眈下，他才开了一点药，一边开还一边碎碎念：“这姑娘年纪轻轻，底子也太差了吧？哎，像她这样的，退烧后估计也要辛苦很久。”一会又摇头晃脑像看到绝症病人似的惋惜道，“哎，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想要觉醒异能，怎么偏偏她好运觉醒还不知道珍惜，学隔壁那个一样到处乱跑，不好好在家休养巩固，注定以后异能发展上限不高，倒是可惜了。”
叶彤心又揪了起来：“那我姐以后会有什么问题？”异能发展上限不高也就算了，但是要辛苦很久是什么意思？不会真出什么问题了？
“嗯？”辛彬文被她问得一愣，“什么问题？”
“你刚刚说她底子太差，退烧后要辛苦很久。”
“哦~这个啊。”辛彬文随手一扔笔，“她底子太虚，需要辛苦很久才能补……回来。”他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叶彤的怒瞪下越来越小，然后生硬转移话题，“啊，你们这栋楼，风水真是太差了。这一天天的，换着花样生病，我跑你们这都比跑自己家勤了。”
“嘿，我这就去跟锐泽说道说道。”然后一溜烟跑了。
叶彤望着他的背影无语极了，这人实在太坑爹了，前面那一脸惋惜表情，害她以为她姐得什么绝症了，结果就这？
真是气笑她了。
……
不一会儿，关雁就揉着眼睛醒过来了，叶彤给她量了一□□温，退烧了。不由暗叹，这人虽然不靠谱，但是医术确实高明，说一会儿醒，果然一会儿就醒了。
关雁眨了眨眼睛，看清后惊喜喊：“姨姨！”她最喜欢姨姨了。然后才注意到睡在旁边双眼紧闭的妈妈，小圆脸上一下就冒出泪花：“姨姨，我妈怎么了？”
“没事，只是发烧了，很快就好了。”叶彤哄她。
“发烧好难受好难受的，热热的晕晕的，雁雁也烧了好久。”丝毫没被劝慰到，小圆脸仍旧挂着泪珠，爬过去眼巴巴地盯着妈妈。
叶彤把她抱回来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柔声哄：“雁雁也知道发烧难受就更应该要盖好被被呀。你先乖乖吃饭，吃完再睡一觉，到时候妈妈就醒了。”
“真的？”
“真的！”叶彤刮了刮她的鼻子，“姨姨什么时候骗过你？来，先把这碗姜汤喝了。”正好叶妈妈这会拎了姜汤和热饭热菜过来。
关雁探头闻了闻，好难闻的味道，皱着眉哭唧唧问：“一定要喝吗？”
叶彤冷酷点头，盯着外甥女噘着嘴委委屈屈喝下。
“呜，好辣。”关雁包子脸挤成一团。
叶妈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雁雁乖，我们雁雁最棒了。来，再把这些饭菜吃了。”
“好吃！”关雁吃完一口又犹豫，“那妈妈睡觉会不会饿？”她一个人吃完了，等下妈妈会不会没饭吃呀。
“雁雁乖，外婆楼下还有。你先乖乖把这份吃完，等下妈妈醒来才会开心呀。”叶妈妈哄道。
关雁这才安心，斯斯文文吃完全部饭菜，连一粒米都没剩下，显然是饿极了。
“棒棒哒，我们雁雁再睡一觉，等会儿妈妈就醒了。你越早睡，妈妈越早醒。”叶彤继续哄她。
“真哒？那雁雁早点睡。”关雁扶好被子，乖乖闭眼。
“哎。”哄外孙女睡着后，叶妈妈这才站起来，“这都什么事啊？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几个小时不见，就又烧成这样了？这么频繁的，也不知道她身体能不能扛住。哎，我得给她炖点东西，补补身体。”说完，着急忙慌一瘸一拐去厨房了。
叶彤则是冷着脸沉思。
早上姐姐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冒着大雪死也要回来，还能有什么？肯定是关家人做了什么，把姐姐气到了。
这次，她说什么也不让姐姐回关家了。
……
过了许久。
“唔。”叶涵终于呓语着醒来，恍惚了一下又想起什么挣扎坐起来四处找，“雁雁呢？”直到看到身边乖乖躺着的女儿，才终于安心下来。
叶彤听到动静进来：“姐，你终于醒了！？”
叶涵看到她，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姐，你怎么了？”叶彤手足无措，“别哭啊。”慌里慌张地找纸巾给她擦眼泪，越是这样叶涵越止不住眼泪，泪水跟决堤似的，大颗大颗地滑落，一下子浸透了纸巾。
