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龙江的习俗和大多数地方一样给先人扫墓。期间从清明节当天到立夏之前，一个月的时间都可以。绍义带妻女和哥哥一家汇合回老家扫墓。父母的坟墓并列着，已经过了十多年，兄弟俩每次祭拜仍是伤感凄然。拔除墓身上的杂草、铺上黄纸、擦净祭台、摆上祭品、焚香敬拜。大家神情庄重，不好高声粗气。往返路上也不能玩笑、嘻闹。逢周末人来人往，声浪鼎沸。有些人来墓园当郊游，全没一丝感怀悲痛。死去原是万事空，意念存之于心，每人心意不同也没法强求一致。

    伟宏开车带妹妹和母亲，书峻也是，一行六人一起去给外公扫墓。外公墓体旁边预留一个空位是给外婆准备的，再过去的坟墓埋葬着孩子们未见过面的舅舅。仔细清除杂草，虔诚祭拜，安静肃穆。从墓园下来先到田东。外婆做了米片汤，大家中午吃了再各自回去，多年来都是这样的习惯。外婆不愿他们忧伤沉重，总是故意说笑打趣。引到别的话题，东邻的狗不守门爱抓耗子，西舍的猫只吃猫粮不吃鱼，两位老姐妹因为看社戏争吵忠奸角色不说话。人固有一死，零零碎碎的生活也值得继续。

    飞云跟随父亲和叔伯兄弟到墓园给爷爷扫墓。他们在高处，他有看到碧梅，她没留意。停车场里她见到他的车，内心一阵悸动。隔天早上她独自坐出租车到飞云家酒楼附近，没有进去，也不打电话给他，站了一会儿，沿着公路不停的往前走。

    林琼以为碧梅去厂里，晚些忽然想起今天周日，天气晴好员工多人请假要去扫墓，工厂统一放假不排班。打电话问女儿在哪里？只说在外面晚些回来。她问儿子知道妹妹去哪里了吗？伟宏也没听说。他打电话给书华和晏如，她们没和姐姐在一起。又问律平，他回丰海扫墓没在月港。碧梅在群里发信息，自己想一个人走走，晚上之前会回家的，大家不用担心，也不要再打电话，手机没电的话就联系不上了。晏如和伟宏、书华、律平开视频讨论。听二姐电话的背景音不在市区，充电不方便也可以证明这点推论。一个人走走表示没和飞云在一起，两个人要见面不必瞒我们。十二点过后再打电话问吃饭了没有，看是否能接通，她愿意回答就劝着回家。万一电话打不通，或她不接，就发信息，如果信息也不回只能报警。林琼听到报警眼泪就下来了。中午大家都没心思吃饭。

    只有丁苗一人冷静，岔开话题对儿子说过些时候我去嘉禾，如果大家一时不方便聚在一起，先带碧梅和晏如来见面。还有最小的那个，钢琴有没有去弹呢？律平愁眉苦脸的回答，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母亲不说什么，去书房处理事情。上午她和丈夫、孩子们去给公婆扫墓，然后一个人先回公司，其他人去给律松律娜的先母扫墓。办公室几乎没人，她看看文件，又到车间走走。大家中午汇合在酒店吃饭。几年来的清明她一直是这样。钱家宗亲曾有人向钱长荣提议丁苗应该也要去给律松的先母扫墓，没等丈夫开口，她就直接说不可能，以后也不必再讲。不过两个儿子跟着大哥大姐去，她没反对。钱长荣还能说什么呢。

