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姬玉泽一时不知道从何处说起。轻易难以开口，他反而说起了秦鸿雪：“秦鸿雪从小在隐世宗门中被悉心栽培，但妃宓你也奇遇不少，我不认为你会输给谁。”
“我和他只是比划两下，并没有分出输赢。”白妃宓客观地说。
但在姬玉泽心里，秦鸿雪赢不了白妃宓，他相信她能胜过任何人。
闲话两句稍稍消融了彼此间的生疏后，姬玉泽低低诉说：“对不起，妃宓。”
白妃宓转过身来看着他。
迎着她的目光，姬玉泽不闪不避：“如果你没有耗损元气为我治疗，你就不会轻易被暗算。或许我不该不顾后果为武林出头……”
白妃宓摇摇头：“你不知道，你不用说对不起，你不亏欠我。”
就当是抵消了上一世他对原身的好吧，可惜他并不知道前世今生，她也无心为他解释。
“那妃宓你之后去了哪里呢，我回武林盟时你已经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只是在疗伤罢了。”
听出白妃宓不愿意多说，姬玉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他没想到白妃宓恢复记忆后还是和他疏淡如此。
“那失忆呢……”失忆的前因后果总该和他讲讲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聊我，还是想聊我和步天逸？”
“不，不！”姬玉泽甚至抵触白妃宓将她和步天逸的名字放在一起，他完全不想听到——
“我失忆后，和步天逸在一起了。”
“别说了”姬玉泽已经承受不住，即使只是短短的一句话。
白妃宓看着他满面痛苦的样子，并不是在享受。
姬玉泽垂下头，白妃宓静静等待着。
好不容易消化了自我产生的阴暗情绪，他抬起眼脸：“我可以忘记，都过去了，我不会介意。”
他曾产生很多糟糕的联想，比如步天逸更适合白妃宓，白妃宓和他相恋会更快活，现在看来这些猜想都成真了。但是没关系，白妃宓最终不可能选择步天逸，她们之间横隔了太沉重的恩怨。
“妃宓，”姬玉泽有些急切地说，“那只是因为你失忆了。现在你恢复了记忆，一切都好起来了，我还没亲口跟你说过，我已经解除了婚约，我们又可以……”
这简直是一套车轱辘的话，白妃宓生出了一股烦躁，她需要有什么东西刺破她们之间的纠缠。她已经不愿意再有纠葛，为此她可以不惜手段说辞。
她打断他：“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已经移情别恋了。”
姬玉泽面孔苍白地呆住，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
白妃宓并没有心软，她不是给优柔寡断的人：“拿着！”
她将木盒扔在姬玉泽怀里。
身为一个武林高手，他不至于连一个木盒都接不住，但这样一个小小的盒子却好似有千斤重，他打开得如此艰难。
“不，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收回来。”
上次白妃宓也是要归还定情信物，第二次再干这件事情就更像是在赌气了。
“你不收就扔了好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像是在说气话，她冰冷坚决。
但偏偏她语气中又带有一丝轻忽，让姬玉泽知道她真的能做出扔掉玉簪这种事。
“妃宓，你别这样，我害怕。”姬玉泽的言语似乎实在故意示弱，但他并不完全是在摇尾乞怜，他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是真的害怕，在魔教总坛和白妃宓见面时他就恐慌，谁能想到她会用那样疏离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
为什么恢复记忆后她还是对他如此淡漠？！
这让他感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将她们分隔开了，好像隔着他无论如何也跋涉不过的千山万水。
白妃宓拭去他面颊上的水痕，此刻她们是久违地如此靠近。
她却缓缓地说：“我已经厌烦了你，你的一举一动，你的眼泪都让我厌烦。”
姬玉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皮眨了眨，更大滴的泪珠忍不住滚落，他根本停不下来。
可白妃宓不像看见他的眼泪！
姬玉泽有些恐惧，他居然恐惧面对白妃宓，哈？
他语无伦次：“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把簪子摔坏的，你不是故意的，过去一段时间你过得很苦很累，我都知道。我改日再来看你，我修好了簪子再把它送给你。”
还没说完，他就落荒而逃。
时移世易，白妃宓并不是在放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话，她毫发无伤，她已抽身而出。
曾经的她，或许会因为损伤了玉簪而心疼不已。她曾珍惜的，她爱重的定情信物就这样在颠沛流离中损坏。
但现在的她眼里，这也不过是枚簪子而已，它的意义都是人为赋予的。
但既然她和姬玉泽两人的情也在时过境迁后湮灭，它就一点存在价值都没有了。
