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一下吧

    草原里安静,只有林兮徐徐道来的声音,“但是你知道人都有叛逆期的吧?“

    沈澈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林兮看向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他在我12岁的时候就来这里了,那时候我才刚青春期,所以他后来再打电话我就不想接了。”

    他们无声对视着,风吹起沈澈额前的碎发,抚过她的眼睫。“他做的事情却是很有意义,但是这改变不了我没有父亲的事实,所以他做的事情哪怕再有意义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这里生活的人虽然不少,但是没什么工业生产,夜空像是被水洗过一般。

    “后来再有人问我:“你爸爸去干嘛了?”

    沈澈问:“你怎么说?”

    林兮回:“我都说出差,其他不知道。我不想生活中再跟他产生什么额外的纠葛,最好他能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沈澈望着星空,那三个星星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闪烁、萦绕。

    林兮始终仰着头,指尖微烫,这才发现她差点忘了手里的烟。

    其实她也不是爱抽烟,只是有时候需要一支烟的时间,久了变成了习惯而已。

    她抬起胳膊,最后吸了一口,然后把烟蒂竖着立在车顶上,说:“会不会听起来很不孝顺?”

    林兮的长发被风吹到他的胳膊上,轻柔的掠过,痒痒的。

    沈澈阖了眸子,回:“不会。”

    林父当时很开心,因为他说林兮要长成大姑娘了,要成年了。

    好容易要回家了,却被一场意外永远的留在这里。

    林兮笑了,“没关系。”被她放下的烟头也失去了光亮,“其实我都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沈澈眼眸漆黑,看着她的侧脸。

    月光下,她的脸白的没有什么瑕疵。

    可能是最近吃的还不错,也可能是喝了酒的水肿,总归脸上看起来是有了点儿肉,比刚来的时候看起来柔和不少。

    或许是林父意识到了她的抗拒,后来的电话慢慢变成了短信,她还是会别扭的在借口用手机玩游戏的时候把短信调出来,一字一句的看。

    她还记得那天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短信——其实分别也没那么可怕,65万个小时后我们会氧化成风,就能变成同一杯啤酒两和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林兮看着忽然划过的一颗流星,冷不丁开口,“沈澈。”

    他知道她在叫他的名字,“嗯?”

    林兮扭过头。

    其实沈澈刚到这里的时候,应该和她差不多的年纪。

    呢喃道:“他死在他自己热爱的土地上,至于其他人,和我无关,也和你无关。”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会死,没有谁为了谁,那只是他自己得选择。

    沈澈没出声。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吹着草原的晚风,看着头顶的银河,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林兮眨了眨眼,时欢在走廊拦住她,说:“他从毕了业就到这里,再没回去过。”

    “如果他不回归正常得职业路径,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就只能一辈子在这里当一个医生了。”

    “……”

    林兮知道她的意思,她不是说这里不好,不是说这里的几年是对一个医生的浪费。

    但没必要因此活生生葬送一个人。

    源源不断地新鲜血液总好过一个人的敲骨吸髓。

    林父也是医生,她知道成为一个医生要付出什么,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求学拥有最好的履历、不分昼夜的主刀,尽可能的观摩和参与更多的手术、兢兢业业的去评选一个职称、去争取更好的治疗资源和条件……

    他有往上攀登的可能,有攻克更艰难疾病的能力,不该就被困在这里。

    但其实这和林兮无关,他自己选择了被愧疚困在原地。

    那就是他的命,她不想参与的。

    但是看到他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看到他背过身给她递过来一瓶水的时候、看到他扶她上车眼下有乌青的那一刻、看到他侧过头避开自己视线的时候……

    她忽然有种莫名的释然。

    这世界真奇怪。

    每个人都很累,每个人的生活都不舒服。

    他们到底是在为谁负重前行,到底是谁在享受。

    像活在迷宫里,没有出口。

    林兮没再兜圈子,她也不喜欢这些煽情的话,总觉得跟人谈心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她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她用尽量客观的语气在说:“你有很好的家世,很好的学历。”听起来漫不经心的,“你可以一辈子留在这里,但这对彼此都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沈澈问:“她和你说的?”

    林兮蓦地笑了,“我会做背调,你不知道吧?”

    沈澈反问,“背调?”

