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婷完成进修，周五下午可以早些离开，晏如让她坐动车到嘉禾，自己去车站和她会合再一起回龙江。

    雅婷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妹妹雅珊和弟弟志杰。小时候家里条件还好，李姓在桂溪是大姓，爷爷被族人尊为老族长。父亲李友亮年轻时头脑灵活，在镇上做批发生意小有名气，但是为人过于豪爽，仗义疏财，资金没调配好生意越做越小，最终店面割让给弟弟经营。小舅子帮他在一大企业的门卫谋个闲职，又交社会保险，老了也能领些退休金。母亲阿好爱嚷嚷，却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尽心照顾娘家、婆家。前些年也得弟弟介绍在一学校后勤做事。父母溺爱，任孩子们随意成长。雅珊书没读几年，仗着脸白长得还行，工作和男朋友都换的勤。雅婷自小懂事，家里高朋满座也能静心读书。听从舅舅的安排读师范当老师，收入稳定补贴家用。妹妹是管不了了，小弟年龄差十来岁，现在有机会带在身边，她让母亲不要插手自己对弟弟的教导。

    虽然安琪对晏如的另外三姐妹都疼爱，对雅婷更偏爱些。知道两个女儿回来，告诉丈夫晚上不要外出，请大家到金萱酒店吃大餐。雅婷带来榕城的糕饼点心，小巧、独立包装也适合放在办公室当茶点。今天路过嘉禾太匆忙，不然还可以一起去看外婆。晏如建议等放暑假大姐和书华的时间比较多再组团去。

    晚饭时绍忠说起，“一次在同乡校友会上见到雅婷舅舅，我们还单独谈了好一会儿。局长一点架子也没有，很多人来敬酒，他记忆力好和谁都能说几句。”晏如问：“二姐的大伯有去吗？”安琪：“碧梅的大伯高中没在那间学校。”雅婷：“我们四位也是校友。”正是，大家干杯。安琪自嘲，“我家在学校片区内自动升学，不像爸爸和雅婷自己考上。”晏如安慰道：“母亲不用伤感，我也是自动升学，女儿敬一杯。”另外两位也陪着喝。唐爸解释毕业证书都一样，没注明怎么来读的。引得大家笑。

    晚上姐妹俩同睡一张床，躺在被窝里聊天。晏如喜欢大姐目标明确。雅婷做事笃定，决定做就做好，没确定的任谁也劝不了。比如伟宏对她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同村人早就认定二位必然结婚，只是奇怪怎么还不发喜糖。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不回应，或许从小认识太熟悉，像哥哥，没有爱人的感觉。大学时她有谈男朋友，和大多数的校园恋情一样，毕业后天各一方只好分手。这次在嘉禾上班的同学告知，对方积极交女友已经忘记她了。

    “下次去嘉禾介绍启哲和我认识吧。碧梅看过没说什么应该可以。”“你知道二姐的性格，没表扬就是一般。”

    “他对你好就行了，要得到她的表扬可难。”

    “她就经常夸你呀。”

    “她是为了帮哥哥。”

    “大哥多好，自己没下过田还帮好妈浇菜。”晏如笑着。想起一次在村里看见他挑水桶，穿球鞋、卷着裤脚。

    “这就是同村的弊端，多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要是能成也就多一层祝福啦。”

    “还有你啊，偏带来《世说新语》，他看了就学古人。”某年晏如带书到书华家小住，碧梅看着有趣拿回去，一直没还，伟宏也读到了。

    “齐伯伯还夸他有智慧呢。书里那么多故事他为什么不学别的，偏就注意到，而且学以致用。是他有心，不读这本书也会看上你的。”晏如又笑。“要不选二哥吧，齐伯伯也喜欢你给他家当儿媳妇。端端正正的在村里受人尊敬。”

    “你别给我戴高帽，二哥可开不得玩笑。不说这个了，你说碧梅和飞云能成吗？”

    “不好说，书华上周听大姨讲两个人又吵架了。”

    “人是很难改变的，从小就好强。大部分情况她是对的，可说的话听着不舒服。”

    “她对我们就不会啊。”

    “因为我们从小认识知道她的脾气，大概猜到什么时候要顺着，什么时候可以说几句。而且我们是朋友，不是爱人，爱之深责之切。”

    “既要理性，又要感性，还要运气。一见钟情就简单了。”

    “是啊。”雅婷感触的说：“天帝对什么都灵验，除了恋情。”

    “因为天帝没有恋爱的烦恼。”两个人大笑。

    隔天早上晏如让雅婷在龙江玩一天，星期天两个人一起回月港。她说不行，外出两个星期不知道屋顶的瓦还在不在，如果不在还得趁周末好好补补。安琪夸她是孝顺孩子。父母经常为小事拌嘴，雅珊有没有带人在家胡闹？小弟肯定只顾着玩，作业没有认真做。伟宏天天发消息，有事早就说了，或是已经处理好不用担心。不过家里脏乱是肯定的，她打扫习惯了，其他人做家务比较敷衍。