叶彤也忍不住心酸起来，她从来没见姐姐哭成这样过，她印象里的姐姐，就像老家随处可见的柳树，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但其实她十分要强，轻易不掉眼泪，更别说哭成这样。
叶彤跟着红了眼眶，心里满是苦涩，只能一张又一张地抽着纸巾。
终于，叶涵哭够了，擤了一下鼻涕，努力调整呼吸，哑着嗓子说：“让你担心了，别跟妈说我哭的事情。”
“可这，你……”叶彤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叶涵长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怎么了？也没什么……就是过不下去了……”
“他们家再怎么对我，我都能忍，可是——”
叶涵红着眼睛，抓着叶彤的手：“你知道吗？我一进门，就看到雁雁发烧浑身滚烫发抖，就裹着那么几层薄被，哆嗦着叫妈妈。那一下，我整个人如坠冰窟。”
“我好后悔，怎么就把雁雁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
叶彤很快抓住重点：“我之前不是给过你两床新被子吗？按理怎么着也不会冷啊？”那会怕她姐被子带回去会被讨走，索性就直接给了两床。
“呵。”叶涵冷笑，“一床给了他爸妈，另外一床则是给了他们家未出生的宝贝金疙瘩盖。”
“我真傻，我知道他们家重男轻女，之前一直忍着，想的是反正只有过年过节才在一起，忍忍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他们变本加厉了！就好像雁雁不是他们家人，就……就好像……我们母女过得越惨，他们就……就越开心似的。”
叶彤脸色一沉，果然是关家，她就知道他们家有问题。
等到叶涵把心中所有怒气发泄一空后，忽然整个人一软，犹如溺水者遇浮木般激动地抓住妹妹的手问：“你说，我是不是不配当母亲？”
她哽咽着继续说：“关和同说我不配当一个母亲，说我这几天不管不顾把雁雁一个人扔在家中发烧，最后居然还带着发烧的她一路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
“我真的不配当一个母亲。”说着又哭起来，这是她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叶彤回握住她，定定看向她的眼睛，“姐，错不在你。不要用这些事情折磨自己，他不配说这种话。”
叶涵呆愣愣看了她一会，然后掩面低声呜咽哭起来。
哭得累了，终于又睡着了。
叶彤这边却是整张脸瞬间黑了下来，嘴角抿成一条线，紧紧捏起拳头，深吸了口气，“踏踏踏”地快步下楼：“经义，你带几个人，跟我走一趟！”
“姐？什么事？”关经义偷拿起一片菜，正要扔嘴里。
“别问，先跟我走。”叶彤怒气冲冲跑了出去。
这下关经义也正色起来，拍了拍手叫道：“兄弟们，操家伙！”
叶彤车开得跟飞似的，一溜烟就到了关家，“嘭——嘭——嘭——”带着怒气，门敲得震天响。
“谁啊——”门里很快传来小跑声，“疯了吗？门要敲破了！”
叶彤使了一个眼色，队里力气最大的一个队员站了出来，撸起袖子嘿嘿一笑一拳砸了下去，大门“砰”地砸出了一个破洞，门板也一下被甩到后边的墙壁，差点砸到门后正要开门的关家大哥。
“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关和明捂着不小心被刮到的脸，惊叫出声。
“干什么？你等一下就知道了。”叶彤冷笑，大手一挥，“给我搜！”
“好咧！”关经义带着几个人一把推开他，噔噔噔的跑进去各种翻箱倒柜。
“叶彤！”关和同看到这一幕，厉声阻止：“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停下！”但是却没人理他，依旧是各种翻箱倒柜。
