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在犬族领地住了一个半月,凉都快以为希望渺茫之时犬大将带来了找到翠子的消息,少女神情一怔,向他确认了是否是一名巫女后,犬大将肯定答复让她陷入了沉思。

    虽说当时是为了不暴露目的而假称寻找翠子,但按照日暮神社的说法四魂之玉应是翠子与妖同归于尽的产物,如今他说找到了翠子,除非传闻出了偏差,否则她的任务注定是完不成了。

    “如何?”犬大将接连唤她几次都没有回答,整个人看上去心不在焉。

    女子向他温和的笑笑,“麻烦你告诉我具体位置,之后我自行前去便可。”

    是成功还是失败,无论如何她都要亲眼确认。

    “武藏国山高水远,只身一人恐有危险,我送你去。”犬大将用容不得拒绝的口吻说道。

    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女性的坚强勇敢,不同于神官巫女对妖族的偏见,她平等帮助每一位需要帮助的妖族,几次三番拯救犬妖于水火,如果只是为了与他的交易而非真心,又何必要冒生命危险。

    可他看不到她的过去,不知道她来自何方,事情了结后又会去做什么,一旦别过还能再见吗?

    凉目光游离,最终无奈看向青年将军坚定的面容,“大将,你知道外界并非所有人类都是友善的。我不希望你受伤,也不希望我的同族受难,若你有心就将我送到妖族外域,放心,等我到了以后会给你写信报平安的。”

    她语气听似温柔,实则打定主意后不会轻易动摇,犬大将再如何坚持最后还是失望而归,而小彩阿炎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她答应让犬大将送她过去,也都被凉一一婉拒。

    三个月时间不短了,足够让人从陌生转变成熟悉,与其让事情发展到生离死别的地步,还不如就此离开,百年以后犬妖们自会忘了吧。

    次日一早,凉同来时一样背起双肩包与犬大将走到空地,他一句话都没说幻化成巨犬的形态,少女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都咽了回去,毕竟让他远离自己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凉姐姐,办完事情你会回来吗?”

    “姐姐,我们会想你的。”

    “一定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呀!”

    平日里与她熟悉的小家伙们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有的甚至抱住了她的腿不想松手,还有的将烤制的肉干交给了她,他们知道她不吃生食又担心熟肉易腐,这样处理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可他们不知道,这次无论成败她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她哽咽的抱住小彩她们,“大家,保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代没有了妖怪的踪迹,但她相信他们只是藏在了世界某处,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就这样她与犬大将奔走在云雾之上,两人的最后一程被死寂的沉默包裹,她抱着双膝坐在他的背上,可能是被多数人预知过自己的死亡,除了最开始的难以接受,现在显然要坦然许多。

    但回到现代以后该如何向小惠他们告别呢,毕竟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啊。

    “凉。”犬大将缓缓开口,“我送你去武藏国吧。”

    呼啸的风将他的声音变得落寞,那是所向披靡的妖族将军从未露出过得不安,少女紧了紧手臂,光是面对他就已经让她无所适从了,回去以后…她已经努力去寻了,怪只怪造化弄人。

    少女用沉默回应了犬大将的提议,他高兴的晃了一下尾巴,而后又垂下收敛起来,凉抬手轻覆后背的皮毛,真诚如你不该将时间浪费在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身上,希望你能早日追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半天后,犬大将在武藏国境内的一处平原上停下,他化作人形目光如炬的望着面前女子离开的背影,过不多久坐着飞鸟赶往此地的冥加落到他的肩头。

    “她一句话也没说。”

    短暂的快乐过后便迎来离别的伤痛,犬大将向前迈了一步,指甲陷进掌心渗出了鲜红,每当自己觉得离她很近时,现实却告诉他自己甚至比不上那些与她亲近的犬妖,他羡慕他们至少能得到她的告别与祝福,而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到。

    察觉到妖力波动的冥加连忙说道,“大将…您不能再往前了,前方是巫女的神社,她们会发现您的。”

    人类与妖互不侵扰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一旦发现人类的领地有妖族出没他们必会反击,若大将手中染上她同族的鲜血,那便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只想再看她一眼。”

    收拾好心情走在青石砖的大道上,再穿过红色鸟居进入神社,走道摆放着驱邪与照明用的石灯笼,拜殿前两座对称的雕塑应是神使,一脚踏祥云一脚踩蛇首,神似伊吹本体的样貌。

    神乐殿内的巫女专注的跳着祈神之舞,凉抬手放在心口,太阳的纹路正散发着阵阵热意,大概是体内残留天照神格的关系,向神明献上的舞蹈同样也让她感到平静,就连诅咒带来的阴冷也受到极大的压制。

    “人类,为何与妖为伍。”

    不带有波澜的清冽女声从她身后传来,那是一个年纪约莫十二岁的少女,发如锦缎,眸似星辰,眉心处还有象征着她地位不凡的星纹。

    “你的身上有妖族留下的气息。”少女如同普度众生的神祗向她伸出手道,“让我为你净化。”

    她见过妖的恶,也见过妖的善,但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巫女们看到的前者要比后者多多了吧,凉轻轻推开她伸向自己的手,问出了心中所惑,“你叫翠子是吗?”