    安琪拿出一堆东西让雅婷带回家。四瓶枇杷膏，两瓶给她、两瓶转交给林琼阿姨。同事家里做的，少喷农药比较好。两小箱的海鲜也是各一箱，里面有冰块回去就放冰箱，客户送的早上刚到。自己家里少做饭放着可惜。她也喜欢小杰，听说在打篮球两套运动服给他。还有一套课外书，一位同事的小孩也读小学，人家看过说不错。雅婷不知讲什么，和安琪相互抱着道谢谢。安琪说她见外，每次到村里她妈妈都送一堆蔬菜，自家种的就是好。绍忠叫出租车送她回去，东西多不要坐公交车。雅婷要自己叫车，晏如当然不让。两个人拥抱告别。

    绍忠笑称妻子收买人心不愁找不到儿媳妇。安琪回他只有出自真心对方才会安心收下。丈夫赞扬她的心是太平洋漫得过地球。上午夫妇俩去医院看望王冠雄的母亲，老人家手术成功，留院观察期间也没什么大问题，可以回家静养。这次是以个人名义送些钱和营养品。王冠雄在公司十来年了踏实肯干。上有老下有小，小康之家也经不起有人大病。

    晏如在家看书，自告奋勇中午做面条给大家吃。安琪夸女儿厨艺越来越好。晏如说起外婆讲的她和弟弟小时候经常吃“西餐”。安琪保证晚上请她吃真正的西餐。唐爸爸纠正不是她请，何会长组织的晚宴，企业家聚会可以带家属。说到底我们也是出钱的，安琪说，龙江大酒店的新大厨，冲着美食也要去，已经把名单上报，而且淑贤阿姨很久没见，要去打招呼。她知道女儿对这类应酬不感兴趣。

    林琼打电话谢谢安琪送的礼物，还问什么时候来，不会真的要等到李樱采摘吧，还有一个月呢。安琪说下周六就去，都安排好了，晏如从嘉禾直接过去，她和绍忠开车，中午要吃米片汤。丈夫一旁听着，等她讲完电话说自己还是要问齐大哥是否有空，不然和碧梅的爸爸喝酒想想就害怕。妻子笑他，放心，会安排好的。

    米片汤做法简单，稻米磨成米浆后沿锅边放入煮沸的汤里，搅拌，调味，煮开一会即告完成。当然汤底很重要，加的配料依各人喜好。市面上有晾干包装的米片，无论筋道，或米的香味都差太多。晏如评田东外婆做的，无山珍海味，Q弹清香自回味。大姨做的配料太多，可能受夫家饮食习惯的影响。

    午饭后喝咖啡闲聊，唐爸让女儿说一说对三家新创企业的看法。

    “先说智能科技，技术面不错，特别对于普通大众有被惊艳到。不过现在同类企业不少，实质的差别不大，就看大家占的市场份额。汤总蛮会讲故事，或许后面他能带来其它的亮点。”父亲点头。“智慧农业这家都是实验数据，真正实践几乎没有。我不了解从实验室到广泛应用的距离，不好下结论。最后是惠民贷款，很多实例证明只有在当地做的好，不适合推广。如果他们主打高回报率建议不投，如果类似于非营利，那就要看你们的决定。重要的是监管层对民间金融的方向不好把握，还得慎重。”

    安琪对女儿说：“宝贝，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哪里学的呀？”

    “书本、网络，有很多途径。读MBA要做企业分析，我就当自学了。”

    “董事长的意见是什么？”安琪一边问丈夫，一边问是否续杯。

    “我把女儿的看法和董事们说说，到时看大家的讨论。咱们的出资不排在前面，起不到决定作用。”

    “没关系，能看到这么多企业的信息就回本了。”晏如说，“爸爸，有些公司如果董事会不投，你可以自己投。”

    “这也是你不让我在基金公司增加资金的原因之一吧，省下点武器。”

    “是的。”

    “要不爸爸成立投资公司，你来管理。”

    “我还是再历练些时候吧。现在不是你们年轻时的大拆大建，很多大企业破土而出，如果我们能照看其中一家，成就感多大呀。如今得精耕细作，费心血还不一定有所成。表面看似平静，脚下净是坑。”

    安琪：“女儿好像比我们悲观。”

    “人的情绪受预期影响。对于当时你们的未来是光明的，而我们周围竞争无处不在，自然时刻焦虑。”停顿一下她接着说：“爸爸，你们前年投资的平台公司，现在可以跟投第二轮吧，我不建议追加。”

    “理由呢？”父亲问道。

    “终端没别的可搭售，利润点少。虽然现在看似老大和老二用资本把老三和大部分的散兵打垮，它们永远不可能形成垄断。相反，随着成本的推高，和线下比完全没有优势。即使成为单巨头也没意义，更何况不可能，对家也会下血本。成立平台的出发点是好的，也很美，可是总想占有全国的大市场不实际。应该分区域的多家共存。”

    父亲表情严肃，“董事会的意思是要跟着再投。”

