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田扯着背在肩膀上的书包带，皱着眉头看我，眼神有疑惑，更多的是生气。

    经过这几天接二连三的翻车，栉田感觉自己被吊在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位置，本来以为被平田看到真面目，会被他们孤立，故而投靠龙园，但是今天下午的事件又让她莫名其妙成了堀北铃音的大功臣，这样一来，龙园恐怕是要针对她了。

    为了缓和一下局面，她必须得去找龙园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如今又看到我横亘在她面前，似乎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栉田试探性问着，“找谁？”

    我没有回答，冷冷盯着她一会，说了句，“没什么，不过你自己可要想好。”

    未等她回答，我就径自走开了。走在放学的路上，突然想到进入这个世界已经快有一年了，栉田桔梗，似乎是第一个开始和我交流说话的人，第一个主动找我和她放学一起走的人。

    想到这里我皱了皱眉头，尽管从一开始就明白，她给予我的友好不过是习惯成自然的社交性伪装。

    近日以来，栉田桔梗脸色十分差，平时在学校里不似平时那般活泼开朗，甚至还能看到她沉重的黑眼圈。

    而自从平田撞见那件事以后，她又因为自己的事情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再找过我的麻烦。我和她的关系慢慢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同学。

    看着栉田桔梗在茶水房倒开水，我也正好站在旁边，我一边拧着自己的水杯一边用余光瞥她，发现她又在走神。

    我看着滚烫的开水注入水杯，随着水位升高而逐渐尖锐的流水声，她却毫无知觉，等到开水满了出来，溅到她的手上，她才反应过来，被烫了一下，整个人就像魂魄突然被拉回躯体一样。

    我冷冷地盯着这一切，拿出一早准备的烫伤膏递给她。她看着我嘲讽地笑了笑，“你真有意思，知道带这个，却站在一旁看着也不提醒。”

    我慢悠悠喝了口水说着，“你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她翻了个白眼，准备走掉，我又说了句，“最近看你状态不太好。”

    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说着，“不关你的事情。”我看着她的背影，并不觉得奇怪。

    栉田放学后回到宿舍里，房间里窗帘也未拉开，灯也没开，整个人疲惫地躺在床上，分明今天也只是正常的上课，却过得无比疲惫。

    昨天晚上又是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白天上课又必须忍住不打瞌睡。她看了看书包里的手机，平时她一放学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上的通讯消息，而如今，根本不想翻开它。

    手机在昏暗的房间里又亮了一次，短暂地带来了一丝光明，又很快灭掉，而栉田桔梗埋在枕头里，没有一点反应。

    手机上的页面停留在聊天列表那一列，仔细看，多的是朋友的邀请和关心的新消息，然而在不起眼的底端，有一条三天前的会话。

    不知是谁的一条匿名消息，发来了一个视频，而内容，正是刚开学那段时间她威胁绫小路按指纹的事情，本来这件事已经过了很久，以为自己做事情天衣无缝，却不想被人拍了下来。也许是前几天惹怒了龙园，所以他现在在搞自己的心态，威胁自己。

    甚至，是到现在才发，她在看到的一瞬间非常紧张，不停发消息询问对方是谁，这样做有什么目的，然而发出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她觉得非常恐怖，明明早就录好的视频，却在现在才发。已经有人在那时候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却好像一直看着她在演戏。

    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视频，又好像可以看到周围人抛向她的戏谑眼神，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在高一学年自以为是做的一切，无论是拓展交际网还是偷偷地给讨厌的人使绊子，实际上等于没有发生，她的阴暗面，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走到所有人的面前逛了一圈。

    我在手机上一遍又一遍回放着这段视频，身边递来一杯咖啡，看了眼，是我最喜欢的焦糖玛奇朵。

    “你的战利品，终于能派上用场了。”绫小路清隆坐在了我旁边说着。

    感觉到身边的沙发下陷，我收起了嘴角，说着，“还差一点，她还在动摇。”

    “时间问题，不过应该不会太久。很快她就再也不会生出异样的心思，全心全意回归我们班。”

