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源计划

    “女士,请取下包裹,并脱下外套,我们要例行检查。”

    劳拉依话照做。

    这是在德国巴伐利亚地区的一个庄园,但具体位置劳拉并不清楚,因为在来之前,她被弗里德里希要求签署了保密协议,一路上她被蒙着眼,塞进了一辆军车里。

    直到看见眼前这座建筑物,上方几个大字写着一个学究气十足的名字“勒本斯波恩中心”。

    劳拉终于明白,这里就是历史上纳粹头子海因里希·希姆莱一手建立的“雅利安育婴农场”,在他臭名昭著的“生命之源计划”指引下培育了上千名所谓“纯种雅利安人”的地方。

    一位党卫军军官和自称为霍普利夫人的女子带着劳拉穿过一栋栋掩映在浓密树荫之下的灰白色古朴建筑,许多穿着统一服饰的年轻女子穿梭其中,她们有的在楼下的花园里嬉闹,有的沿着小径散步读书,有的坐在遮阳伞下喝茶闲谈,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如果不是在推开的窗上挂着的晾衣绳上挂满了晾晒的白布和属于婴孩的小衣服,许多年轻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奶味的香气,劳拉险些以为这里其实是女子宿舍。

    “这里是姑娘们日常休闲和待产的地方,”霍普利夫人骄傲地介绍道, “看这些姑娘,多么健康活泼,只有她们才能为我们诞下优秀强壮的后代。”

    走进竖着“红十字”的医院,劳拉的耳朵瞬间被这种诡异的寂静塞满了。

    她费了些时间才适应这里的昏暗,接下来看见的场景却叫她终身难忘。

    整个屋子里,密密麻麻地塞满了用白布包裹着的婴儿,但诡异的是,没有一丝啼哭声,也没有轻哄和哼唱摇篮曲的声音。

    只有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婴儿,这纯白色仿佛刺目的血红。

    面无表情的护士在婴儿们之间来回穿梭,她们的动作如同机械般僵硬,仿佛她们面对的,都是从流水线上制作的产品,只有怀中不断蠕动的小脸、张开露出无牙的鲜红小嘴,才证明了她们抱着的是一个个有生命的活物。

    “我们的婴儿房,伟大的雅利安人起源之地。”

    霍普利夫人说着,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笑容。

    “嗯……”劳拉强忍着脊背发毛的不适感,她从前在医院见过不乏鲜血淋漓、血肉横飞的场面,但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恶寒的一幕,明明不见一丝血,却是满目猩红, “我将会在哪里工作。”

    “噢,亲爱的,”霍普利夫人说, “慢慢来,你先负责给姑娘们做身体检查吧。”

    劳拉被分到一个单人间休息。

    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呆多久,也不知道弗里德里希究竟想让她干嘛,但她被带走的时候,除了年轻的医生和护士,稍微有点资历的人员都并未对此感到惊讶。

    或许在他们眼里看来,她不过又是一个得罪了纳粹的小喽啰罢了。

    “上帝啊,我这是在做什么?”

    劳拉把脸埋进被子里,长长叹了口气。

    “可以了,穿好衣服去下一个房间。”

    劳拉脱掉沾了润滑液的手套,对旁边记录的护士说: “膜瓣干净、完整,器官发育良好、健康,无其他疾病。”

    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从手术台上下来,护士为她披上一件衣服,一旁站着的护士长露出十分赞扬和满意的神情,并亲自上前替她穿好衣服。

    虽然这几天劳拉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外科医生老是要来干妇科的活儿,这让她情不自禁想起几年前《纽伦堡种族法》刚颁布时,许多被迫绝育和堕胎的女性,她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让劳拉记忆犹新。

    她看着明显因为通过了检查而显得雀跃的女孩,只觉得说不出滋味。

    参与“生命之源计划”的德国女性,大概有三种人:一种是从小接受纳粹思想灌输长大的“帝国花蕾”,她们大多是自愿加入的;第二种,是未婚先孕的女孩,1933年,纳粹德国为了挽救一战后由于大量男性人口战死而节节下滑的生育率,禁止雅利安女性堕胎,并利用社会无法容忍未婚先孕女性的偏见,吸纳她们进入“生命之源计划”,并收养她们诞下的孩子;第三种,妓女和贫苦的妇女,她们大多数是为了改善自己的悲惨贫苦的生活,但她们才是构成“生命之源计划”母本的大多数。

    虽然加入“生命之源计划”的女性,不仅能获得政府的特殊财政支持和特殊待遇,还能享受到从怀孕到生产及产后恢复的最好待遇,堪比“公主”般的照料。但实际上,这并不是那么容易加入的。

    她必须符合金发碧眼的雅利安特征,并且能够证明自己纯净的雅利安血统,这得追溯到她的祖父母,同时,她的父母也必须具备适当的雅利安种族特征,此外,她还不能有任何遗传疾病的痕迹。

    历史上最终只有不到40%申请者通过了种族纯洁性测试,而超过60%生育的女性属于未婚生育。

    “把腿张开!”正出神呢,劳拉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严厉的呵斥声, “不然我怎么给你做检查!”