    秦广一带女儿秦容到丰海看望外公外婆，今天要回了，先开车去嘉禾，再坐飞机回黄浦。两位老人家高寿都八十多了，只是走路有些不便，思路清晰、能吃能睡、能听能看，最大的曾孙要读大学了，若是快的话还能抱上玄孙。广一今年三十六，女儿两岁时和妻子丽莎离婚。俩人是大学同学，也曾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他父亲病重两个人毕业就结婚。父亲没留多久，几个月后去世。母亲许倩倩搬来儿子家住。丽莎事业心强，若不是公公的原因，肯定不会早结婚，虽然她爱着男友。两个人的家庭总比单身的事情多，还有生孩子就不是可有可无，而是迟早。怀孕时正是她工作上升关键期，婆婆给予很大支持，孩子和家里琐事不用她操心。年轻追求完美，事业和家庭她都想做的更多、更好。那时秦广一也忙，他不理解妻子整天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还能见面就吵架。她提出离婚，不争取孩子的抚养权，随即申请去国外上班。直到女儿上小学，她的心境慢慢好转，偶尔回来看孩子，两个人也能心平气和的问好、说几句近况。

    秦妈妈在黄浦读的大学，并在那里工作。后来经人介绍认识秦爸，结婚生子，一直住下来。她的身体不太好，明里暗里提示儿子再婚，孙女今年九岁，趁孩子小能与继母建立感情。儿子想着母亲太孤单。年轻时独自一人来此求学，她和婆家人、同事难于成为知心朋友，或许应该说这座城市太实际，和她的性情格格不入。秦家是当地人，本来因为丈夫单位有分房，属于他的那份祖屋分的少，现在更是看着广一收入不错，还想把房产占了。她不在意房子被开发后能分多少钱，是对丈夫的一份念想，两个人结婚时就住那里，而且也是一房的祖业。有时被亲戚们来说的烦了，儿子劝着算啦，亲人总会见面，被烦不值当，她偏不答应把房子让出去。

    广一是投资公司的合伙人，近几年才慢慢占稳脚，正是忙工作的时候，一段恋情也要占据诸多时间和精力，更何况婚姻。他知道应该成家，对孩子和母亲都好，对自己和家也是。然而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哪里容易遇到关心母亲、爱护孩子、又是相爱的人呢。母亲讲退而求其次，她老了，能对孙女和他好就行。或者孙女慢慢大了，先把财产分一分，找对他好的也可以。儿子无奈，只能开玩笑的说自己能做好投资完全是遗传母亲的处事之道，坚持与退让兼顾。

    碧梅走乏了，仔细看路的两边有山，山上长树长草，往来车辆不多，有些荒凉。中午太阳光线强，发现对面一条小路通往下边，有溪水汇聚的一池清泉，喝口水、洗洗脸，呆坐在旁边石头上。接电话时说吃了午饭，其实没有，肚子正饿的咕咕叫。然而还是不愿意现在就回家，什么都不想、看水流走、时间过去、荒废光阴。

    晏如接到大哥的电话后心砰砰的跳，二姐突然出走太让人担心了。和大家商量好对策，她就决定明天请假，把工作事项列好发邮件给相关同事，又打电话和罗拉说明原委。如果没问题，下午时赶回去上班，万一姐姐有什么事，她就辞职了。主管安慰她别多想，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自己先稳定好情绪，姐姐的家人此刻更心急。她在龙江家里，和爸爸妈妈稍微说了碧梅的情况，准备去月港。父母让她别着急，或是父亲先请朋友帮忙想办法。暂时不用，晚些再决定，一有消息她会告知的。去书华家比较好，在大哥家爷爷奶奶知道了肯定受不了。好在二姐发的信息也有说先不要告诉爷爷奶奶，她还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

    秦容坐在副驾驶座位，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边看外面的风景，不远处有碧绿的小湖，她要下去看看。广一看下时间还来得及，车停在一边两个人沿路走下去，发现竟有人独坐，侧着脸，一位年轻的女子。听到响动转头看了父女一眼，没有出声，脸又转过去。二人觉得奇怪，荒郊野外的，又不是旅行景点。对方衣着整齐、面容清秀，也不像病人，还拿着手机。父女俩欣赏会儿景色，洗了手准备上车。忽然女子开口说道：“请问你们要去哪里？”两个人停了一下，广一回答：“去嘉禾。”“可以搭你们的车吗？这里不好叫到出租车。”“可以，走吧。”秦容不加思考就答应，父亲奇怪的眼神看着女儿，女子似乎很疲惫，也就同意了。碧梅自觉的给二人看手机里的身份证和名片的照片，他可以拍照留存。