关爸见状扶着胸口，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关妈扶着他，破口大骂叶彤。
关大嫂则是抱着儿子大宝躲在自己老公身后不敢出声。
饭桌上，摆着几瓶开盖的八宝粥，还飘着热气，显然是刚喝了一半，被她突然闯进来打断了。
叶彤信步上前，拿起一瓶八宝粥，冷笑一声狠狠捏下，瞬间罐身被揉成一团，粥冒出来流了她一手。
关家人被她这一脸狠戾吓到了，纷纷失了声音，只有大宝忍不住急急出声：“我的粥！”她妈急急把他拉到身后，这疯婆娘今天凶神恶煞可怕极了，千万不能让儿子过去。
叶彤冷笑问大宝：“你确定这是你的粥？”又转头看向关家其他人，“不会趁我姐刚走，然后从她那边翻出来的吧？”
“你！”关妈妈被说中，气得说不出话来。
“彤姐，我搜出一床被子！”
“彤姐，我搜出了几十罐的八宝粥和纯净水！”
关经义他们的搜索也陆续取得进展，一个个抱着战利品走了出来。
“我的被子！”关大嫂急得大叫，这是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
“我的粥和水！”关妈妈也急了，这些显然正是她在叶涵走后，从她房间里搜刮来的。
“呵。”叶彤不理她们只是冷笑，“还有一床被子，再搜！”红月之前她可是给了姐姐两床被子，只搜出一床怎么够。
“好咧！”
倒是关和同沉着脸站出来：“小妹，你这是干什么？”
“谁是你妹？”叶彤呸了一声，“还有我干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
关和同一拍桌子：“这是我家！”
“这也是我姐的家！”叶彤毫不退却，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回道。
关和同听到叶涵，瞬间颓唐下来，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还有一床被子找到了！”汪悟抱着一床被子喜气洋洋跑出来，“妈蛋，藏到柜子顶，害老子一顿好找！”
叶彤这才满意：“走！”
关爸却站了出来，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拦住他们：“谁准你拿走我们家的东西？”
“就是！”关妈妈亦步亦趋跟上附和。
叶彤冷笑：“你再说一遍，这是谁的东西？”然后转头轻蔑瞥了一眼关和同，“你们家人倒有趣，我的东西借给我姐，怎么就变你们家的东西了？”
外面探头探脑地挤了一群看热闹的邻居，一堆人也跟着窃窃私语：“这是怎么了？什么东西不东西的？”
叶彤见状故意大声道：“你们关家人也太贪得无厌了，鸠占鹊巢也就算了，怎么连小姨子寄放的东西也好意思贪走？”
邻居们哗然，一个个交头接耳起来：“没看出来啊，关家人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怪不得人家打上门来。”
“就是，我说怎么早上一直在吵架。”
“对，对，我也听到了，吵得可凶了，没多久叶涵就破门而出冒雪走了，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啊。”
“哎，可怜叶涵那么温顺的一个人哦。”
“你——”关和同被她说得脸色涨红，就要上前来阻止她继续再说，却反被叶彤毫不留情一脚踹倒，抬腿恶狠狠踩上他的胸口，“关和同，算你运气好，我这次只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再有下次——”顿了一下，“呵，你就祈祷下次不要见到我吧。”
“走！”关经义等人跟上，门口的邻居见到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纷纷散开，让出路来。
“天呢！怎么有这种人啊！”关妈妈一下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离婚，必须离婚！”关爸颜色铁青，死命拍着桌子。
关和同脸色颓唐，双手抱头毫无形象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