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

    维斯珀起身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虚弱到如此境地,她无法控制地摇晃了一下身形,耳畔忽然响起剧烈的杂音,直震得她头晕目眩,在这段杂音过后,她的世界又倏得收音,归于一片纯白的寂静。

    饶是维斯珀曾身为神明见过不少或是诡谲或是奇异的场面,但当自身出现这样的古怪现象后,她那平静无波的面孔也忍不住荡起了疑惑而忧虑的波痕。

    维斯珀直起身,扶住了额角,五感之中的听感此刻已消失殆尽,随着听力丧失的似乎还有她那脆弱的平衡感,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视角有点不太对劲,眼前的光亮从边角处开始被吞噬,接着她的世界便陷入一片昏暗。

    像是操控她的最后一根悬丝彻底断裂,维斯珀就像是失控的木偶一样从舞台上摔落,而周身的疼痛似乎也因为丧失两感而显得过于失真,让她觉得不够真实。

    “怎么回事——”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士尖叫起来,即使是喜欢保持边界感的英国人在面对这样的场面之前也不好维持冷漠的假面了,即使有部分人见状之后挪的更远了,但依然有部分客人起身看了或者是围了过来,“这孩子是怎么了?”

    华生一惊,他早就在维斯珀倒下的那一刻跨出了自己的座位,出于医者的本能与他正直善良的内心驱动他拨开面前的人群冲到了维斯珀的面前,高喊着,“让让,我是医生——”

    维斯珀睁着一双彻底失焦的眼睛一脸茫然地倒在地上,在华生赶来的时候,她毫无反应,简直就像是块彻底僵化的木头,仿佛仙女的魔法到了时间,匹诺曹又从可爱的小男孩变成了一具僵硬的木偶。

    华生半跪在维斯珀的面前,轻拍她的肩膀,“孩子,不对,女士,算了,怎么回事?”

    夏洛克姗姗来迟,站在华生的身后,他微微欠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倒在地上的维斯珀,非常了然地察觉到她对于周边的动静似乎毫无所觉,此刻的维斯珀看上去似乎与周边的环境完全隔绝开来了,她就像是个新生的婴儿一般对待外界茫然无措。

    夏洛克收回自己的过于发散的思绪,回到现状,结合之前他拜访时这位灵媒小姐的相关症状,看来是突然性的失聪与视力恶化,他并非是医学博士,但是有关对方的病症,此刻他的脑海之中已经罗列出了一系列可能导致这种突然性症状的可能疾病,“脑部肿瘤还是神经性疾病,类似于巨细胞动脉炎之类的炎症疾病?不,这种突然性的恶化还是肿瘤压迫更为贴近。”

    华生颇有点意外地抬头看了自己的这位室友一眼,虽然这段时间对方已经带给了自己很多震撼,但作为真正意义上拥有医学学位的退役军医,他还是有点惊诧于对方对神经性疾病的了解,对于夏洛克的博学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虽然地上正倒着一位病患且周围围了一些或是心焦或是默然的民众,不适合露出自得的神情,但是华生的表情还是有点微妙地取悦到了他。

    就在此时,他的余光瞥见地上的灵媒小姐似乎有点困惑地侧过头将面孔对向了自己。  夏洛克下意识地多分出了点心神看向了对方,他能够肯定,对方依然处于失聪加失明的糟糕状态之中,但是她却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这实在不同寻常。

    华生还在将手在维斯珀眼前来回摆动,然后对着她耳畔关切地询问,“女士,你听得见我吗?等等,她不会是聋哑人吧?”

    一只手越过华生举到了维斯珀的面前,在华生不解且疑惑的目光之中,维斯珀似乎又察觉到了这个动静,她微微仰起头来,本应该完全失明的眼睛却顺着这个动作偏移了视线。

    她好像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动态,这个认知让夏洛克不禁微微扬起了眉尾。

    维斯珀似乎思考了一下,接着她面带困惑地艰难抬手将自己的手掌递到了这只特意朝她伸出的手中,接着这只手的主人有力地回握住了她,维斯珀又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借着他的力道挣扎着起身。

    就在夏洛克的微凉的皮肤触及到维斯珀的那一刻,她的感官就开始逐渐回笼,眼前的黑暗似乎开始消散,耳畔再度响起了杂音,有什么奇怪的力量似乎正从夏洛克的手上传递过来,令她不自觉地开始战栗,下意识地进一步握紧了对方的手腕。