*
姬玉泽和工匠商议过后，最终确定用银镶玉的手艺修复玉簪，正好白妃宓送给他的匕首也是银质的，多么般配合适。
但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这一点点的银的存在就会像是玉中的杂质。
或许并不是玉簪有了瑕疵，而是他和白妃宓之间有了隔阂。
理智地想，一直以来所有的问题都出自他和白妃宓之间，所以曾经步天逸也骚扰过白妃宓，但他并不以为意。因为那时的他如此坚定，如此恃宠而骄地认为白妃宓只会爱他一人。
这么想会让他好受很多，但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
最糟的情况是，他和白妃宓之间本来就有问题，步天逸插足后又变成新的问题，两者都在加速爱情的毁灭。
姬玉泽最终决定换一份新的定情信物，他无法忍受破碎过的玉簪。他能找到更好的珍宝给白妃宓，或许，这会昭示新的开始？
*
白妃宓本来以为姬玉泽会消停一段时日，但他似乎并没有大受打击，每日给她送来鲜花、佳肴、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美其名曰为惊喜。
有一天他还让她一个人去见他，有一个大惊喜等着她。
白妃宓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惊吓，但是她厌烦几次被打搅，所以她前去赴约。
有道是灯下美人最为出尘。
但比起往日如玉般的翩翩君子模样，姬玉泽更像月下幽魂。
他在耳上穿了洞却没有止血，所以他耳后、脸颊边乃至肩上都惨不忍睹。加上他眼圈乌黑、面色憔悴，看上去有些疯癫之态。
“多久没睡觉了？”白妃宓目瞪口呆地问。
姬玉泽吓得用手严严实实地捂住脸。
他也知道缺觉的样子不太好看，所以送惊喜时没有亲自前去，但越到后面他神智越不清醒。现在好了，白妃宓直面他这副样子了。
“我一直都睡不着，一分一秒都睡不着。”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下次别用这样的苦肉计，丑死了。”掰开他的手掌白妃宓无情地说。
姬玉泽闭上了眼，因为眼睛的干涩和酸楚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怎么留住你。”
“如果你慕残的话，我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留住你，哪怕是挖去我的双眼，割掉我的舌头，我也在所不惜。”
白妃宓不知道姬玉泽还这么猜测过她，难道她是因为他当初卧病在床才喜欢他的吗？
“你可以试试，我会第一个丢掉你。”
被她恶狠狠的语气吓得瑟缩了一下，但他仍鼓足勇气握住了白妃宓的手：“你喜欢什么样，我就能变成什么样，我也能打耳洞的……”
白妃宓最终还是缓慢而坚定地将手抽出。
但她说，“给我看看你的耳朵。”
白妃宓指哪儿他捂哪儿，手一碰双耳，血又流了出来。
但他干僵着，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白妃宓之前给步天逸穿过耳洞，她知道怎么处理。给姬玉泽消毒包扎时，她才发现他把耳洞打在软骨上：
“怎么，面部神经瘫痪了？”
姬玉泽没什么反应，他太过疲惫，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我已经厌倦了你，我要到相公馆换换新的口味。”她这么说。
姬玉泽脸上出现愤怒的神色，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喃喃着：“别去找别人了，我也可以的。你想要什么样儿，我都可以……”
白妃宓捏着他的鼻子乱晃：“你下次再这么乱搞，我会在你鼻子上打个洞，把你拴起来。”
她在心中道：玉泽啊，我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
姬玉泽突然笑了，曾经有人警告过他，白妃宓是那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
但是，她明明给出的是是很温柔的爱啊。
他想要一直留存这样的温度。
“睡吧，我会看着你。”
姬玉泽安心地闭上了眼，但睡梦中他仍皱着眉头。
“皱眉也丑死了。”
他这才松开眉头。
*
隔日白妃宓睁开眼时，才发现姬玉泽已经醒来。
也不知他这样看了她多久。
许是白妃宓态度的软化给了他错觉，他开口：“妃宓，我们回西州吧。”
白妃宓起身洗漱，没有理会他突如其来的想法。
“我想念那段日子，也想念那个时候的我们。”姬玉泽却越说越起劲，“回到西州我们就能远离一切纷纷扰扰，过神仙眷侣的日子。”
白妃宓笑了，不知是在笑他，还是在笑她自己。
“当初你离开西州时，我没有拦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一个人的脚步不会为外物所改变。”
“我们谁都停不下来。别天真了！身在江湖，生不由己。难道现在走吗？马上要攻打魔教总坛了，难道现在能抽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