    “是。”白衣红裙的少女对她的推阻感到困惑,“被妖族表象迷恋的人类注定不得善终,若你想开应趁早放下执念,妖是不可能为人类停留的。”

    凉欠了欠身,“谢谢,我来此只是为了求证心中所想,现在已有结果,是时候该告辞了。”

    “且慢,你的灵魂已十分暗淡,今日离开你无法活到来年开春。”

    巫女是神的使者,是保护人类的存在,即便她执迷不悟,但翠子仍做不到眼睁睁看人类在面前丧命。

    凉平静的转过身,“没关系,人类都是要走到这条路的,我只是比别人早了那么一点。”

    翠子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女,她对凉看淡生死的态度感到吃惊,明明那么年轻心思怎么如迟暮之年的老者。

    “不行,你来到这里,我无法坐视不理,虽然不能治愈你灵魂的缺口,但延长些许的力量还是有的。”

    【神啊,我是您忠诚的信徒,您的子民正在受难,拜托您赐予我净化灵魂的力量。】

    翠子拉住她的手腕,温暖的淡粉色光芒从她手中扩散直到笼罩住凉的身体,同时两个声音一个穿过她的耳朵,一个溜进她的脑海,凉怔怔的看向翠子,除此以外从心底还涌出一股热意,自己的灵力也有了些许提高。

    小金鱼说过世界上有很多力量虽然无形但却是存在的,例如辉夜姬的愿力,她为了复活荒川之主收集人类的感激之力,那么刚才她听到巫女的心声以及涌动的力量,就是信仰之力吗?

    沾了天照大神的光,但不得不说现在的状态好极了。

    触碰到灵魂的翠子眉头越皱越深,一种阴毒的诅咒侵蚀着她的魂魄,就是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她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凉对此避而不谈,这让翠子很难不联想到那只她拼命维护的妖,她再三感激了翠子并婉拒了留在神社的邀请,短时间内身体应该不会出现骤冷的现象了,回去之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前脚刚踏出鸟居,一道惊雷就劈在了不远处的森林里,抬头望天阴沉沉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凉撑开伞,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让人一度以为下起了冰雹,这时候也不适合待在户外,索性等雨停以后再回去吧。

    凉没有选择去找翠子是因为有些事解释起来会很麻烦,恰好神社建在山上,在附近找个山洞避避雨应该不难。

    少女沿着山路小心的走下去,下了雨后整个山间充满了雾气,而她也低估了山的面积,跑了半刻钟不光没有下山反而还有迷路的征兆,就在她下定决心干脆找块石头等雨停时,一声熟悉的犬吠传了过来。

    凉惊讶的四处寻找,果然一条白色的小狗从右前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甩着两条湿答答的尾巴向她吐着舌头,她撑着伞跑了过去,“这里住着巫女,你不要命了!”

    小白犬呜了一声,歪着头好像在努力理解她的意思,要不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说不定她真会以为小白是无意的,可现在…

    看到少女在气头上但却是为了他的安危,小白犬高高兴兴蹦哒起来舔了下她的手指,接着又汪了一声咬着她的裙摆往一个方向领,凉被他拽着走了一路,她走走又回头看看,生怕翠子她们察觉到妖的气息寻了过来。

    小白犬带她进了一处明显是收拾过的洞穴,他讨好似的甩着尾巴,看他浑身湿透的可怜模样真的很难与威风凛凛的犬大将联系在一起。

    外头的雨一时半会没有停的意思,凉抿了抿唇,也只能先在这里等雨停了。以防万一她在洞穴外放了个结界,但事实上只要不动用妖力,巫女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生好火以后她找出浴巾拿给小白犬,可他四爪并用都不能把自己裹上还打了两个喷嚏,早点变为人形不就行了,凉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可惜某人偏不如此,而她为了避免过多交集也不能戳破。

    “傻小子。”

    她轻轻的说了一嘴,拿起浴巾给他擦湿透的绒毛,等擦到后腿时他身子一抖,然后跳出她的双臂甩了甩尾巴,剩余的水珠飞溅到石壁上,不过一会彻底烘干。

    外头的雨仍在下着,面前的火堆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显得洞窟也没有那么潮湿,一人一犬静默的吃完了一顿饭,他这么变化模样追随自己,可她注定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这场追逐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小白,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被火光熏的有些发困的小白犬打了个哈欠,听到她的召唤后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往她腿边一贴蜷缩成虾仁状。

    瞥见他颤动的耳朵,凉往火堆里放了些柴火缓缓开口,“从前有个倒霉的姑娘,本来好端端的过着她平凡但充实的人生,却不料某天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还被赋予了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回想起半年前的自己,女子奚落的勾起唇角,心想真是造化弄人,“她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可那个人说完不成大家都会死,而她也回不了真正的家。”

    “另一个世界有她的家人,所以为了回去她只好妥协,去完成所谓的任务。可她也只是个普通人类,就算被赋予能力也无法改变她的本质,更何况交代她任务的人也是个没有责任心的家伙,无家可归的她险些只能住桥洞了。”

    小白犬将爪子搭在她的腿上,凉拿起烘干的浴巾盖了上去,继而说道,“在一次任务中,她遇到了一名与她目标相同的男子,那是个与她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一个刀尖舔血的杀手,一个将头颅系于腰间的佣兵,也是一个被家族舍弃的可怜人。”

    “因为某种原因,女子曾回到过去救下幼时饱受欺凌的他,十多年过去男孩已经长大,女子却仍如初见时那般,男人却认出了她,可她没有认出男孩,也是机缘巧合下,女子在那个世界有了一处容身之地。”

    “同是被抛弃的人,在完成了一次次豁出性命的任务后他们毋庸置疑的走到了一起,可在最后一次任务中,他付出了性命,而她也活在自责与愧疚中。”

    “为什么只有她活着,她每天都会问自己,有人说这个世界需要她,她也努力的去回应这个世界,可是并非所有事情努力便会有结果的。”少女停顿了一下,看向白犬的金瞳,“换做是你,若早知结果不得圆满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交集的好,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犬大将觉得凉认出他来,可他的重心很快又回到了她抛出的问题上,毫无疑问这是她的过去,而她的与众不同难道也是因为她不属于这里。

    【若早知结果不得圆满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交集的好】

    所以,这就是她拒绝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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