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蒋晨韵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今天是林师傅来接她下班的第一天，她原本还有些工作没处理想晚点再走，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手头上的工作也不急，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所以到点她拿上东西就下楼了，没耽搁一点。
提包从旋转玻璃门里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停靠在路边等候多时的越野车。
德西处于苏商最中心的经济贸易区，街区几百米不远处还是地铁出入口，交通便捷的同时人也几乎都涌现在这一块，导致那辆车在一众停车位中高调的不行，大家都抱着探究心态瞄过去，回头率极高。
蒋晨韵摇了摇头，坦然打开门坐进车里。
她刚想把包放在中间顺手系上安全带，就被一条带有别样清香的胳膊衣袖阻碍到了部分视线。
“？”
“回家之前一起去趟超市，家里没菜了，你要是饿就先喝点东西垫垫。”
她怔了一下，视线回挑，看到他指节上勾着的饮品袋，里面装着是一杯带有各式水果切块的果茶饮品。
“哦。”她伸手去接。
蒋晨韵对自家还算了解，知道自己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所以去超市买菜这事没产生异议，他想去就去。
反正日常花销的钱都给他了，他买什么菜做什么菜都跟她无关，只要饭每天饭能准时送到他面前，其它都不关她的事。
但别的不说，就冲林羡明这态度，起码这人还知道她是雇主，怕她饿还先买点东西给她垫垫，讲良心了。
但还没等她碰到奶茶塑料袋，林羡明胳膊肘一转，又把手中提着的东西顺了回去。
“……？”
os：“哥，我刚夸你，你就不能保持两秒帅气的样子吗？”
蒋晨韵看不懂他的操作，他不是说给她的吗？
怎么，还是给她看一下，故意跟她炫耀他有奶茶喝？
她在心里犯嘀咕，骂了一句：“幼稚！”
林羡明倒是不清楚她心里那些小九九，他把袋子里的果茶掏出来，习惯性插上吸管后又顺手递给了她，然后问了句：“今晚想吃什么？”
蒋晨韵看着透明盖上面已经插好的吸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里好似一股暖流穿过。
她伸手接过，思量了几秒后回：“想吃点清淡的，中午吃太油了。”
中午她随便选的一家餐厅，每一道菜都油亮油亮的，不是炸物就是菜品甜的发腻，要不是看在白枝和陈思俊两人相聊正欢，她真想当场摞筷子走人了。
“行。”
林羡明嘴上答应着，手上转动方向盘调转车子准备往超市走。
到了超市，林羡明首先在门口工作人员那兑换了一元硬币，然后才去旁边解锁用铁链拴着的购物车。
超市进门就是水果区，他目光扫过一圈，推着车里里外外绕了又绕，然后摇了摇推车离开水果区。
等他车快推进前面生鲜区时，才猛然想起蒋晨韵的存在。
他放下空车回头去寻，发现蒋晨韵正拿着个塑料袋在挑拣货架上的柠檬。
这次来超市，她本来没什么要买的东西，准备一切听从林羡明，依他的想法来。但路过水果区时，她不经意间看到了柠檬，就想起以前周姨总在饭后给她准备柠檬水喝。
毕竟周姨现在在国外养老了，国外和国内时间颠倒，她也不能总依赖着她，就算她不再身边了该有的好习惯还是要继续保持。
林羡明走到她身后，他脚步很轻，导致蒋晨韵久久都未发觉。
他看她袋子里挑拣了一袋子柠檬，眉头微蹙，提醒道：“别买多了，下周又不是不来了，水果还是现买最新鲜。”
蒋晨韵装袋的动作一滞，回头对上他那双无可奈何的眼神，顿了一下，茫然地问：“以后每周我都要陪你来超市采购吗？”
“嗯。”林羡明答应的干脆，他接过她手中装满柠檬的塑料袋，把里面东西拿出来重新摆好在货架上，回头又问：“你买柠檬干什么？”
“泡水的。”她没提周姨和自己的习惯，只是打着幌子说：“我看网上说吃柠檬美白，想着反正成本不高，试试。”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被绕过去什么，反应过来愤愤不平道：“我工作这么忙，如果说我每周还要陪你一起来超市采购，那我花钱来请你是干什么的？”
“你不来，我怎么知道你要吃什么？”林羡明理所当然的反问。他觉得一起采购是件很正常的事，况且做对的饭菜总比一直试错效率要快的多，也更省时的多。
“你....”
她无法跟别人解释自己对于律师这个行业的痴狂和热爱，所以别人自然也无法理解她对于这份工作所付出超越一切时间和心血的想法。
但...
“蒋晨韵。”他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四个最新鲜的柠檬混进塑料袋放购物车中，然后抬眼瞧她，面色难得认真地说：“不止你有工作，也不是这个世界缺了你就不转了，知道吗？”
“可是...”