    “嗯。”林兮带着笑点头,“我还偶尔给人拍杂志封面,当然得知道我镜头里的人都是谁。”

    不过,她开玩笑的,最开始刚入行的时候,为了能更好的呈现模特和产品的效果,林兮会提前去看模特的微博,他们发的图片、写的文字……

    这样就能更了解一点。

    但后来时间久了,见的人多了,她发现没这个必要,也可能她作为一个摄影师,已经对从瞬间的细节去认识一个人这件事情驾轻就熟了。

    沈澈又问:“那现在呢?”

    林兮回:“现在已经不用了。”

    她说完就微微侧过脸看他,和他的视线交汇,说:“你知道我看上你吗?”

    就在过往的此刻。

    沈澈稍稍一愣,头皮有些麻,没忍住摸了摸鼻子,想错开视线。

    林兮看他的动作,莫名笑了出来,弯腰把脑袋凑到他跟前,不想错过他的表情。

    沈澈只看到她明目张胆撞进他的视线里,直白、毫不避嫌。

    对上她漾着笑意的眸子。

    他感觉自己腰杆僵硬,呼吸中并入了她气息的凝聚,心跳蹿得不能自己。

    林兮笑着,错开眼神看到他的耳廓,夜色如墨,但如果她猜的没错,摸上去一定是烫的。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隔半秒,忍不住笑出来:“你害羞啊?”

    沈澈:“……”

    他不知道她说话怎么能这么直白,明知道是故意挑逗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明明酒店的事情也就两个小时之前,她怎么能这么坦然。

    林兮低笑两声放过了他,侧过身去,说:“放心吧。”宽慰道:“现在没有了。”

    沈澈眼睫轻颤,静静的凝着她垂在车外晃动的脚。

    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他抿了抿嘴唇,心脏像是被揪住。

    林兮没什么异样,坐起来活动了胳膊,肩膀咯嘣响了一下,她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又把胳膊收回来。

    然后泄了力坐好,说:“你不介意我对你发脾气,不介意我对你说重话。”

    你根本看不到我是谁,只知道我是林泊海的女儿。

    ——

    林兮走过去,相机的设定已经停止。

    她把相机从架子上取下来,看着取景框里,检查刚刚拍摄的效果。

    过了一会儿,林兮问:“照来的时候的速度,什么时候能回去?”

    沈澈看着她弓身埋头的身影,估算着说:“到餐厅差不多3个小时。“

    林兮“嗯”一声,过了几秒,问:“油够回去么?”

    沈澈回:“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林兮问。

    “去机场的话得再加半箱的油。”沈澈说。

    林兮抬眸看他,说:“那就够了。”

    又埋下头,把镜头盖子给盖上,“顾晚乔开车送我去,我得把车留给她。“

    沈澈回:“嗯。”

    林兮收了相机放到车顶的边缘,转过身来问他,“你一般睡几个小时?”

    沈澈老老实实说:“6个小时。”

    站了好一会儿,林兮说:“那够了,走吧,请你吃早饭。”

    ……

    一问一答,两个人聊得不紧不慢。

    其实她还有一些话没说。

    比如:

    你心知肚明,留在这里可以,但没必要。

    这批医疗队下周就会离开,你该回去了。

    你该回去过原本属于你的生活。

    ……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该知道的、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至于之后,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选择,那都是他的自由。

    与她无关。

    沈澈站在下面先帮她把设备挪下来,都接下来以后,又主动的伸出一只手。

    草原上黑漆漆的,只有头顶的月光和身侧的车灯,林兮盯着他的手掌,看起来宽厚,手指骨节分明。

    隐约还记得触感,她顺势坐了下来,俯身张开双臂。

    和上次一样。

    沈澈再次圈住她的腰,在他的臂弯里盈盈一握。

    林兮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没松手,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慢条斯理地说:“这次是朋友的。”

    收紧胳膊,两人的胸膛贴的很近,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沈澈的耳膜鼓动,声音丝丝缕缕钻入。

    他知道,那不是风声。

    他的五指张开,手掌牢牢地撑住林兮的后背,耳侧是她的声音,鼻尖是她身上的味道。

    沈澈借着动作垂眼把脸埋在了林兮的肩窝,动作很快,不过一瞬。

    还能闻得到洗发水的味道。

    林兮放开了他,两人四目相对。

    星辰倒映在彼此的瞳孔里。

    林兮的身材从来没胖过,但她时常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重。

    上次的拥抱是她对他产生了欲望,而这次——

    她从记事起就背负着母亲的埋怨和父亲的缺失,现在她不想再背负另外一个人的了。

    她想放过自己,也想让他放过他。

    林兮没说话,后退一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抬脚走了。

    和他擦身而过坐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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