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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一夜雨,天虽阴着,好在空气清新,树木插天,郁郁葱葱,从上空传来几声鸟啼鸣,清远悠扬。刚鱼肚白,陈显良在小桥等着,瓮着头,黑乎乎一团,孤零零的,在村路口很显眼。

    魏涞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薯,掰开,甜水沾到手上,甜味窜到鼻子,像蜜,递给他,“姨父红薯。”

    “哪来的?夏天还有?”

    陈显良毫不客气接过去,咬了一口,太烫,他抽搐着脸笑,褶子爬到脸中央,几个大黄门牙漏出来。

    “甜,真甜。你开车,回来我开。”

    “不用,回来我去医院。”

    说完这话,她清晰看见陈显良的脸低沉下去,魏涞埋头笑,褐色眼尾藏不下冷淡,使劲握住方向盘,道:“我技术不好,你坐好,姨父。”

    这声姨父喊得特别真心,她喜欢看到他以及他们不开心的模样,她讨厌这里的人。

    制衣厂在镇外,几百里路,到制衣厂赶上他们吃午饭,乌泱泱的人群像挪巢,魏涞按按口罩跟着姑父去食堂吃午饭,什么美食都有——盖浇饭,武汉热干面,河南烩面,咸米排骨粥,各种粉……

    吃饭是从午餐卡扣,每月初八是从卡里充钱的日子,过了这个时间就没了,另外水卡也是要充钱,这个没固定时间。

    早上八点上班,晚上二十点下班,十二小时像机器人能吃苦耐劳,陈显良这句话说的是实话——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廉价劳动力,你干不了走人,下一位。

    陈显良说:“这里人吃人,你要小心点。”

    说完,他神秘一笑。

    这里多的是争心斗眼,面目狰狞的机器人,魏涞浑身不舒服,埋头吃饭。

    吃完饭,陈显良带她去人事部登记,女人舒展身子,拿起鼠标,麻利地打了几行字,问:“名字叫什么?”

    “魏涞。”

    “性别,”女人自问自答:“这不用问了,女。”

    “年龄。”

    “二十八。”

    女人错过她的视线,朝陈显良妩媚一笑,了然状问:“去哪个部门?”

    “质检。”盯着她,陈显良想起黄橙,冷不丁道。

    “这个岗位轻松些,魏涞是吧?你得好好感谢他。”

    魏涞在心里点点头。

    两人从人事部出来,走在阴凉长廊,这里地面是用蓝漆刷的,第一感觉,古板压抑,隔一段时间冒出一个人,皆是步履匆匆,神色严肃。

    魏涞打量他们,他们走路姿势很怪,高低肩,高低屁股,因为二十小时要站,他们无意识给屁股找一个支点,能轻松一些。稍后,她将目光重新移到前面的男人身上。

    陈显良以前穷怕了,现在富裕一点,自卑心藏得越紧,越容易露破绽,他总觉得有人在窥探等着他出丑,实际上没有人。陈显良是一个可怜可恨的人。

    他忽然嘿嘿笑了一声,说:“魏涞,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尤其是你爸,不过没关系,你现在还得靠我。”

    黄乔父母经常拿两人做比较,魏渊山家境衰败后,他富有了,老太太屁都不放一个,多么“好”的丈母娘。

    “我没看不起你,我爸也没有。”

    魏涞有点同情他,仅仅一瞬间。

    “你放屁。”

    “爱信不信。”

    陈显良阔气地给大班长说话:“这我侄女,多多照顾一些。”

    大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

    陈显良眼睛一眯,示意魏涞去他身边,郑重其事又很小声地说:“人事部,别告诉你大姨,她喜欢吃飞醋。”

    “奥。”

    陈显良双手摆在身后,来回晃悠,像个斗赢弟兄的大鹅。

    魏渊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魏涞的工作不用二十小时都站着,质检部门要留意特别的料子时常要去各个线里监督,不合格打回去重做因此质检部门非常容易得罪人。

    魏涞和师父学习了几个做料子的方法,给她安排了两个简单的料子——N2870和H9051,监督现场。

    线上味道不好闻,魏涞捂住鼻子,眼睛观摩他们,缓缓而走,这举动一看就是新来的,有人也看她,更多人关注点在她脸上。

    十分钟左右,她终于找到了对应B线,魏涞往后看,记住B线旁有一个灭火器,往里面去,

    这里面地面全是废布,味道刺鼻,呛得胃难受,她蹙眉转了几圈没找到N2870,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没多高的男人,眉黑眼大,笑着问:“哪个型号?”

    魏涞盯着他,慢慢说:“N2870。”

    “新来的质检员?”

    男人把她带过去,望着她,友好笑笑:“你师傅谁?”

    “李罗敏。”

    “她可厉害啊,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敢惹她。”

    男人又道:“我记得这个料子是你们部门夜班孟喃监督,怎么?调了?”

    魏涞摇摇头,“我师傅给我安排的,我也不清楚。”

    “怎么交给你这么重要难缠的料,不亏是李罗敏带出来的人!”