“我也有很多工作，我也需要加班加点写方案、做策划；如果你不想浪费时间在吃饭这件事上，那就用彼此之间最效率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你觉得呢？”
蒋晨韵想反驳什么，却被他的话堵回喉中。
仔细想想，林羡明说得有道理，她坐在这个位置虽然工作繁忙，平常大部分时间和委托人对接的工作的很多，但好在偶尔白枝和手下实习生能帮衬着点，也还算过得去。
但林羡明就不一样了，她虽不清楚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但就当前社会资本家剥削热潮的盛行来看，估计也是掉头发频次很高的工作。
思虑着，她视线上挑，顺心往他后脑勺瞄了两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果真如此。
林羡明后脑旋涡处秃了很大一块，虽然现在已经长了些头发，但仍然挡不住中间白花花突出的那一块，就像是地中海的前兆……
蒋晨韵不是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对于任何观点，她只要觉得别人说得在理，就不会再开口去与别人争辩口舌。
……
买完菜，林羡明提着两大兜子东西赶往地下停车场，他让蒋晨韵在门口等着，他下去把车开上来，省得麻烦她再多跑一趟。
蒋晨韵手中大杯果茶见底，但她没丢，因为里面还有很大的切块水果还没吃，怕丢了浪费。
冬天悄然来临，苏商的气温一天比一天冷，外面寒风凛冽，似是魔法攻击，除了有暖气的地方，别的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很快，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了上来。
她瑟缩的着衣袖子拉把手上车，一上车，空调暖风扑面而来，一下将身外寒风包裹，从头到脚变得暖和起来。
待她坐稳，林羡明发动车子，行驶入大道之中。
六点半，这个下班高峰期的点，道路车水马龙，拥挤不堪。
蒋晨韵懒洋洋的靠在车窗边撑着脑袋发呆，她侧目盯着驾驶座上那个开车的男人，玩心大发的开始寻找与过往记忆中的相似点。
从高中到现在，十年。
其实林羡明的变化很大，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青涩稚嫩的模样，或许是因为长大了，脸渐渐长开了，现在五官比之前更立体了些，面部线条也更干净利落了些。
但要论帅得话，还是不多帅，毕竟年龄摆在那了。
但不知怎的，她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相比于十年前的从容和温和。
以前他总给人一种淡漠疏离的感觉，因为人家女孩子还没上前搭话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所以在学校没什么人敢近身接触他。
想想那时候，也就自己头铁，天不怕地不怕，不管什么浑水都想淌一遭。
现在的他虽然脾气还是很差，但不知是不是被漫长时光磨去身上本该拥有的少年棱角，还是怎的，蒋晨韵能感觉到，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在嘈杂世间沉淀下来后美好。
那不是岁月静好，而是迫于无奈，选择接受后的循规蹈矩。
.....
许是目光太过炽热，林羡明注意到了旁边看过来的视线，转头睨了一眼她，继续认真开车。
天色渐沉，路灯隐晦亮起，拥挤如不断尾的长龙般道路走走停停，城市街灯透过车窗稀疏映射进来，模糊了他的侧脸。
半晌，蒋晨韵好奇地开口问：“林羡明，你目前做的什么工作？”
林羡明单手打着方向盘，游刃有余的拐弯进入下一大道，无表情地回：“游戏策划、游戏原画，游戏设计、数据分析、营销运营、运维....”
“等等等等。”蒋晨韵听着一大堆专业名词，脑容量堪忧；她抬手半道紧急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头问：“你们公司是只有你一个人吗？怎么全都是你做？”
林羡明斜睨她嗤了一声，笑道：“怎么？就允许你有很多工作，不允许我身兼数职？”
“.....”
她一时语塞，“那...那也不能这样啊？这已经不是身兼数不数职的问题了，这已经算是资本家剥削劳动力的问题了。”
“你在哪家企业上班？赶紧换一家算了，工资那么低，不仅要揽公司招商的活，还要做这些那些，干嘛这么累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
林羡明把她那些替他打抱不平的气话一字不差的听进耳朵里，他唇角浅扬，掩饰的扭头看向窗外，语气不咸不淡陈述上班原因:“社保还没交够期限，不交以后没有退休金。”
“.....”蒋晨韵有点无语：“退休金能有几个钱？值得你这么拼？”
林羡明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再奋斗个几十年就退休了，拼点就拼点吧，年轻拼点不也挺好？”
蒋晨韵：“.....”
车子驶进小区大门，开往D区停车场。
见蒋晨韵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他笑着自侃：“到时候老了在小区门口当保安，什么都会点也算是技多不压身，算是提前给自己老了找个出路。”
“....”
停稳车子，林羡明拔出钥匙开门下车，自顾自去后备箱拿东西。
蒋晨韵打开水果杯的盖子，拿着叉子按下电梯按钮，努了努嘴挑了一块西瓜放进口中，细细品尝。
其实水果茶这类的水果在杯中被泡久了，就不太能尝出什么味道了，但她吃了一口西瓜，许是赏味期还在时间内，竟觉得还挺甜。
林羡明提着两大袋生鲜蔬果，右小拇指还勾着蒋晨韵落在车上的手提包，他走起路来一踉一跄，样子滑稽极了。
蒋晨韵见状忍不住嘲笑出声，“林羡明，你好像小说里那霸道总裁的冤种管家。”
说着，她戏精般演示了一段小说里霸总名场面合集。
“林管家，你去把超市全包下来，明天我要带夫人去逛街。”
“林管家，她喜欢吃草莓，那就把超市所有草莓全部买下来，给她吃个够。”
“林管家，这上面的衣服都叉下来，拿回家给她挑。”
“.....”
