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谢府。

    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东南带着一灰袍男子踏进八角门,让他在回廊稍等。

    待询问之后,东南才带着男子入内,穿堂去往后院。

    男子手中提着一个鸟笼,笼子里装着一只漂亮的娇凤,鸟身不过巴掌大,从中间折断成两种颜色,宝蓝自头顶蔓延下来,雪白自尾羽往上延伸,最终交织在腹部。

    鸟笼挂在枯枝上尤其好看,像是萧条之中忽然便多了生机。

    谢今澜抱着呜呜,稀罕的逗弄着鸟儿。

    冯叔弯腰垂首,“主子,此次行事是我不周,竟让下面的人将云姑娘送给了楚彦,请主子责罚。”

    “你不是已经自罚过了?”淡淡的血腥气被藏在了衣袍之下。

    他在绀州三年,这味道,比谁都熟悉,眉宇拧起厌恶之色。

    “既然罚过了,此事便作罢。”末了,谢今澜又问:“楚彦那头可有异动。”

    “此番原本想要逼得他不得不动用平王府藏着的金子,没想到被他逃过一劫。”

    谢今澜放下枯枝,没了逗弄的兴致。

    “楚彦打听过云姑娘的消息。”

    谢今澜看向冯叔,示意他继续说。

    “属下自作主张掩藏了过去,还望主子莫要怪罪。”

    谢今澜笑着昵了他一眼,转身朝着竹椅走去,“冯叔,你在我跟前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主子是主,而属下是仆,尊卑有别。”

    竹椅旁的石桌上放着婢女早已备好的茶,温度适中,茶香四溢,谢今澜抿了一口,才道:“以往在绀州,你也是如此,本以为回了京,做了掌柜的会有所不同,没承想,冯叔一如既往的固执。”

    冯叔没有在自身的事上多做辩解,从怀中拿出一支步摇递给谢今澜,“主子,这应当是云姑娘那日落下的。”

    步摇乃是掐丝紫檀的样式,谢今澜回想起云玳今日的装束,以及这步摇被她簪在发间,摇摇晃晃的模样,抿唇道:“不适合她。”

    “小姑娘戴这样的步摇,冲了灵气。”

    她适合精妙一些的首饰,才能衬出她本身与旁人不同的娇俏灵动来。

    冯叔眼观鼻,鼻观心,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向来都会想主子所想,不必等他吩咐,就应当知晓接下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冯叔从国公府离开后,自觉去了珍宝阁挑选首饰。

    为主子分忧,是他分内之事。

    -

    自那日从赌坊离开后,云玳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谢今棠。

    后来听说谢今棠那天回府时,已经宵禁,不止她将谢今棠忘了,谢今棠赌的天昏地暗,也忘了她,据说最后是府中派人去给了银子,将人寻回来的。

    大夫人发了脾气,将人关在院中,哪里都不许去。

    如今没了谢今棠,首饰铺子也不见起色。

    云玳白日里都在铺子上想些法子赚银两,绞尽脑汁也不过是好上一些,她没做过生意,许多事情还没有伙计懂得多。

    硬撑罢了。

    几日后,巷口喧闹。

    黄记铺子前少女回过神来,哀叹一声,放下碎银子,甜笑着将糕点装入篮中,“谢谢掌柜的。”

    “姑娘客气,我家这糕点保管你吃过一次还想吃,晓得谢府的三小姐吧,以往她身边的丫头总是来我这儿买糕点,喜欢的很哩。”

    云玳笑道:“我晓得你家有名气,今儿个刻意过来买的,味道肯定不会差。”

    “哎呀,天色不早了,掌柜的,我要先回去啦。”

    “诶,好好好。”临走前,掌柜的又递给她两块用油纸包好的糕点,“这两块福糕你带回去尝尝,里边儿的馅儿可讲究了,保管你没吃过。”

    云玳好奇,“什么馅儿啊?”

    掌柜的神秘一笑,小声附在云玳耳畔说了一句,云玳顿时变了脸色,面露惊恐。

    已近申时,云玳再不敢耽搁,与掌柜的道别后,连忙转身往马车行去。

    马车从街道远去,分散开来的百姓又如潮水般合拢,悠闲喧闹。

    自始至终坐在黄记铺子对面二层茶坊的男子将一切尽收眼底。

    折扇合拢,印着王府刻印的扇坠左右摇晃。

    男子清隽的面上挂着不解,“你可瞧见她马车上的族徽了?”

