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定情

    “不必了。”比起和貌美的神经病周旋,劳拉更想和绅士共进晚餐。

    但她知道,舒伦堡不过是在开玩笑。

    对于整个柏林上流社会而言,刚刚结束一段婚姻恢复单身的舒伦堡,这位年轻有为的俊俏军官,又成了一位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

    因此在工作以外,被别人抓到和一位年轻女性私下单独用餐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只狐狸身边的女人无数,无论是妻子、情人、密友,还是露水情缘和暧昧对象,她们是平民、名流、贵族,高官小姐抑或是风尘女子,他将这些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围绕她们筑起的强大关系网,却是他成就伟大的党卫军情报事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眼前的舒伦堡虽然貌美,但实在可怕,他是个活生生的危险分子,而不仅仅是银幕里英俊迷人魅力无限的六处,历史平等地美化和修饰了每一个人。

    劳拉的目标一直都是“珍爱生命,远离纳粹”。

    果然,舒伦堡似乎丝毫不意外她的拒绝,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便衣冠楚楚地离开了,显然今夜他又将赶赴哪位柏林美人的邀约。

    走到一半,舒伦堡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啊”了一声,又停了下来: “对了,有没有可能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能够衣着美观正式一些?”

    “不可能,”劳拉冷冷打断他, “穿鞋来见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尊重了。”

    劳拉抖了抖身上的大衣,露出底下的裤子,这是她在裁缝店特意订做的,除了裁缝的表情有些怪异以外,长靴和收窄的裤筒显得她的小腿又细又笔直,多好看。

    舒伦堡皱起了眉,劳拉觉得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大概是“没眼看”。

    “为什么?”劳拉用坚硬的靴子踢了踢茶几,扯了扯裤子,挑衅似的抬起下巴看他,“穿这个多舒服,你自己也知道的。”

    “……”舒伦堡扭头就走。

    “哼,”劳拉冷笑一声,施施然离开,“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也是有夜生活的女人。”

    晚上7点10分,陆军总参谋部。

    自波兰战役结束后,德国装甲部队虽然初露锋芒,取得了显赫战绩,但作为在这场战争中主投入的坦克战车,也暴露出了不少短板,急需技术流程升级改进。

    作为自1936年以来参加过多场装甲战的军官,阿德里安曾驾驶过帝国一至四号4种坦克,同时具有驾驶和指挥轻、中型坦克的丰富经验。

    因此,这次在针对三号、四号坦克升级改造的问题上,第3装甲师那群老家伙决定派他这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去跟兵器局和军工生产商扯皮。

    军方要求高标准交付,兵器局要节约生产成本,军工生产商无法按时完成难度系数太高的订单。

    三方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比坦克战中交战双方互轰大炮还吵。

    军部内勤人员昏昏欲睡,一旁的女速记员已经手抽筋得换了三位,他们即便在战争时期也严格实行一周五天八小时的工作制,此时连续两天休息日工作,他们的怨气已经冲破天际。

    戴姆勒-奔驰、曼恩、亨舍尔和克虏伯这4家军工生产商的代表人坐在长桌对面,面对兵器局官员提出的离谱要求,笑容僵硬。

    阿德里安看了看时间,晚上7点23分。

    其他几位装甲师军官憋得脸通红,显然比起文人的纸上谈兵和唇枪舌剑,他们对于简单粗暴的炮轰更适应些,阿德里安叹了口气,决定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吵。

    “诸位。”他屈起指节轻叩桌面,这年轻军官的声音温和,但低沉有力,原本吵闹的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被打断的兵器局官员有些不悦:“怎么,您有什么高见?”

    作为装甲兵总监的古德里安将军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亲自出面与兵器局等商榷这次坦克升级改造的事务,还把权力下放至各个装甲师也就算了……第3装甲师还派了这么一个年轻的上尉过来——这个小子有没有亲自开着坦克上过战场都是问题!