    我点了点头，意思是他说得很对。然而这时候他又加了句，“不过，这是你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可不信。”

    “我又是冠冕堂皇了？”我好笑地看着他，看看他又能剖析出我的什么心理来。

    他倒是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喝了口咖啡，“挺好喝的。”

    “为了欢迎你来做客，专门学习了怎么做出你爱喝的咖啡。”我愣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来他的房间里，虽然觉得很奇怪。

    我没好意地拆他台，“你要是真的对我这么小心翼翼，是不会告诉我你特地学了这件事，这么光明正大地说着，反而有点钓鱼的性质哦。”

    我不等他回复，又继续回答着，“我前几天突然想到，栉田桔梗好像是我进入高中交到的一个朋友。”

    “朋友？”他也许认为我对这个概念是模糊不清的，他追问了句，“你怎么定义朋友。”

    “我不知道，你说朋友的话，天天联络是朋友，一起相处是朋友，真心相待是朋友，可她又不完全是，一开始就是抱着互相防备的心态，但是我想到，好像在这个高中里，大部分的友情都需要互相防备一下。”

    我捧着杯子，低下头，又说着，“虽然现在我和她两看生厌，但是刚开学的时候她对我的确很好。”

    绫小路清隆愣了一下，可能我一直以来和他在一起都是讨论这个事情那个事情，很少涉及到这么感性的话题，尤其是对于他来说，谈友情亲情，更是天方夜谭，不过我不介意在他这个感情方面的白板，写下寥寥几笔教导的痕迹。

    不过，我很快想错了，他的表情一瞬间转为窥测分析，说着，“说起来也开学一年多了。”

    “是的，大家一开始刚开始都很摆烂，现在都很好。”

    “你知道吗，你是最有意思的一个。”他眼神里充满着戏谑，对我说着。

    我眨了眨眼，想到前几天栉田也说我“真有意思”。

    他继续说着，“确切地形容，你是成长速度最快的，我有时候在你身边观察你，就像看一个实验样本一样，哦，是不可多得的实验样本。”

    虽然绫小路清隆确实很厉害，但我听到他用这种高位者的姿态审视我的语气，我还是不太乐意。我问着，“你好像很了解我了？”

    “不是之前就已经觉得很了解了吗？”

    我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喝着咖啡，“你倒是说说看，我从什么样长成什么样了。”

    他想了想，说着，“倒不如说，在整个过程里，你非常会学习。”

    “会学习？”

    “是的吧，一开始的时候，感觉你就像新来的小白，实力和佐仓、轻井泽她们差不多。后来，也许是环境改变了你，你认识我们以后，好像尤其会利用自己遭受过的经历，整合起来，化为自己的优势，然后去对待别人，你摔过跤，但是更容易比别人爬起来，而且知道下次会注意什么。”

    “比如呢，绫小路老师？”

    “比如…一开始你被我所坑害，差点落了龙园的坑，之后呢，你学会了装摄像头在我衣服上，反将一军。”

    “就这？”

    “你被栉田桔梗欺负，于是你也用她的方式，利用平田等人的在场目光，让她下不来台。你对佐仓和轻井泽她们适时的友好善良，却不是因为你这个人有多友好善良，而是给你自己铺垫人情。看到我用威胁的方式来让你更加信任我，你又学着，用你当初厌恶我的这一套，现在拿来对付栉田桔梗，甚至这件事策划的全过程，你好像可以说自己是为了栉田桔梗着想，不想她以后成为一个内奸在班级处境尴尬。实则不然，你和我一样，享受操控全局的感觉，你享受的是栉田桔梗害怕以后来乖乖向你求助，在你的帮助下，一心一意为班级做事，甚至是一心一意为你做事。包括你所做的一切为班级好的举动，也不是因为你有多大的集体荣誉感，你只是和我一样，喜欢胜利。本质上，你也是一个极端冷漠的人。”

    我想起那天看着栉田被开水烫伤，却冷静旁观全过程，等发生以后再去递上膏药。

    他又将我的深层心理扒得毫无遮掩，我却没有丝毫的生气感觉。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