    “喏,前面就是了。”

    男人指了指,问:“看到了吧?B23机台。”

    “看到了,谢谢。”

    魏涞走过去,察视加工N2870料子的人的工作,时间渐长,越觉得不对劲,指了指机器,启唇:“你这里操作不对,对折使劲按,这个料子轻,容易跑。”

    “我一直都是直接进机器的,从没出过纰漏,”女人抬起头,一瞬见瞪大眼睛,漏出狐疑笑容。说话及其敷衍透露古怪:“N2870不是李喃的料子吗?怎么你来了?”

    “她上夜班。”

    “这个改改,手法不合格。”

    魏涞态度坚硬像铁。

    “新来的,你懂不懂,N2870一直是这样做的,这个材质脆,不能用传统手法。”

    “我师傅不是这样教的。”

    魏涞拿起手机拍照。

    女人抬眼哨她,看笑话的神情埋头工作。

    质检部门,李罗敏正在找她的徒弟魏涞。

    小刘从手机里拔出脑袋,突然叫了声,喊道:“李姐,你徒弟在B线呢,她去B线做什么?B线我记得没你们管理的料子啊。”

    “哪个群?”

    “制光审核组,姐B2870我记得是李喃的料子啊。”

    李罗敏放下手中的工作,拔腿跑了。

    B线一片混乱, B2870料子掉在染色机器,轰隆隆冒烟,班长来的及时,立即切断电源,阻止了一场事故的发生,厉声魏涞。

    “你哪个部门的?”

    魏涞察觉不对劲,声音低下去:“质检。”

    刚才的女人不屑笑笑,继续工作。

    “我徒弟,搞错料号了,”李罗敏大老远望见魏涞被训,突然大火,快步向着来,斥责魏涞:“在间里找你,让你和我一块熟练业务,是B2876,不是70,你长脑子了吗?多大人了都再犯一次滚蛋。”

    她这人护犊子又聪明,B线班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了句重点 :“这堆残次品算你们的。”

    李罗敏笑中带怒,望魏涞,“走吧,下次长点心。”

    女人歪头嗤笑一声,递眼色给一旁的人,声音不大不小,落到周围人耳中。

    “她爸是杀人犯,杀人犯的女儿能干出什么好料?”

    魏涞猛地停下脚步,拐回来,冲到她面前,身子硬实的像堵墙,“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爸是杀人犯,上了新闻的杀人犯。”

    女人脖子伸得老长,叫嚣着。

    整个车间静坐一团,周围指指点点,所有人在魏涞面前乱撞。

    “我想起来,她爸是不是魏渊山?”

    “出了事躲回老家,缩头乌龟。”

    “报应遭到女儿身上了。”

    ……

    脖子红的像喝酒了酒的陈显良,他手脚并用,窝囊劲全溜出来了。

    “魏渊山出事,我就和他断关系了!”

    “真的!真的!”

    魏涞头晕,扶着机器还有空笑,接着她听到什么东西砸到地下的声音,陈显良朝她跑过来。

    “赶紧叫救护车!”

    是谁喊了一声。

    ——

    黄乔在医院接一个电话,陌生号码,有些惊恐,因为早年经常接到受害者家属骂魏远山的电话,做好心理建设,客气地喂了声,对面问:“你是魏涞母亲吗?”

    “是的啊。”

    “你女儿晕倒了,县里医院六楼七号病房1床,你过来一下。”

    “我女儿怎么好好的怎么去医院了?”黄乔慌张往外去。

    “您别急,魏涞女士突然遭受惊吓,紧张恐慌过度脑临时性的缺血缺氧,您先来一趟好吧。”

    黄乔赶去六楼,坐电梯都嫌慢,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魏涞已经醒了,正小心翼翼地喝茶,黄乔“刷”地泪落下了,用袖头默默攒干净眼泪,露出一抹微笑,平复气息,走过去坐在床头问:“魏涞,出什么事了?”

    魏涞眼眸颤抖,“没什么,早上没吃饭贫血,下次注意就好了啊。”

    “大姨夫说什么了吗?”

    “妈,我不想去制衣厂了,等到爸好了,我去云城。”她突然这样说。

    “妈陪你去。”

    “综艺下一期在云城。”

    这话意思很明了,她要去综艺。

    魏涞在家已经半月有余,第一期已经收工,六个人抽签去了云城,与广海方向相反,几人玩的嗨过头,最后一个景点等她来了再去,几人先观察云城环境。

    杨均之前几天还在问第二期考虑的怎么样了,她当时没给答案,现在心中有了答案。

    “妈,我想喝粥。”

    魏涞支走黄乔,坐在床上,给杨均之打了电话,她听着有黄梅戏,曲调软媚。

    “我们在茶馆。”

    “什么时候来?”

    魏涞望着灰色天空,道:“我参加第二期通告费能给我加到六千吗?”

    电话里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安静了,有风,沙沙的,杨钧之站在小巷子里沉默了会,回答:“可以。”

    魏涞在医院的事情,黄乔在瞒着魏渊山,多打了份饭,送楼上。

    魏渊山打趣她,真能吃,她不理睬,出门下到六楼。

    主治医生喊住她让她拿魏涞的药,安慰她:“放心,你女儿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平常压力太大,多开导她,出去走走,换个新鲜地旅旅游,慢慢就好了。”

    黄乔心思很乱,她想找魏渊山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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