    阿德里安没有理会对方古怪的语气,浪费口舌之争不是他的作风。

    他看向对面的军工生产商代表,徐徐道:“能在一众生产商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自1934年成功实现一号A型坦克量产以来,1937年再次拿下陆军主力坦克的生产订单,可见诸位无疑是能够胜任军方最为严苛的要求。”

    “至于要求是否合理……”阿德里安双手交叠,轻笑道,“我们尊敬的元首本人虽然非常热爱重型战车,但在战车设计这一块,他却是个十足的门外汉,偶尔也会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构想。”

    此话一出,众人哑然,神色都有些怪异,一旁的助手立即叫停了女速记员。

    这年轻军官的语气平淡:“但如果诸位带着‘即便是不切实际,甚至是无理取闹,可无论如何也要认真听取他的意见’这种想法,而学会了对元首和军部的指示阳奉阴违的话……”

    阿德里安顿了顿,用指尖点了点坦克设计图纸,用力时手背微微鼓起青筋,岩灰色军装袖口下露出一节褐色皮革表带,佩戴着一只亮银色的金属腕表。

    “那么由此导致坦克在战场上出现的失误、德意志军人的死亡,”他收敛了笑意,那张英俊的脸显得冷漠而高傲,“不知诸位是否能够承担得起‘元首的愤怒’?”

    对面沉默了,半晌,克虏伯的代表道:“……是的,上尉。”

    “……以及,”阿德里安看向军需总监,似笑非笑道, “如果纳粹党的各个大区领袖,能禁止包括高档家具,红酒,毛皮制品等奢侈品生产的话,我想希姆莱先生也不必为财政发愁了。”

    说完,他站起身,行了个礼,便径直走了出去,身后的几位装甲师军官都松了口气。

    晚上8点整,阿德隆大酒店。

    这座传奇的大酒店位于柏林市中心,紧邻巴黎广场,从餐厅明净的落地窗往外看去,胜利女神的雕像屹立在勃兰登堡门上,这里距离柏林政府权力机关只有几步之遥。

    是夜,水晶灯下,整座酒店以乌木和红木为墙,用象牙和玳瑁做点缀,来自意大利的卡拉拉大理石与法国的铅玻璃交相辉映,将极简优雅的德式线条美学贯彻到底。

    劳拉穿着一件湖蓝的绉缎长裙,裙装采用时下流行的“斜裁法”,加上简单的长裙开叉,裙摆如花朵般绽放,形成自然的垂坠感,行动间露出光洁白皙的小腿,显得身形修长纤细,如同一株孤高美丽的青花。

    她对面端坐着一位英俊的日耳曼青年,他浓密的金发整齐地梳向脑后,露出深邃漂亮的五官,侧脸从下颌到喉结的线条都十分优美,整个人艳丽而清俊,那对烟蓝色的眼睛温和而平静,与他对视时会让人想起海德堡的春、柏林的雪。

    劳拉翻动着酒单,雪白的腕间缀了一串同色的珠子。

    阿德里安凝视她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垂眼笑了起来。

    “怎么了?”劳拉看了他一眼,“难道我今天不好看吗?”

    “我的想法对你而言很重要么?”

    “……是的,所以你是不想回答咯?”

    “那么,简直是美丽动人。”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劳拉满意地收回目光,她合上酒单,颇为遗憾地说道:“或许这样高雅的地方不太适合我,否则我倒是非常乐意点上两杯长岛冰茶。”

    “什么?”

    劳拉看向他,淡淡道:“一种著名的‘失身酒’。”

    阿德里安:“……”

    “事实上,除了向你表示感谢以外,我还想确认一件事情。”劳拉晃了晃酒杯,深红的酒液在晶莹剔透的酒杯里碰撞、交缠、四溅。

    阿德里安毫无防备:“什么事?”

    劳拉单刀直入:“上次在华沙,你说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是富有魅力的,那是人格魅力,还是性吸引力?”

    “咳咳,我……”像是被她这惊世骇俗的发言震惊到,阿德里安的手下一顿,疑心自己是不是工作太过劳累听觉出了问题,但他并未失态,只是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什么?”

    “让我们彼此都坦诚些。”劳拉笑了笑,看着这一贯优雅得体的男人忽然难得地失了从容,但她不打算放过他。

    “瞧,”她指了指自己精心打扮的脸和头发,还有一身昂贵的行头:“当我脱下这身衣裙、穿上裤子时,我并不比任何一个男人逊色,所以我不需要你的恭维。”

    “但今天我为了迎合传统男性的审美,穿上这条矫揉造作、前后漏风的裙子,或许是受雄性荷尔蒙吸引,我像个发情期的母兽一样在公共场合搔首弄姿,渴望来自雄性的抚摸和亲昵……”

    对面阿德里安平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呃……劳拉?”

    “是的,”劳拉肯定道,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我在向你求偶,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你是否认为我同样对你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性吸引力?”

