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分离

    刚到这个世界时她不止一次的在想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既没有特殊的能力也没有优异的成绩,职场上的升迁也是靠时间与努力去换取的,但结果似乎还是比不上那些有背景的人,不过这也是世上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作为其中之一她没什么好纠结的。

    日子虽然枯燥倒也没想过换另一个活法,比起同样从小城市里出来打拼的人,她其实还算是过得可以了,工作上小有建树,吃穿上也不用发愁,虽然爸妈一直絮叨她的终身大事倒也没逼着她放弃现在的工作赶紧嫁人什么的。

    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谁会想到自己这还算有点盼头的日子会被一只猫给打破,好端端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梦回初中,紧接着被告知自己有一个“拯救世界”的任务,要是做不到的话都要玩完之类的。对于一个受到正常教育的二十一世纪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噩梦。

    从年龄上看她也早过了做梦拯救世界的年纪,真不知道他们选她到底是看中了什么,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比起付出生命的代价,只能硬着头皮担起这个重任。

    虽然坑爹的伊吹试图从她身上刮走所有的勾玉,但有一点还是幸运的,那便是遇到了很多值得将后背与之托付的伙伴,在他们的帮助下化解一次次的危机,让自己早已淡忘的初中生涯生出了许多值得留恋的回忆,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可她并没有忘记阻止八岐大蛇灭世打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责任,纵使不喜被安排任务,可既然担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或许也是因为这种执着领导才会对她有所器重吧。

    她不甘心毫无抵抗的死去,哪怕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她努力过了,醒来吧,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她所珍视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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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唔”

    一抹鲜红从女子的嘴角溢出,从失去意识到意识回归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浑浑噩噩的她艰难的将额前粘结的头发撇到一边,眼皮犹如熬夜几个夜晚一样厚重,除了被血色染红的半幅光景外她只能看见远处几个模糊跳动的身影,凉很想出声但喉咙口却被堵住了似的,试图咽下可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咳嗽。

    弯腰弓背的姿态导致断裂的肋骨扎的更深了,可对于一个浑身是伤的人来说无非是痛与更痛的差距,凉只能靠着墙小口小口的喘气,摸了摸口袋却空无一物,真是不走运,这下连仅剩的药品都没了。

    维持着一个让自己没那么痛的姿势缓了一会,凉小幅度的转头看向与自己一样被冲击波及到的伊吹,如果他聪明点的话把身体缩小些或许还能躲掉大部分伤害,可惜他只会在吃的上面会动动脑子,凉对此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只是比起她的血肉之躯,伊吹无论如何也会比自己好些吧。

    但看到镇墓兽硕大的体型侧躺在地上,身下一摊鲜血还在向她脚边蔓延时,她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伊…”

    喉咙依旧发不出声音,虽然只说了个气音但镇墓兽的耳朵还是颤了一下,垂着的尾巴拍了一下地面表示他还活着,但也只剩口气了。

    那时两条蛇一左一右咬住他的后腿,尽管伊吹已经不顾被咬下皮肉的向前冲去,但依旧没有办法为阴阳师尽数挡下吹来的尖石,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镇墓兽用尾尖扫了一下凉的手背,他其实挺感激她的,是她的坚持唤醒他心底的斗志,身为镇墓兽要是躲在某个角落屈辱的死去那该有多悲哀,见了须佐也铁定会被他笑话死吧,对了,他还欠自己几千年的鱼干,遇见的话定要让他全部还回来。

    凉并不知伊吹的心理活动竟如此生动,只以为这只喜欢胆小爱吃的猫畏惧死亡的到来,少女将手搭在伊吹的尾巴上,安慰着他亦是安慰自己。

    要是一下子死去倒也没什么可怕,眼睛一闭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了,只是想到还活着的人可能会因为她的离去而遭受劫难,这才是让她难受的地方。

    她可真是天选打工人啊,死到临头还想着工作责任什么的,凉自嘲的提了提唇角,不小心牵动了伤处又让她疼的龇牙咧嘴了一番。

    许是觉得他们丧失战斗能力三条蛇没有再发动攻击,而先前盘踞在神木上的白蟒慢条斯理的向她游来,凉也是在下树之后才发现这条蛇有多么庞大,长度无法目测但粗细最起码是其他白蛇的三到五倍。

    它边游边吐着信子,发出令猎物恐惧的嘶嘶声,如果凉有精力看另外三条蛇的话就会发现它们此刻是多么的敬畏。

    白蟒不急不慢的过来,对于镇压了近千年的对象伊吹怎能不认识这条蛇就是八岐本尊,或者说他灵魂寄宿的对象,毕竟狭间的封印并没有松动,他只能靠分离灵魂依附在其他生物上才能窥伺人间。

    大抵是觉得他们必死无疑所以特来送最后一程吗,真是与千年前一样恶劣的性格啊!

