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莱文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劳拉，你在医院的工作愉快吗？”

    和南部巴伐利亚地区的烤猪肘完全不一样,柏林地区的猪肘子是先用盐水腌制入味，再用蔬菜高汤煮熟的，汤汁鲜美浓郁，肉质软烂脱骨。

    “噢……”叉子失手在餐盘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劳拉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双手摊开朝上，对着餐盘里整个猪肘子比划了一下手势，对面前英俊的年轻人道： “抱歉，呃你介意吗？”

    “什、什么？”

    “我想说我快要饿死了，我必须要在十分钟之内把这个猪肘子放进我的胃里，在我的胃部高频率收缩发出令我们都会尴尬的声音之前。”

    “呃，当然……你自便。”

    “谢谢。”

    劳拉说着直接上手拿起整个猪肘子啃了起来，另一只手拿着叉子吃盘里的土豆泥和酸菜。

    “呃……”莱文的面部似乎轻微抽搐了一下，他向餐馆的侍从招手， “请再给我们上两杯啤酒，还需要一块湿毛巾。”

    是他的错觉吗？他不记得海德堡什么时候有这种吃猪肘子的手法。

    莱文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狼吞虎咽的模样，觉得她没用手抓土豆泥吃，大概是因为他还坐在对面。

    “抱歉，”劳拉很真诚地说， “饥饿会让我胡言乱语，但我不想显得冒犯。”

    解决完了那只猪肘子，劳拉用湿毛巾擦干净手，仰头喝干一大杯啤酒，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嗯……我必须说，这是我这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好好吃一顿饱饭，托你的福，非常感谢，”劳拉看着莱文碧蓝的眼睛， “但也许你没有注意到，最近在医院可称不上多么愉快。”

    莱文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每个早上我踏进医院，我的心情如上坟，我的病人都不是来自愿看病的，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仇人，我渐渐地觉得……呃怀疑，我是不是正在与希波克拉底誓言背道而驰。”

    劳拉说： “原谅我粗鲁的措辞，但我必须说，我认为我现在的工作与那些阉鸡和劁猪匠无异，唯一的区别在于，公鸡和猪的主人是为了让他们长得更好、活得更久，产生更多价值，但我们要让他们从此毁灭。”

    “我很好奇，作为一个军人，你认为这是正确的吗？或者说只是……呃政治正确。”

    莱文抱臂倚靠在椅背上，闻言他迟疑了一会儿： “所以你是在质疑……”

    “不——”劳拉打断他，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只是对你的想法感到好奇，作为一个……。”

    “我不得不说，”莱文忽然挺直身子凑近了一点， “劳拉，这几年你的变化的确很大，至少，你和阿德里安口中描述的那种温柔、平和……呃倔强似乎不太一样，相反，我认为你相当强势，并且总是有自己独特的想法。”

    “什么？阿德里安……等等，我知道，所以你不喜欢女性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么？”

    “不不不，”莱文挑了挑眉道， “事实上我非常欣赏。我上一任女友是个风情万种的意大利女人，我是说，她的所有，她几近完美，当然——除了没有我好看，但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在我们睡了之后，她说想嫁给我。最离谱的是，这是她父母要求的，但她居然同意了！”

    这个年轻的浪子不可置信地摊开双手： “谁会想和一个只是睡过的人结婚？我不认为她有多么喜欢我，就像我现在根本记不起她叫什么名字了，噢或许是茱莉亚、伊莎还是吉安娜……我是说，如果仅仅是因为父母这种无聊的理由，那也太可笑了吧。”

    “……”劳拉发现这个话题竟然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偏离了出去， “莱文，你真的是德国人而不是法国或者美国人吗？”

    “我现在也开始确定，你一定是在执行任务途中路过意大利‘碰巧’认识了这位女朋友吧。”劳拉心想。

    “晚上好，迪特里希。”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从劳拉身后传来。

    劳拉惊讶回头，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党卫队制服的男子站在他们身后，灯光从上方落下，他的帽檐投射下一片阴影，那双眼睛正沉沉地打量着他们。

    “晚上好，克莱因家的弗里德里希。”莱文收敛了笑容，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忽然生出一种冰冷的神情。

    “这是谁……”弗里德里希上下打量一番劳拉，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 “迪特里希，你又在像条不知廉耻的公狗一样到处撒尿发情了吗？”

    “噢克莱因，我不得不说，你还是喜欢像只老鼠一样藏在阴暗处偷窥别人的生活。”

    “……”

    弗里德里希一下子被噎住，于是他开始调整方向，把矛头对准了无辜的劳拉。

    “迪特里希，我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这算什么？……哪里来的老土乡下妞？”

    该说不说，克莱因家的卢卡斯和弗里德里希这俩兄弟骂人的角度真是出奇的一致。

    劳拉一想起卢卡斯这个混小子，她的鼻梁就隐隐作痛，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是眼前弟债兄偿也不是不可以。

    劳拉觉得，她报这一拳之仇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