    隔壁床上正坐着一个接受检查的年轻女孩,她似乎年岁不大,甚至看起来还没有满十八岁,半裸的、瘦弱的身体蜷缩着护住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 “不——”

    她痛苦而羞耻地祈求着: “请您,请、请轻一点,或者请您拉上帘子好吗……”

    房间里每一张检查的床边都会挂着帘子,但对于在这里接受检查的女孩来说,形同虚设。

    她们如同赤露待宰的羔羊被脱光送上手术台接受检查,尤其是对于这些未婚先孕的女孩来说,她们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虽然在待遇上不会遭到什么严厉的克扣,但相比那些“帝国的花蕾”,在她们生下“纯净的雅利安后代”之前,她们是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的。

    “如果你真的觉得羞耻的话,就该把裙子牢牢扎进腰带里!”

    女孩沉默着流泪,不再说话,或许她自己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劳拉换上新的手套,转头对为女孩检查的医生道: “既然她已经怀孕,那就不归我们管了,”她抬头示意后面排着长队的姑娘们, “后面还有很多人。”

    一旁的护士长见状,微微点了点头,补充道: “今天是星期五,确实得快些了。”

    不得不说纳粹对“生命之源计划”很是重视,除了参与繁育的女性外,在这里工作的医护人员的伙食也不错。

    虽然是集体供应的餐食,但都颇具德国风味。

    一道在巴伐利亚地区尤其是慕尼黑十分受欢迎的啤酒汤,和此地喜欢喝啤酒的习俗十分应景。用黄油炒洋葱激发出香味,再加入烤得微焦黄的面包小块,放入肉汤,再加啤酒、糖和盐,加入一点葛缕子增香,用微火炖煮咕嘟一阵,最后出锅时放入香葱或洋葱片再上桌。

    饼丝汤也很好喝,这道从奥地利越过阿尔卑斯山传到德国南部的菜谱,做法非常简单,加入肉汤和切成细条的煎饼,再放入调料,比如胡椒、盐、欧芹和桂叶等就完成了,在入秋趋冷的时节,既暖胃又充饥。

    劳拉慢吞吞地喝完最后一口汤,顶着餐食供应处士兵“你慢得简直像头猪”的鄙夷目光离开了。

    德国的纬度较高,秋季临近入冬,10、11月就已经非常冷了,天黑得很早。

    劳拉顶着终年不变的细雨走在回去休息的路上,她把脖子缩进衣领里,像个鹌鹑,想着早点回去还能洗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澡,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绕过转角,路过那一片看起来似乎与其他建筑无任何区别的房屋,一丝丝昏黄暧昧的灯光从紧闭的窗户缝隙里透出,唱片机里传来低沉磁性的女声带上了沙哑的质感。

    楼下站着的持枪士兵在站岗放哨,巡逻的士兵牵着军犬将误入此地的人驱赶出去,他们纯黑的军装与漆黑的夜几乎融为一体,只剩下冰冷雪亮的刀尖在黑暗中闪烁。

    一群打扮整齐的年轻漂亮女孩,在接受完检查以确保她们没有携带任何危险性物品之后,由士兵领着上楼,去到她们被分配好的房间。

    这一切在沉默和有条不紊中进行,似乎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女孩们就像被交易待展览的商品,由士兵一个个摆放进陈列的橱窗里,但她们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们心甘情愿。

    她们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等待的将会是谁,但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们或许满怀少女对春事的懵懂期待,或许盼望着接下来能过上好日子,但等过了今晚,天亮之后,会有新生命在她们体内孕育,那是属于雅利安民族的希望。

    在深夜时分,劳拉在房内隐约听见围墙外传来嘈杂的声响,混杂着军犬吠声、车子行驶和士兵敬礼的声响。

    她走到窗边,看见在远处朦胧的雨雾里亮起一排排刺目的车灯,竖着卐字标识小旗的车子载着许多不知名的人物驶入这座庄园,透过车窗可以隐约窥见他们军装笔挺的身影。

    这些人就是希姆莱“生命之源计划”的父本,他们大多数是党卫队官员,是所谓的“精英成员”。

    1936年,纳粹颁布的法令规定,纳粹党的每个党员至少应该生下四个孩子,并且根据他们生下后代数量的多寡在职级上有所体现。

    此外,每位党卫队官员结婚需要进行申请,而国家批准的标准则完全取决于该官员的未婚妻是否符合严格的“勒本斯伯恩计划”,即“生命之源计划”的要求。

    洁身自好、忠于妻子是模范官员的体现,已婚的SS官员有婚外情、私生子是会被视为作风问题。

    可笑的是,这个“生命之源计划”里的父本,所谓的党卫队精英成员,他们大多数已婚,拥有了自己的家庭。然而,他们必须服从希姆莱的命令,为了传播他们的“雅利安种子”,必须和这里的女人保持稳定的婚外性关系。

    同时,为了严格保密, “生命之源计划”有一套的特殊登记系统,而“母本”和 “父本”成员的身份则不会出现在他们孩子的出生证上,在纳粹德国十二年的历史上,约有1万名婴儿从德国的“勒本斯伯恩中心”诞生。

    官员们在士兵的护送下顺利进入那一栋栋灰白色的小楼,此刻整座庄园寂静无声,唯有细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久,那一盏盏昏黄的灯光也渐次熄灭了。

    夜莺啼鸣婉转,深秋露水寒,劳拉抬手关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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