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有时亢奋的自顾自说话都能说上半个小时，或者时不时地发出一点动静。

    但现在华生开始越来越弄不懂他的心情到底是如何了。

    从医院回来以后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又窝回了221B，连带着“史蒂夫”一起。

    华生看着他失神深思的模样，还真的挺好奇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只觉得他似乎有点过于平静。

    “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夏洛克冷不丁地问道，但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墙纸，压根就没看向华生，更没有看向“史蒂夫”。

    而“史蒂夫”作为一大早就被雷斯垂德探长的敲门声吵醒的孩子，正靠在一旁昏昏欲睡，在夏洛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打了个哈欠，然后靠着沙发眯起了眼睛。

    幼年体就是有这点不好，她也是会累的，而且暂存的神力从这副躯体预支出去之后，这种疲惫感就更加明显了。

    “为什么这么问？”正在和别人聊天的华生有点疑惑地抬头看着夏洛克，但看着夏洛克似乎真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于是他摇摇头，语气不太确定，但随着话语吐出，也开始逐渐变得情真意切起来，“头脑机敏，观察敏锐，想象力丰富，富有探案才华，但同样的，你这个家伙固执的要命，有时候过于包容有时候却又刻薄到不近人情。

    情商总是突破我所已知的下限，而且……”

    华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似乎一下子还根本停不下来。

    夏洛克表情倒是非常平静，看不出来对他的这些评价有啥具体看法，在华生滔滔不绝后，他又提问了，“你觉得我的相貌如何？”

    “？”华生非常狐疑地看了他几眼，“这是什么问题。”

    “所以，相貌英俊、风趣幽默、懂得看人眼色，且在礼节上毫无差漏，野心勃勃以及人格魅力，你觉得其中有哪几点是我比较贴近的？”夏洛克如此问道，神情似乎带着些许困惑和不解。

    华生则几乎是被他的话呛到了，本来都眯上了眼睛的维斯珀更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华生也张着大眼，似乎有点不忍心打击自己好友的自信心，“…嗯，其他的几乎没有，夏洛克，但你的长相很有英伦风格，应该也算是英俊吧，嗯……你到底为什么问我这个。

    至于人格魅力，我想一般人基本体会不到你的人格魅力，对吧，‘史蒂夫’。”

    “噢，”夏洛克的声线毫无感情地回复到，“‘史蒂夫’说维斯珀曾看中那个洛基的这些特质，我也在思考她为什么在回避自己的情感。”

    华生表情不动，眼珠缓缓转动了两下，然后他点点头，装作听懂了的样子，“什么叫回避自己的情感？

    还有洛基是谁？”

    夏洛克似乎皱了一下眉头，露出了在破案时面对金鱼们的惯用表情，一般来讲当身旁之人都跟不上他的思路的时候，他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维斯珀已经开始感觉到有点尴尬了，一般来讲，她拥有着阿斯加德人惯有的直率，而且性情也属于较为古怪的那一批，她能面不改色地应对很多情形，但眼下这个情形，抱歉，她真的不想应对。

    所以她起身了，叹了口气，对着侦探和军医先生们示意，“我想再去睡一会。”

    夏洛克似乎并不在意，轻轻颔首，算是同意，华生也觉得让“史蒂夫”旁听这些话题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洛基是维斯珀那位神经质的前男友。”夏洛克如此评价道，“至少在那位‘斯塔克’的口中，他的确是这么一个形象，但每个人对他人的评价都会有点不同，这很正常。

    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回避我。

    就像你所建议的，我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情感，但她却拒绝回应，或者以她的角度来说，无法回应才更为贴切。”

    华生已经处在不知道该为夏洛克竟然去通过那位斯塔克调查维斯珀的前男友而震惊，或者是为他告白失败而震惊的阶段之中了，于是他张着口，摊着手，成功卡壳。

    而且他也没想到夏洛克真听他的话去告白了，不过他倒也没指望夏洛克说什么成功的情话就是了。

    但好在夏洛克此刻只是想分享自己的看法，并不是真的要他给出一个建议——这就是夏洛克平时的风格了，在以往的探案过程中，他都是如此。

    接着华生为了自己震惊过头，于是他坐到了“史蒂夫”刚刚的位置上，微微点头表示情感上的肯定，“说下去，夏洛克。”