    维斯珀因此有点困惑地抬起头来,凝视着这位前不久才与她有过接触的侦探先生。

    察觉到维斯珀似乎恢复了视觉与听力,夏洛克那双色彩奇异偏灰绿色调的眼眸毫不避讳地撞进了她探寻的视线,两双有点相似的眼眸都露出了点疑惑的神情,维斯珀及时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而夏洛克则依然盯着她的面孔,似乎查询到了更多有意思的讯息。

    夏洛克抽回了自己的手掌,感觉到了对方的犹豫,她在想什么?而且刚刚她握得不免太紧了,这让夏洛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过对方因而她想借此捏碎自己的手腕——好吧,虽然前不久他的确好像冒犯到了她。

    维斯珀则是还在回忆刚刚感受到的那种力量,近乎神力涌流的感觉,自从她神格破裂之后,她就再没有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这样的力量波动了。

    而她也知道,自己力量波动的原因,正是因为眼前的这位侦探。

    这也是让她感到困惑地地方,这个人类让她似乎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神力?

    但这怎么可能?

    除非,此人是她的信徒,唯有神明的信徒可以向神明反向传输信仰之力。

    但一般来说,这种力量是很细微的,虽然维斯珀的神力在一众神明之中根本排不上什么名号,但是她从来也没弱小到需要靠此来维系自己的生存。

    不过现在,维斯珀又不太确定了,就在她沉思的这段时间,另一个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唔,你没事吧,小姐,需要帮忙吗?”

    维斯珀抬头看向了开口之人,这位应该是侦探先生的同伴,摇摇头,“谢谢。”

    夏洛克却做出了像之前伸出援助之手那样令华生感到突兀的举动,他突然开口,“我觉得李小姐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或许我们可以送你回家以免再度发生意外,不是吗?”

    华生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夏洛克,又看了看维斯珀,欲言又止,“你们,你们认识?”

    “当然,我们见过面,”夏洛克的脸稍稍转向了华生,但视线依然未离开维斯珀的身上,又是一阵观察过后,才说了一句算是解释的话,“维斯珀·李是汉克·默多克聘请的灵媒。”

    “哦。”华生默然,果然,他不能太指望夏洛克的交际圈有多么广泛,如果不是为了破案,他真想象不到夏洛克是怎么会主动认识这位李小姐,刚刚他还以为…果然还是那个情商低的离谱的夏洛克。

    对于华生的腹诽,夏洛克一目了然,华生时常未注意到,在自己面前,他总是坦率得过分,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会忘了掩饰自己的一些情绪。

    但正好相反的是,面前的这位李小姐,他仿佛能看穿她所摆出的一些信息,却到底无法深究其下的真正内核,而她刚刚所表现出对自己的疑惑和惊诧不似作伪,但这又究竟是为什么?

    而她身上那些矛盾的点,比如她过高的饮食要求与她高雅的用餐习惯,说了她良好的出身,但这又与她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相背离。

    而面对穷困,维斯珀·李所表现出的更多是漠视与无所谓,而不是像华生一样的忧虑与心焦,有点坦然得过头,似乎她对这些都并不在意。

    在他上门拜访之前,他就调查过对方,而结合现在的更多信息,他可以确定,有关维斯珀·李的一切,充斥着谎言,她似乎掩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夏洛克不得不承认,这引起了他的关注,让他感觉到了其中可以深挖的价值,拥有谜团的人,他总是会多上几分耐心。

    华生虽然意外于夏洛克送这位李小姐回家的提议,但他作为一名医生也的确有点过度散发的善良,他良好的职业道德让他无法抛下这位可怜的女士不管。

    在一路上,华生开始询问维斯珀,她这些奇怪的症状出现多久了,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不过他的关怀却被对方几句话轻飘飘地噎了回来。

    维斯珀安静地听着华生的问题,然后思索了片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也就是偶尔感官丧失,嗜睡或者昏厥。

    不过这是当然的啊,因为我就快死了,你们的医院对我没用。”

    这样的说法实在有点古怪,夏洛克眼皮微垂,考量着她这样的说法,面容未变,似乎对这样的惊人之词毫无意见。

    华生则是有点匪夷所思地看向了维斯珀,对于这样罔顾自身健康的难缠病患感到了费解,他停下来脚步,张了张嘴噎得说不出什么话来。

    接着华生看了看维斯珀又看了看夏洛克,生出了一点竟然还能让他遇上第二个说话这么令人费解的人物的想法来,而这两个人竟然还同频停下回头,露出同样的“所以,怎么了”的理直气壮的疑惑表情,让作为唯一一个正常人的华生都有点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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