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谢今澜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拨动瑶琴般悦耳。

    云玳不知自个儿是因着他能救三夫人而怕说错话而紧张,还是因着他是她眼中,这个如庞然大物般的国公府世子而紧张。

    她沉了气息,缓慢的从谢今棠身后走出来,微微福身,“云玳,见过世子。”

    谢今澜看向她,等着她继续说。

    似是察觉到身旁之人的紧张,谢今棠笑道:“云玳,别怕,我哥人很好的,他先前不是还救过你吗,你忘啦?”

    “是吧,哥?”

    谢今澜若有所思的看向谢今棠,“我救过她?”

    他眼中的不解并未做假。

    云玳一时之间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不过相处了短短时辰,云玳便觉着这位世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难以接近。

    他当真会帮她吗?

    谢今棠笑得有些尴尬,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寿宴,春日散。”

    经提醒,谢今澜才记起眼前这人是谁。

    那日他并未注意姑娘的模样,也并未将那件事放在心上,是以才没将人认出来。

    “嗯,想起来了,说说,你想让我怎么做。”

    云玳垂首恳求道:“求世子还三夫人一个清白。”

    “不难,但我为何要帮你?”

    怀中的白猫不知瞧见了什么,忽然从谢今澜身上跳下去,一扑一跳的跑走了。

    谢今澜弹了弹身上的绒毛,起身朝着云玳走去。

    离得近了,云玳才发觉他身量极高,如一堵墙般,挡住了阴雨天本就不多的天光,像是将她笼罩在阴影中。

    云玳正想着自个儿有什么筹码等说动世子时,却听他问:“你是三房里的人?”

    云玳点点头。

    “世子。”西北忽然出声提醒。

    谢今澜抬手打断,“我可以帮你,但我也需要你帮一个小忙。”

    云玳猛地抬头看去,正好对上谢今澜嘴角浅浅的笑意,一闪而逝,如当下从耳畔拂过的风,还未仔细感受便消失了。

    只一瞬,谢今澜便移开了目光,看向谢今棠,“去瞧瞧?”

    二人并肩离去,只留一缕冷香缠绕,味似清荷,与方才那炉熏香的味道有些相似。

    谢今棠余光瞧了一眼安静跟在身后的两人,低声寻问:“哥,你准备怎么做啊?”

    “先去瞧瞧是否当真从田氏那里搜出了东西,若证据确凿,便将三房里的下人唤来挨个儿审,若是栽赃,与身边人脱不开关系。”

    “这么简单?”

    谢今澜扫了他一眼,笑道:“嗯,端看怎么个审法。”

    “若偷窃者是三伯母呢?”

    “那边依照府规处置。”

    谢今棠又问:“若是并未从三伯母那里搜出东西呢?”

    谢今澜挑起眉梢,懒懒的掀起眼皮,“那便有意思了。”

    不是藏得深,便是栽赃者没来得及放赃物,亦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今棠不明白哪里有意思,等到正堂远远瞧见跪在地上的田氏面色苍白,欲要被祖母处置时,他连忙出声阻断,“等等!”

    相比寿宴那日,此刻的正堂冷冷清清的,并未有多少人。

    老封君坐在高堂上,堂中的下人皆垂首看着鞋尖,没有主子的吩咐不敢抬头,此刻听见声音,众人才福身行礼。

    “澜哥儿怎么来了。”

    老封君待二人行礼后,才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云玳与燕儿。

    来时的路上,云玳便被谢今澜嘱咐过,让她届时莫要急得慌不择路,少说少做。

    于是云玳只是浅浅行礼后,便再未多言,感受到三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云玳攥紧了拳,不敢回头。

    气氛微凝,待二人落座后,谢今澜才出声道:“听说祖母丢了个镯子?”

    老封君顿时蹙眉,“谁去惊扰你了,后院女人之间的事,哪里用得着你这个世子出面。”

    云玳忍不住将脑袋垂了下去。

    “祖母,哥这不是还未受封上任嘛,左右无事,我们也是想着替祖母分忧,尽一片孝心啊。”

    谢今棠三言两语便哄得老封君眉开眼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你啊。”

    谢今澜也颔首道:“事关谢府颜面,便算不得小事。”

    提起颜面,老封君顿时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田氏:“还不是这个田氏,自家人里出了贼,若是传出去,我们谢府的脸都要丢光了。”

    田氏已经解释过许多次,此番仍旧咬牙道:“母亲,我没有。”

    “你住口!”

    “祖母为何一口咬定是三伯母?可是东西找到了?”