    伤重的伊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地上滑腻腻的满是他流下的鲜血,再加上粗壮的后腿还被咬下两大块皮肉,他起来的分外艰难。

    经历了数次摔倒爬起后伊吹终于站了起来,看到他露出森森白骨的后腿凉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他会死的。

    “咳咳!”

    因为说不出话又想阻止这个逞强的笨猫,凉只能握住他的尾巴试图表达,可她的力气实在是拉不动镇墓兽的本体,反而因为惯性向前扑倒再次牵动伤处,疼的她双手紧紧扣着泥土,五官都快挤在一起了。

    但好在凉的坚持总算让伊吹从仇恨与愤怒中回神,可当他回首看向少女时兽瞳骤然一缩,双耳立刻耷拉下来,喉咙口竟发出了猫咪呜咽声,这是着了哪门子邪?

    烙印在骨血中的敬畏导致伊吹迅速低下头颅,他不敢直视只能颤抖着腿转向她,虔诚的匍匐在脚边。

    原来那日在海边根本不是什么堕神,她是…他不敢直呼她的名讳,但作为镇墓兽跟须佐征战千年,与其气味相似的只有一人,但传闻那位神明早已因千年之战受到重伤,神格消散近乎陨落的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伊吹的反常无疑引起了凉的关注,她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的身体,这次不比水下,因此她能清晰的看到自己刚才咳嗽时挡住的指缝流出金色的液体。

    这是,血?

    白蟒盯着那滴落下的金色眯起兽瞳,数千年前在高天原行刑场上也下过那么一场金色的血雨,然而被那个高坐在王位上的女人给阻止了,如今千年封印即将过去,他迟早会降临人间的,可世上没有第二个须佐亦没有第二个天照,难怪那些胆小如鼠的伪神才会如此着急的唤醒她的灵魂。

    现如今她的神格已仅剩一片,复活与否都无法阻止他的降世,若是能让天照看看自己散尽神力也要守护的子民与世界,一个为保全自己使用逆天禁术,一个则是内斗到自我毁灭,那副无喜无悲的脸上该是怎样的神情。

    她会知道那些无谓的坚持不过是让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苟延残喘罢了,这个世界本就是肮脏的,无论给予多少爱都无法改变它的结局。

    只有恶,才是真理所在。

    只有他,才是正确的。

    而那朵可怜的小樱花显然还不知道自己一出身便是作为容器而存在吧,不同于之前那几个孩子,她被赋予的神格碎片显然要比她们都多,真是可怜,到死都还蒙在鼓里。

    但他与那些伪神可不一样,不会用一则莫须有的预言去决定他人的生死,命运本就不该被他人决定,他会给予她一个机会,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白蟒巨大的身躯挡住身前的白光,镇墓兽龇牙扑咬上去,他纵是身死神灭也绝不能让太阳女神的光辉在此湮灭!

    可在人间流浪千年仅靠食物补给根本无法填满他空缺的灵力,就见那巨蟒一扫蛇尾便将伊吹扫进三条蛇堆中,凉紧张的咬牙从袖中抽出最后一张蓝色符咒,打算孤注一掷。

    然而白蟒只是在她面前停下却没有发动攻击,前额中央突然裂开一条缝隙,接着从缝隙中挤出一张苍白的人脸,他嘴角上扬神情却似笑非笑,让人感到灵魂战栗。

    “小樱花,我们又见面了。”人面口吐人言,就像是与她相识多年一样寒暄。

    凉忍着惧意夹起符咒,不管她的血是红是金此刻都不重要了,只要是血便能超额发挥符咒的力量,女子将符咒甩出准确无误的贴在那张脸上,接着默念咒文,幽蓝色的电光缠绕在白蟒身上但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难道她的灵力连这样基本的攻击都无法维持吗!?