    一般来讲这是他心理医生的台词。

    “她并未正面拒绝我，实际上。”夏洛克神情惘然，似乎正在回忆他们相处之中的细节，“而且她并不抗拒和我的亲密接触，虽然她并不认同，但我能够察觉到其实她并不排斥。”

    华生已经掏出本子和笔了，就像是他的心理医生那样听着，然后露出了一点稍微惊诧的神情，没想到夏洛克还挺有攻势的，超出他的意料了。

    “实际上，你应该能够察觉到维斯珀的怪异之处，”夏洛克如此肯定地对维斯珀下了定义，而华生没有发表看法，实际上他觉得夏洛克自己就不算是个普通意义上的正常人，“她有着严重的心理障碍，就和你当初一样，她认为自己无法说谎。

    因此在你问她一些问题的时候，她只会给出自己最主观且认可的回答，或者直接闭口不言。”

    华生颔首，好像的确是如此，在维斯珀身上你看不到英国人那种特有的客套，比如违心夸奖他人然后虚与委蛇，要知道这点就连夏洛克偶尔都是能做到的。

    维斯珀总是那样直来直去的，就和平时的夏洛克一样。

    “我认为这是出自某种她自我设定的规则，她把自己限制在了其中。”夏洛克竟然看上去有点无奈了，他微抬着额头，接着又狠狠地压下了眉毛，“而且她并不自信，过度悲观，看上去对一切都接受良好，实则是放弃抵抗，直接随波逐流。

    因此她才会被那个过度自我的洛基或者是莫里亚蒂吸引，她在追求自己渴望却从未拥有的特质，她厌恶那样的自我，却无法改变——实际上我认为这很正常，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我们并不完美。

    而维斯珀，似乎是在刻意追求某种神性了，但我想说的是，即使是神明，无论奥丁还是宙斯之类的，也并不完美。”

    “唔，我不知道，”华生听完这些后，想了想，“呃，你也挺符合要求的？”

    在夏洛克看来之前，华生给出了解释，“你也挺自我的，而且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自信过头了，仿佛在你这里没有什么完不成的事情，那按照道理，你对维斯珀应该也的确是有吸引力的。”

    夏洛克这次却没有因为华生的夸奖而露出那种自得的神色，恰恰相反的是，他垂下了眼睑，神情晦暗，“不，John，在很多事情面前，我也只能无能为力。

    你无法神化一个普通人。”

    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次，华生感觉到了夏洛克与他这种普通人之间的壁垒被打破了，傲慢如夏洛克，竟然走下了“神坛”，自诩为了普通人。

    那么就可以说，爱情的残酷正是如此了，它考验一个人对自我的自信，更加考验一个人对另一人的执着，并且，它足以让神明因为它而坠落，以凡人自居。

    夏洛克的语气足够平静，但华生几乎感受到了他的苦涩。

    不过夏洛克说得对，有些事情，就是他也无法解决的，就像此刻正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维斯珀，纵使天才如夏洛克，他也无法令其苏醒，只能沉浸在近乎失去的惶恐之中——华生感受到了夏洛克的脆弱。

    但就在这个时候，华生医生的手机响了，于是他暂时地从夏洛克的“心理医生”的这个角色扮演上退出来，他接起了电话，是来自医院的，于是两分钟后，华生有点瞠目结舌地看着夏洛克，还没有开口，他对面的夏洛克就已经起身了。

    从华生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而夏洛克已经将刚刚的那些杂绪抛之脑后，现在，他只有一个急迫的需求。

    他希望能立刻马上见到维斯珀。

    华生有点恍惚的起身，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而夏洛克的迫不及待简直不加掩饰，接着他突然想起了“史蒂夫”，“所以，那个孩子，我们要去叫醒他吗？”

    “不必，让他休息吧。”夏洛克并不想多一人打扰他和维斯珀的相处。

    华生点头，的确，等维斯珀状态稳定一点在让史蒂夫和她见面也来得及。

    于是在二人匆匆离开221B之后，原本应该陷入熟睡的维斯珀，在属于夏洛克的那张床上睁开了双眼。

    这具身体的感官足够敏锐，只是力量还有所欠缺，再者，无论是军医还是侦探都没有压低声音，她几乎是听完了全程。

    维斯珀原本平静的心绪开始彻底的乱套，身为神明，似乎完全被凡人所看穿了，那种慌乱和无措让她简直不知如何应对，但她倒还记得不要让自己的本体和分，身在清醒状态下相遇，于是维斯珀从侦探的床上挣扎而起，打开了侦探的窗户，然后从那里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