    一直不曾吭声的三老爷谢明清忽然道:“没有,但母亲比起我与书玉,更信大嫂身边的柳眉。”

    见自个儿被提起,一直站在大夫人身后的柳眉连忙道:“奴婢亲眼瞧见的,绝不会认错,既然世子爷与三公子都在,那奴婢便将先前的话讲与两位公子听听。”

    谢今澜抬眼看向她。

    在那道清浅的目光中,柳眉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忐忑,她咽了口唾沫,这才道:

    “因着寿礼太多,嬷嬷便找了奴婢帮衬,这事儿大夫人也是知晓的。可昨个晚上,奴婢忙到深夜,忽然瞧见三夫人鬼鬼祟祟的从库房前走过。”

    柳眉扬起下巴,“奴婢见她行为有异,于是便重新去库房清点,这才发现少了云姑娘送的那枚翡翠玉镯。”

    老封君短叹一声,“你三伯父说了,田氏昨夜着实很晚才回。”

    云玳这些时日便住在三夫人的院子里,昨夜她睡得有些沉,并不知晓夫人在不在,但连三老爷都这般说……

    “所以东西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况且那镯子又是她母亲的遗物,后悔送出来,便鬼迷心窍的行了偷窃之事,澜儿,你说,该如何罚。”

    谢今澜看向田氏,“三伯母,你昨夜去哪儿了,又是何时回的院儿?”

    只要说清楚,再查证一番,便能真相大白,可田氏却说:“昨夜我在湖边赏月——”

    柳眉出声打断道:“可方才已经问过昨夜在湖边值守的护卫,并未瞧见三夫人。”

    下一瞬,谢今澜缓缓看向大夫人黎氏,笑意未达眼底,“大伯母便是这般管教身边人的。”

    黎氏神情颇有些尴尬,侧头昵了一眼柳眉,“谁让你多话的,没规矩,掌嘴。”

    柳眉顿时垂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不敢再多言。

    “三伯母,继续。”

    田氏不知世子为何突然帮她,但她与先前的话如出一辙,“昨夜我在湖边赏月,后面太冷了,便回了院儿,从亭湖到院子是要路过母亲的库房,可我当真没有偷东西。”

    “三伯母,昨日下了一场雪,夜间雾重,您瞧见的月亮长什么样儿?”

    许是谢今澜过于温和,田氏紧张的颤着声,脑子有些发懵,支支吾吾的道:“就、就圆圆的,就是有些雾看不清,但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谢今澜慢条斯理的端起下人奉上的茶,用茶盖轻轻刮走茶面,“三伯母,下雪天,没有雾。”

    田氏的面色瞬间苍白一片,老封君怒不可遏,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杵,“你还在撒谎!”

    “祖母莫急。”

    谢今澜余光瞧了一眼大夫人身后眉眼得意的柳眉,缓慢出声,“既然东西没搜到,那便是没证据。便是刑部查案,也得讲究个人证物证。”

    “如今有了人证,还差物证。”

    “你的意思是?”老封君看向他。

    “让府中所有的奴仆都过来,然后咱们在场的几个各派身边的人组在一起,一同去府中搜,只要搜出镯子在哪儿,这事儿便好办了。”

    谢今澜继续道:“既是昨夜偷的,如今还不过晌午,定是还在府中。”

    老封君略有犹豫,“可是将府邸所有下人都唤来,有些兴师动众了……”

    “祖母,谢府的颜面,值得兴师动众。”

    谢今澜的话让老封君立马打消了犹豫,吩咐谢嬷嬷去做。

    不大一会儿,府中百来个下人便都站在了正堂的院子中,随即如谢今澜所言,三房与大房都各自派了身边的婢女,再加上谢嬷嬷与东南,总共四人。

    “府邸这般大,这样搜下去,恐要等到天黑了。”

    谢今澜:“不用,只需搜三伯母与大伯母的院儿就行。”

    “为何?”谢今棠不明白。

    云玳也将目光移向他,却见此时,他忽然看向了其中一人的裙角,“等等。”

    随即又缓缓将目光挪到那人面上,“你今日一直在大嫂身边?”

    柳眉见谢今澜问她,顿时道:“回世子,是,但辰时替夫人布膳时离开了一会儿。”

    “去了哪里?”

    “袍屋。”

    “没去过别的地方?”

    柳眉摇摇头,却在下一瞬听见谢今澜笑道:“那你裙角上的淤泥从何而来?”

    方才她站在黎氏身后,是以无人注意到她的裙角,眼下这才瞧见她裙边上的灰褐色的泥浆,已经略有干涸。

    府中每日都有下人打扫,这两日不曾下雨,若要裙角沾上这般明显的泥,只有一处地方。

    见她面色一变,谢今澜又问:“你觉着三伯母,会将东西藏在哪儿?”

    柳眉轻声回:“奴婢不知。”

    谢今澜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用去院子里搜了,让府中的所有人都去湖边,寻一处——”

    他扫了一眼柳眉的裙角,“淤泥多,花草不算茂盛的地方往下捞。”

    “哥,捞什么啊?”谢今棠一脸疑惑。

    云玳也有些不解。

    “镯子。”

    不出半个时辰,便见燕儿满面涨红的拉着柳眉回来了,两人满身淤泥,瞧着狼狈不已。

    燕儿一回来,便跪在田氏身边对着老封君狠狠磕了个头,指着一旁瑟瑟发抖的柳眉道:“老封君,东西是她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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