    就在凉心感不妙时,远处的三条蛇却倒地抽搐,它们到底不比八岐大蛇拥有与神抗衡的力量,再加上巫女大蛇相互关联,那些打在白蟒身上的攻击同样也会转移到它们身上,伊吹看准时机挥起前爪将其中一条的蛇的七寸处斩到皮肉分离,接着用长尾卷起它瘫软的蛇身砸向另外一条。

    伊吹的伤其实很重,身上的皮毛被三面夹击的巫女大蛇咬去了不少,最严重的两条后腿也仅靠着几根筋骨相连,但他却能愈战愈勇取决于镇墓兽的特性,只要不死,血量越低攻击便会越高。

    就见他在蛇堆里来回穿梭,几条蛇来不及发出悲鸣就被他一爪子拍倒,这次伊吹也是下了死手的,将它们拍晕后还一口咬掉了它的头颅,目前已有两条白蛇葬身镇墓兽之口了。

    但…眼前这一条连沾了血的符咒都对它无效,凉的心里愈发没底。

    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前一秒还身首分离的巫女大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光泽的鳞片看不到一丝伤痕,它仰起头将半身直立起来,嘶嘶的吐着信子仿佛在嘲笑镇墓兽的徒劳。

    “巫女不死,大蛇不灭。她们的灵魂已深深与蛇魔绑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好好欣赏吧,这可是你们人类最好的杰作啊。”

    “闭…嘴!”

    她将尖石插入了那张喋喋不休的人面上,刚说半句喉咙口便涌出一股热血,金色的液体浇灌着脚下的大地,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可活,但听到身为罪魁祸首的它说出这样轻飘飘的话时,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为那些无辜女子们感到愤怒。

    她们本该成为为人类带来福祉的神使,却悲哀的成为他的饵料,身为罪魁祸首的八岐大蛇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她们!

    人脸吊着眉梢奚落道,“可没能阻止这一悲剧的人是她们虔诚供奉的您啊。身为神明却对自己信徒的祈祷置若罔闻,放任一切发生却毫无作为,现在倒是怜惜起她们来了,您的伪善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不许诋毁天照大人!如果不是你引发千年之战,人类又怎么会在同一天失去须佐大人与天照大人两位神明!”伊吹愤怒说道。

    神明…天照…须佐…

    可我,就是我啊。

    “八岐大蛇满口谎言,您那时早已重伤沉睡,您已经为世人做的够多了!”

    “镇墓兽,当年要不是你贪恋人间,又怎会帮助源氏放我自由?说到底你也是我的‘同党’啊。”

    伊吹被怼的哑口无言,这条蛇无论跟他说什么他都有法子怼回来,懒得跟他废话,他必须干点实事挽回一下自己在天照大人面前的形象。

    伊吹扭头又跟几条蛇斗了起来,他每伤蛇一寸巫女们痛苦的哀嚎便会多一分,而这些声音除了自己再无第二人听到,她们的祈祷、愤怒、哀嚎…也只有她一人知道。

    凉手中一松,脱力的跪坐在地上。

    “我…到底是谁。”她沙哑的自问。

    “你就是你啊,小樱花。天照的错不该由你背负,那些千年前发生的事情,岂是你一个人类能够左右的。”八岐大蛇蛊惑道。

    “天照大…!”

    被八岐大蛇附体的白蟒投去一记眼神,三蛇立刻直起身姿,同时大地震颤其余五首冲出地表,八蛇汇聚,式神归位,巫女大蛇现世!