    小厮颔首,“回世子,奴才瞧见那是谢家的马车。”

    前些时日楚彦在长乐坊打听云玳的消息无果,没承想今日却瞧见她坐上了谢家的马车。

    难不成谢今澜将她收房了?

    不对,若当真收房,她方才梳的应是妇人髻。

    “走,去谢家瞧瞧。”

    -

    玉笙苑内。

    锦衣华服的男子负手站在鸟笼跟前,指尖在缝隙之间摩挲逗弄着娇凤,垂首站在他身后的小厮双手捧着一碟瓜子,安静的仿佛一尊石像。

    楚彦从小厮手中捏起一粒瓜子把玩,“今澜,你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此话怎讲?”

    楚彦将瓜子扔回小厮手中,回头看向坐在石榴树下慵懒闲静的男子,玩味的吐出四个字,“金屋藏娇。”

    “我今日瞧见那姑娘坐着你谢家的马车,怎么,还不想承认?”

    不等谢今澜回应,他又道:“奇怪的是,她还是个姑娘家,你没有将人纳入房中?”

    谢今澜自诩了解楚彦,沾花惹草的事向来驾轻就熟,可大多转头便忘,能让他几次三番的提及,定是上了心。甚至不惜入府直言,就差将中意二字刻在脑门上了。

    不过楚彦对女子的中意与中意一把扇子一粒瓜子没什么不同,想要捏在手中把玩一二,可若是取一把扇子一粒瓜子为妻,便是笑掉大牙之事。

    谢今澜若想替云玳摆平这桩麻烦事不难。

    但她在外招惹的人,也该学着自个儿解决。

    谢今澜扫了东南一眼。

    东南心领神会。

    他大步流星的走出玉笙苑,正要去寻云玳时,便瞧见回廊之上影影绰绰的走来一人。

    “云姑娘。”东南抬步迎上,正好,无需再去寻人。

    听完东南复述后的云玳错愕一瞬。

    楚世子向世子打听她的消息?

    东南见她面色无措,犹豫道:“楚世子以为姑娘是世子藏在府中的娇妾,方才我出来寻姑娘时,世子也并未反驳楚世子的说辞,想来世子有让楚世子打消心思的法子,不过,可能需要姑娘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

    院子里,楚彦好奇问:“今澜,你都将人带回府中了,为何不收房?”

    “楚兄,她是三伯母收的义女。”

    楚彦微微张唇,略有呆滞,他想过许多种缘由,却没想到这姑娘竟是国公府的小姐。

    回过神来后,他有些兴奋,似乎自动将谢今澜先前在长乐坊一事归功为了兄妹之情。

    谁料他正欲开口说出自个儿的打算,便被谢今澜含笑截住话头,“好在……只是义女。”

    什么意思?

    “世子,云姑娘来了。”

    不等楚彦品过味儿来,东南突兀的声音拉走了二人的目光,遥遥朝着堂中看去。

    亭亭玉立的少女提着竹篮走来,朱唇微抿,长睫轻颤,素雅的襦裙随着她轻缓的步伐荡漾着。

    “见过楚世子,见过表哥。”

    楚彦挑眉,眉梢挂着自诩风流的笑意。

    云玳看了他一眼,捏紧了手中竹篮,心中琢磨着东南方才所说的话——

    无主之物,谁都想要,若是有主呢?

    若是有主,便要掂量,便有计较。

    云玳心中倒是有一计。

    能如东南所说的配合,又能与世子更亲近一些。

    算上世子将她带出赌坊那件事,如今的情分已有六颗珠子。那些做生意的掌柜说,大算盘有一百零五珠,拨动起来最是好听。

    她觉着她与世子的情分与那算盘珠子并无不同,想要好听,她还差九十九珠呢。

    念及此,云玳抬头对上了谢今澜浅淡的眸子,抛却心底油然而生的紧张,如蝴蝶落入花海般扑进了谢今澜怀中。

    冷香入鼻,清泠的气息仿佛无孔不入的钻进云玳的每一寸呼吸,捏着她的心脏,鼓声阵阵。

    谢今澜被她撞的微微一晃,待反应过来之时,温香软玉入怀,少女正埋首在他胸前,柔荑攥着他腰间的衣裳,软声撒着娇,“表哥,玳玳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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