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

    ……

    夏油杰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海月遥: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抬头凝视着他,眼神空洞,只有深深的迷茫和懵懂。她仿佛是一个无心的人偶,不知疲倦地流泪。

    以往的海月遥总是理性、冷静,带着一种超脱尘世的漠然。但此刻,他眼中的她仿佛那高悬的明月,终于不堪重负,坠入深邃的海洋。月光在波涛中破碎,化作一片片清冷的碎金。

    “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他问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他擅长的言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追寻月亮的人,当月亮坠落时,他只能无力地呼唤,而他的声音却被无情的大海一一吞噬。

    发生了什么?他反复回想白日发生的事情,却毫无头绪。

    我能为她做些什么?他无措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却也止不住她的哭泣。

    或许她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但夏油杰无法就这样置之不理。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双手紧紧抱住海月遥。就像那无助的旅人,在得不到回应后,跳入冰冷的大海,试图用双手捧起那流逝的月光。

    ……

    好温暖。

    海月遥微微打开玻璃珠的缝隙,游鱼摇曳的尾鳍轻轻划过冰凉的手背,而温暖的海水则从细小的缝隙涌入。

    玻璃珠里的世界是昏暗的、冰冷的。她轻轻俯身,从那缝隙里窥见了暗紫色的大海。

    原本发冷的身体因为对面人的温度而逐渐回暖,被封印的感官也逐渐恢复敏锐。游鱼斑斓的尾鳍如同未知的诱惑,海月遥忍不住从玻璃珠里探出身,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片深海的怀抱。

    海洋并不可怕,紫色的海水紧紧包裹住她,意外地,她并未感受到窒息与痛苦,反而嗅到了熟悉而安心的气息。

    她心中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能这样在这片深紫色中溺亡,也未尝不可。

    另一颗跳动的心脏,就像是大海的呼唤,随着感官的复苏,他似乎由远及近地向她走来,如同仁慈的神明,垂怜地给予她安抚。

    海月遥感受到了夏油杰的手,虽然有些笨拙,但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脊背。手心的温度融化了冻住的思维,被搁置的伤感就这样化成了水,从眼底涌出。

    她并非没有情感,只是长久以来,她选择忽视、淡忘。这些情感如同被遗忘在橱柜角落的瓷碗,层层堆叠,一旦柜门敞开,便会噼里啪啦地摔碎在地,留下一片狼藉。

    她本不愿面对这样的窘境,但当柜门真正打开,瓷器破碎的声音清脆如雨点般响起时,一种隐秘的轻松从心底升起,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海月遥仍然不清楚那股悲伤的来源,但她确实从先前的紧张状态中解脱了出来。她贪恋着夏油杰身上温暖而蓬松的气息,仍然埋着头,双手垂落,默不作声。

    感觉到被泪水打湿的衣衫逐渐变得干燥,夏油杰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当他放下手时,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她裸/露在外的微凉手臂,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保持这种状态很久了。

    他牵起海月遥垂放的手,引导她走到椅子旁,让她坐下,随后又取来一条毯子,细心地盖在她的腿上。

    “要喝点水吗?”他半跪在海月遥面前,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轻声问道。

    海月遥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夏油杰站起身,走向宿舍前厅——高专对学生倒是挺慷慨,宿舍是单人间设计,包含两间十畳榻榻米的房间。一间用作卧室,另一间则巧妙地分为两半:开放式厨房位于一侧,而另一侧则是小小的客厅。而海月遥才刚搬来没多久,房间还保持着原来的配置。

    夏油杰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只见海月遥面无表情,头朝向他,一双明亮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宛如一只追踪着猎物的豹猫。然而,那微红的眼眶和泛白的嘴唇显然削减了攻击性。

    夏油杰轻触卧室灯的开关,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她下意识地闭紧了眼,双手抬起遮挡。

    虽然不太对,但夏油杰却忍不住想笑。他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

    “稍等一下。”他轻声解释,随后转身熄灭了卧室的灯,同时点亮了前厅的灯光。暖黄色的光线被墙壁阻挡,仅有柔和的光影透过门缝洒入卧室。

    海月遥放下手,放松地垂下肩,安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走向了前厅。

    实际上,这个时候她几乎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刚刚恢复了出厂设置。

    她就那样看着门缝间的昏黄色发着呆。不一会儿,那边传来了水壶的鸣叫声,紧接着是玻璃杯放置在桌上的轻响、水流倒入杯中的咕噜声,以及轻缓的脚步声和门被缓缓推开的吱呀声……她像个疑心疑鬼的黑猫,孩子气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来了!她立刻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看向出现的身影。

    当两人的视线交汇时,夏油杰微微一愣,随后他的表情柔和下来,朝她露出了宽慰的微笑。橘黄色的暖光轻柔地洒落在他的侧脸,光和影在清俊的眉眼里勾连,显得温和而又自若。

    海月遥呆呆地看着他走近,然后默默接过水杯。水温恰好,暖意从手心传来,逐渐蔓延至全身。

    夏油杰蹲下身来,也许是光线的缘故,海月遥总觉得他比刚才多了几分柔软。

    她再次低下头,专注地凝视着杯中透明的水波,然后小口嘬着水,偶尔用余光偷偷瞥向夏油杰。

    “感觉好些了吗?”他抬头看着海月遥,柔声问道。

    海月遥的动作微微一顿,仔细感受了一下现在的状态,然后看向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你。”他又开口道,“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海月遥双目微垂,细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杯光滑的杯壁上摩挲,然后侧眸望向窗外暗沉的夜色。她最终又将视线收回,注视着杯子里一圈圈荡漾的水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真的不需要吗?”他再次轻声询问。

    海月遥低头看向夏油杰,注意到他上挑的眼尾和低压的细眉,似乎所有的担忧都郁结在这小截眉眼间。

    然而,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而伤心。情绪宣泄后,她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松弛状态,尚且无心整理好所有的思绪,更无从开口。

    对于虚幻与真实的议题,她早已厌倦。被这些困扰将近一年后,她已看淡一切。无论是真实的人类,还是被编程的NPC,若被这些虚无的幻想束缚,便无法享受当下的自由。

    她讨厌失控。

    她也永远不希望被掌控。

    那么,她为何感到悲伤呢?她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但就像向无尽的深渊扔石子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她暂时放下这个问题,转而关注夏油杰。她感受着玻璃杯传递的温暖,目光落在夏油杰因长时间未得到回应而紧锁的眉头上。

    似乎被担心了。她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她张了张嘴,只有细微到她自己才能听见的气息在口腔里回旋,“不用担心”这四个字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

    她无奈地尝试着发出声音、摆出口型,但只得到了夏油杰带着疑惑的眼神。

    海月遥再次深刻体会到语言在人际沟通中的重要性。她轻轻喝下一口水,温水滋润了她的喉咙,舒缓了她的不适。然后,她从椅子上站起。

    她俯下身,黑发如鸦羽般从肩头滑落,垂落在夏油杰的颈间,与他的黑发交织在一起。

    “不用担心,杰。”她轻声在他耳边低语。

    夏油杰只感觉到脖颈间微微的痒意和耳廓外温暖的呼吸,还有那几乎消失在寂静之中的细语。

    尽管今夜月色黯淡,只有一弯残月高悬天际,但他却觉得自己的月亮独独垂青于他,清冷的月光轻柔抚过他的发丝。

    被反过来关心了。他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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