    五首的回归意味着封印阵眼的任务失败,先前打败海鸣建立起来的小小自信,被他的一记眼神彻底粉碎。

    一柄长刀斜插入地,染血的鬃毛凝结垂下,而在其不远处…掉下了一节人类的手臂。

    不,不会的。

    他没有来薨星宫,预言里明明…

    可没有人说过,预言就一定是正确的啊。

    她跪爬着扑了过去握住那只灰白色的手掌,好冷,明明出发前还那么温暖的抚过她的头顶,少女语无伦次的说道,“你那么厉害,是榜上第一的猎人,我们说好…我们约定好的。”

    “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你不能食言啊。”

    她将脸贴在冰冷僵硬的掌心上,祈祷他能够活着回来,惠还在等他们回家,他不能抛下他们。

    凉低着头心中无比自责,如果有什么万一让她如何给那孩子一个交代,为什么要把他扯进来,她不该贪恋温暖没有早早离开,是她,毁了他们一家啊。

    “噬魂刀可以抹消灵魂,蛇魔是不会放他一条生路的。”

    凉偏头看向长刀,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吞噬一切。

    拿起刀为他报仇,巫女灵魂一旦消亡大蛇便会失去再生能力,危机就可以解除了。

    她牵动身体一步步向噬魂刀走去,八岐大蛇眼中难掩嗜血锋芒,让神亲手抹杀自己的信徒,听起来残忍但这种事情他们干的还少吗?那些被吞并的种族哪一个不是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而绑去行刑场的,他不过是给了小樱花一个选择的机会:杀了巫女为爱人报仇,或是放弃仇恨成为他人容器。

    眨眼间她已经握住冰冷的刀柄,拖着承重的刀身一步步走向巫女大蛇,它们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对她的靠近视而不见,凉知道这是八岐大蛇的圈套,但她愿意跳进去。

    泪痕凝结在女子布满稀碎伤痕的脸上,她抬起头双眼无神的看着巫女大蛇,这一刀挥下巫女就会消亡,她们本就是已死之人以这样的姿态活下去也是折磨,杀了,至少她能除去一个敌人同时给甚尔一个交代。

    ‘杀了她们,他就能复活吗?’

    心底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凉摇头,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心里的恨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你这样的做法与你厌恶的源氏又有什么区别?’

    并无区别。

    但,别无选择不是吗?

    ‘问问你的心。’

    她的心…女子捂上心口。

    ‘为什么举刀时会犹豫,为什么听闻她们的经历后会心痛?’

    别说了!!

    ‘无论是神明还是普通人,你本性里的良善便不会让你夺取他人的性命,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你还有选择的权利。’

    惠的父亲回不来了,她有心报仇却因巫女的灵魂何其无辜不忍心下手,她无颜面对失去父亲的孩子,也无法消除八岐大蛇结束一切,她唯一能做的…

    哐当一声刀身落地,女子抬起双臂以毫无防备之姿面向巫女大蛇,她想起源氏秘籍中的禁术,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献上她的全部去结束眼前的灾祸。

    “解脱吧,被囚禁千年的巫女灵魂啊。”

    语毕巫女大蛇身下与头顶出现两个巨型法阵,两股无法抵抗的拉力定住白蛇身躯,一个则从上空抽离巫女灵魂,她要斩断蛇体与巫女纠缠千年的血契,还无辜巫女自由,让真正的幕后黑手受到惩罚!

    八岐大蛇面露诧异之色,“阴阳分离之术!到现在你还想拯救她们,你可知毫无灵力支撑便用这样的禁术会灰飞烟灭的!”

    “我知道。”

    但那又如何,这样的两全之法她想不到第二种!

    “天照大人…”

    伊吹奋身一跃将一条又一条试图跑出的蛇丢入法阵,利爪、牙齿,只要能够造成伤害的他全部都用上了,那些被困在蛇体内的雪白灵魂从伤处解脱,缠连在她们身上的血线在阴阳分离阵中全部断开。

    自由,是阔别了千年的自由…

    她们终于解脱了!

    看到那一张张重新展露笑颜的脸庞,凉欣慰的笑了笑,“伊吹,你也去。”

    “什么?”

    “在法阵关闭前,切断我们的契约,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虚弱,且不说受了那么重的伤靠着这份信念坚持到现在,如今为了开启这个阵她已献上自己的全部,眼看双手逐渐变得透明,凉再度催促伊吹进入法阵。

    “快去啊,难道你想跟我陪葬吗!”

    凶狠的话语让伊吹一下想起起初被凉支配的恐惧,但这次他却没有听她的话,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抬爪抹了抹眼角,他是怕死怕疼嘴还馋,但他也是有骨气的,哪有丢了主人独自苟活的道理,反正他也想念须佐了,要死就一起死吧!

    “伊吹…你!”

    “我哪里都不会去。”

    他会守着,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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