    阿德里安沉默半晌,似乎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说:“我不否认。”

    “但我并不是为了这个,”这年轻男人微微蹙眉,好像为自己在无意中轻浮和冒犯了她而感到抱歉一样,“劳拉,如果我表达的好感对你造成了困扰,我感到歉意……你不必为了迎合我。”

    “Kiss me。”劳拉突然打断他。

    “……什么?”阿德里安的喉结微微滚动,他下意识扯了扯军装的衣领,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一个最简单的测试方法,just kissing me。”

    劳拉微微凑近他,吐息之间是温暖馥郁的酒香,那漂亮的蓝色眼睛和浓密的金色头发,在水晶灯下闪闪发亮,她的嘴唇有着樱桃般艳丽的颜色。

    在他所见过的女性中,她并不算得上是最美丽的,甚至她的行为举止远达不到一位绅士所期望的“淑女”的择偶标准,但当她说起话时,那股子骄傲和自信,有种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你认为自己醉了吗?”阿德里安垂眼看着劳拉,她的脸庞染上很浅的樱粉色,“或者说你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对我说什么吗?”

    “我清醒的很。”劳拉答道,微微泛红的眼皮下是一对相当冷静的眼睛。

    于是他终于看向她,以一种男人打量女人的目光,像是绅士褪去了燕尾服、丢弃了文明棍,是温柔的,同时也是极富有侵略性的。

    像是一簇跃动的火苗,她的脸庞生出一种异样的美丽,阿德里安从她的眼睛里看清了自己的脸。

    他妥帖平整的军装衣领不知何时弄上了轻微的褶皱,那张英俊而冷淡的脸,从下颌到脖颈处,这优美凌厉的线条也染上了红,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远处有空灵悠长的钟声在教堂响起,虔诚的教徒在黑夜中诉说无言的欲望。

    他想吻她,但不止嘴唇。

    这可真是太失礼了,阿德里安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

    “三、二、一,到此结束。”劳拉很快地数了三个数,然后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一段虚幻的魅影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引诱亚当的果实丢失在伊甸园的枝头。

    “我想我们刚才一定已经进行了灵魂的神交,我先说,”劳拉清了清嗓子, “我喜欢你,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两年前的派对?又或者是更早些的柏林小酒馆?我承认一开始有些肤浅,我是说,你这样英俊又温柔,哪个女人让能不对你产生一些龌龊的想法?”

    “我在野战医院第二次见到你的那一刻,弗里奇上将重伤的那一次,我心想,噢上帝,这个冷静漂亮又体面的男人简直看起来要碎掉了,人们常说当一个女人对男人生出怜爱的时候,那么离她失去理智也不远了。”

    劳拉看向阿德里安:“说实话一开始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不受控制,而在这里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了,我需要用尽力气去对抗这一切……这让我觉得自己非常无力。”

    阿德里安静静地看着她,同时倾身微微靠近,眼角眉梢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我喜欢听,你尽管再多说一些,如果你不说,我就要吻你了”,而这年轻男人温柔的注视也给了劳拉勇气。

    “但是,在波兰庆典那一晚,”劳拉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你总是会站在我这边,事实上你也是一直如此……我知道我看起来和很多人不一样,他们并不喜欢我这样,是的,但你说,你喜欢我的与众不同。”

    劳拉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她停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为什么,明明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要像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似的。

    于是她推开椅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德里安,男人似乎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劳拉缓缓弯下腰,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靠近他的脸,凑得极近,近得她可以看清他浓密的纯金色的睫毛。

    她威胁道:“阿德里安,迪特里希上尉,尊敬的长官,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在我发动进攻之前,你最好斟酌一下,那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否则我不介意用爱神丘比特的箭当众射死你。”

    阿德里安凝视她片刻,阿芙洛狄忒女神万般引诱,也不及那眼底光华流转。

    他曾经说过,如果他要向她告白示爱,一定会挑选一个庄重的场合。

    而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好吧,”他抬头吻住她,“我投降。”

    下一瞬,餐厅里轰然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和欢呼声,一位客人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酒杯:“敬德意志伟大的爱情!”

    “敬德意志伟大的爱情!”

    在欢呼声中一吻良久,交织的气息温热芬芳,劳拉稍微分开些,有些气喘吁吁:“我们今晚能睡在一起了吗?”

    “……不,”阿德里安轻喘道,“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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