电梯“叮”的一声，林羡明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当听不见先她一步进了电梯。
不得不说，蒋晨韵的想象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不过想想，她从小到大过得都是书里千金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不仅有钱，在家世背景下自己也很上进。
蒋家上两辈都是白手起家的典范，虽然家里没人能比上禾星集团在市面的影响力和股市，但如果蒋司禾不创业，家里企业也能稳保她三辈子吃穿不愁。
只是那时所有人都不同意她走这条没人走过的新路，所以创业基金也是从银行贷款的，家里没任何人资助她。
相比于小说作者书写出的豪门幻想，蒋晨韵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过着锦衣玉食，被周围朋友家人宠上天，名副其实的集团千金。
“叮——”
电梯到达。
林羡明提着东西径直往自家门走。
蒋晨韵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她在他身后死皮赖脸地追问刚才在电梯里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唉林羡明，你上大学真没谈过恋爱吗？一次都没有过？”
林羡明侧过身瞥她，不耐开口：“去开门，密码0906。”
虽然问不出答案，但看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憋屈样子，心里也算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就识趣的没再继续问。
她走到他身前去开门，按着他给的密码一个一个往里输。
0-9-0-6-
刚输到一半，她忽然愣了一下，转头神志不清的又问了一遍，“多少来着？”
“.....”
林羡明放下手中东西，他在显示屏上操作了几下，然后抓着她输密码的左手中指在指纹处录下了指纹。
【请重按手指】
【请重按手指】
........
【确认指纹录入成功】
直至智能门锁提示音发出录入成功的声音时，蒋晨韵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自己被他抓着的手，又目光上挑瞟了眼智能门锁，怔怔地问：“你...不怕我去你家偷东西啊？万一...”
“家里什么都没有。”林羡明松开她手，握着门把手推开了大门。
蒋晨韵眨巴着眼，玩笑道:“那我明天趁你不再来你家偷东西，看到什么值钱的就都用麻袋偷走，一件不给你留。”
因为来过一次了，所以这次进没之前那么拘束，直接踩着高跟鞋就进去了。
她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当自己家一样，拿起桌上摆好的瓶装矿泉水拧开就昂头喝，也不怕陌生人家的东西有毒。
她喝了两口水，躺倒在沙发上，这才发觉此刻家里门窗紧闭，客厅暖气也是流通的，从一进门开始外面冷风就碰瓷不到她身上了。
她舒服的在沙发上辗转侧躺，惊奇地问：“你家有装地暖吗？竟然这么暖和？”
“不过......”没等林羡明答，蒋晨韵又自顾自躺在沙发上嘀咕：“我还以为你的门锁会是什么有纪念意义的数字呢，没想到你也这么俗，用的竟然是自己的生日。”
林羡明背着她在厨房里忙活，没吭声。
“我好困。”她打了个哈欠，对着那个不为所动的背影说：“这几天忙那个公司财务清算的案子累到几天都没好好休息，我先在你沙发上眯一会，等会你做好饭叫我就行。”
“....”
厨房清洗菜品的水声淅沥，男人闻言没说什么，只是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葡萄洗净沥干水，静静搁置在了一边。
蒋晨韵见他不说话，就当他是默认，毕竟之前他也是这样，虽口头上不说，但老师来了他还是会不情愿的扯她衣袖子，叫她起来。
她坐到沙发边缘，刚准备躺下，就听到从厨房传来了人声响动。
林羡明：“要睡回房间睡，走廊右手第二间是客卧，很干净。”
“我就是眯一会，不是要睡。”蒋晨韵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林羡明剥着蒜，有理有据道：“搬来之前我找过风水大师，他说我的住宅至阳，而我是东四命的人，东四命的人睡东四床，这是吉利之方，所以客厅和主卧是我睡的地方，其它地方你随便。”
“....”
蒋晨韵听完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还信这些？”
她觉得他就是存心不想让她睡他家而找的借口，况且她初中可是专门去街头找过那些摆摊算命师傅学过艺的，这些东西就是专门唬人的，谁信谁是傻子。
但林羡明本人则表示：“人生在世总要信点什么东西，就像每次在彩票店门口抱有侥幸心理一样，万一中了呢？”
“......”
要不是她懒得回家等房间预暖，蒋晨韵高低要给他说清楚其中骗局。
但是她前几天确实忙着看财务报表，整理申诉东西没怎么睡，现在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剩下的交给白枝，她也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行行行。”她懒得跟他争论迷信这个东西，打着哈欠进屋，提醒道：“等会记得叫我，别忘了。”
林羡明回看了眼她疲倦的身影，应了一声继续忙弄手中的菜。
厨房暖黄色灯光从林羡明头顶洒落，他面色在女人看不见的地方和悦下来，唇角也缓缓向上勾起，内心深处极致克制的喜悦在这一刻全都尽数表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