    “这也是我不愿意增加资金的第二个原因。资本的使命是增值，不能产生效益，也要能及时止损。”

    “是啊，当时决定投资也有些急躁。看着大部队投入那么多，也想跟着分一杯羹。”

    “主理投资者应该有自己的个性，跟投不是上策。这和你们的定位也有关系，现在似乎有些摇摆，不是成立时的为初创企业服务，有回报率的要求吧。”

    “中小规模投资公司的困境，不能像大巨头那样不断试错，好不容易投个还好的，大伙儿一窝蜂的飞过来。”

    安琪：“我们身边的也可以看看，小地方人家不太注意。”

    “妈妈说的对。至于爸爸不愿意出面可以再想办法。”

    唐爸说情绪不高去休息一会儿，等下在二楼书房处理事情。安琪出去做脸部护理和盘发型，让女儿一起去。晏如不想出门，在家看电影、跳跳舞。

    其实伟宏并没有明确和雅婷说交往。妹妹告诉他，女生对恋爱敏感，同意就会回应，如果以礼相待，不必开口以免互相尴尬。碧梅还说雅婷在大学里有谈过恋爱。他等她安定下来才主动接近，然而她还是沉静如水。只担心爷爷奶奶心急，催着结婚，平时二位有什么要求努力做到。他是长孙，也是大家庭里唯一的男孩，长辈们的掌中宝。伯父只有一个女儿，比碧梅大一岁。伟宏像母亲，又高又清秀，从小喜欢运动，现在是中学的体育老师。偶尔陪爷爷和父亲喝点酒，或是和朋友们聚聚，没什么坏习惯。在村里人人夸，也都说林琼教育的好。从他读大学就有很多人来说亲，妹妹一直劝他要自己找，她担心哥哥心肠软长辈们多讲几次就答应了。或许正如母亲说的缘分吧，看来看去他确定还是雅婷最合适。爷爷奶奶本来不同意，听说孙子的工作还有她舅舅帮忙也就没再反对，不过私底下会讲两家的境况差太多。碧梅向家人宣布换个大嫂先看能不能过她这关，二老才没再多说。

    雅婷提前打电话给林姨告知安琪送的东西，车到家门口时伟宏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东西拿进去后他就去她家。

    雅婷的家还是小时候盖的、老样式的砖瓦房，一层、燕尾脊、坐北朝南。客厅和两边的卧室，房间大，除客厅外每间卧室再分成两间、有前后之隔。从东往西依次，夫妻卧室、小儿子的、大厅、女儿们的。东边的卧室单独开门出来是小会客室兼餐厅、厨房，女儿们的卧室开门出来过道、洗浴室和卫生间，往外杂物间。庭院很大，水泥地面方便晒东西，院子东边有洗菜台，旁边摆放几盆玫瑰花、菊花、蕙兰、西红柿、红辣椒，西边还有鸡棚。围墙上砖头组成的花窗、房间窗户镶嵌的红砖已经不鲜艳，反而显出大方和素雅。

    “我来拿吧。”伟宏走到门口，雅婷正从车上搬东西。他把冻品先拿去厨房放在冰箱。雅婷招呼司机下车喝杯茶再走，对方讲还有单要接，说声客气开车走了。伟宏看着她说：“胖了。”雅婷摸着脸回道：“我吃的不习惯，怎么会胖。”小杰听到声音跑出来，他在做作业，爸妈上班，雅珊不知道在哪里，家里就他一人。大姐让他去拿电子称，果然胖了两斤，她直呼不科学。伟宏分析她在外面没有烦心事，自然心宽体庞。请姐弟俩中午去家里吃饭，雅婷没答应。她先做饭，再打电话让母亲回家吃，正好有海鲜。

    碧梅听母亲说雅婷回来了，她去大姐家，看见哥哥也在。“今天七夕吗？”她见到大家笑问道，走过去抱着雅婷，“好姐姐，你可回来了，我想你都想瘦啦。”雅婷捏她的脸，“我看看，肉好像是少一些了。”“你抱着我，是不是轻了。”“饶了我吧，你再瘦二十斤，我也抱不动。”碧梅拉着大哥评理，“哥哥，她欺负我，你说吧帮谁。”伟宏赶紧走开，往大门走去，边说道，“还是帮自己吧，两位大家姐我都得罪不起。”又和小杰说作业做完再找他打篮球。碧梅留下和雅婷聊天。

    阿好下班后看到安琪送的东西，对女儿说：“晏如妈妈最大方，你另外两个朋友的母亲只是嘴上说说，没什么实际的。”雅婷反驳道：“怎么可以这么说。碧梅的妈妈对小杰多好，弟弟从小经常在她家吃饭，再说她只管家里，哪能和晏如的妈妈比。每年都能收到书华家的李樱酱和各种水果，书华的妈妈管理工厂事情多，她又不爱交际。我们也没什么可给人家，怎能要求别人呢？”阿好没在听女儿的话，口里只应道，是、是、是，我下次注意，你不要再上课说一堆。一边看小杰的运动服是否合身，一边翻书，又夸枇杷膏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