    到了人多些的地方碧梅就要下车，广一去市区不同路，这里可以打车，在此别过。从早上出来没吃东西，除了喝几口天然水，伤心思虑，肚子疼起来，她本想忍一忍坐上出租车，蹲在路边表情痛苦。父女俩不忍心还是让她上车，先去喝点热的，再看是否去医院。在小镇上的小吃店里吃碗清汤面线好多了。碧梅很抱歉耽误二人的的行程，自己没事了，父女俩现在赶一赶，或许还能坐上飞机。秦容很大方的说，明天再回家也没关系。父亲又是奇怪的看着女儿。太赶时间也不好，让碧梅在店里多休息一会儿。他给母亲打电话，她帮容儿请假一天。向车行延长一天的租用，机票也改签到明天。回头看女儿和对方有说有笑，容儿性格不外向，更不会随意和陌生人交谈，今天让人难于理解。

    帮人帮到底父女俩决定送她回家。碧梅在群里发信息，自己到书华家，正在去的路上。请哥哥和母亲说不用担心，她没事。大家发了一连串的回家就好。雅婷近来学开车，周末伟宏陪她多练会儿。上午知道碧梅的事，两个人没心情出门。雅婷在家做家务，男友帮忙，好妈看到女儿有些反常，问有什么事，两个人只说没事。她也不再追问，让小儿子和自己一起到他二姐家。俩人看到妹妹的信息立马飞奔告诉母亲，三个人就去书华家。林琼还是先向婆婆告了假。郑奶奶觉着儿媳妇今天阴晴不定，肯定有什么事，看急匆匆的出门，等回来再问。

    到了桃李庄，秦容问碧梅这就是她的家吗？姨妈家。怎么不回你自己的家呢？她笑而不答。年轻人在二楼阳台眺望，长辈们聚在一楼等待。看到碧梅从车里出来，一行人赶忙去迎接。书华抱着姐姐就哭，大家赶紧劝进去。雅婷看见有位小姑娘下车，晏如停下脚步和大姐去跟女孩打招呼，广一也下车，书峻问道二位送妹妹回来的吧，请二人进屋喝茶。秦容看着满院的果树、周围果园花的芬芳要多呆会儿。两位大姐姐陪她，书峻和秦广一先进去。碧梅抱着母亲连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随意出门了。

    律平也来了，得知秦家父女在丰海往嘉禾的半路上遇到碧梅，他这次回家坐动车，早知应该开车，或许就是自己带她回来。边开车边看不容易找，还得有位帮手下车玩水才能发现。书华抱着秦容说谢谢容儿。小姑娘惊奇怎么大姐姐会知道自己的小名。这不是很自然嘛，难道叫容容、阿容？大伙儿被逗笑。士贞夫妇请大家一起吃晚饭，订了酒店过去不麻烦。一来给碧梅压惊，其二谢谢秦家父女的相助。又邀请二人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去嘉禾不耽误。怎好初次见面就叨扰过夜，奈何女儿想住，广一也就留下。晏如已经把二姐回来的消息告诉爸爸妈妈。安琪开视频和大家问好，和林琼说下次见面她会帮忙打二女儿一顿。碧梅认真的认错，长辈们看态度诚恳原谅她了。安琪又说恭喜四位姐妹又多了位小妹妹。夸秦容好有爱心，是位小天使。四姐妹这次团结，要让秦容叫阿姨，不然她们得叫广一叔叔太亏了。安琪让她们理清楚再告诉她，先挂电话了。容儿不想叫阿姨，最后商定她还是叫四位姐姐，四姐妹称呼广一英文名约翰。听碧梅讲暴走的经历，大家庆幸她没遇到坏人。林琼说女儿有天帝保佑，明天早上她到天帝庙拜拜。碧梅不好意思又抱抱母亲。晚上她住姨妈家，明天再回，奶奶问起只说玩累了和妹妹住一晚。公司里事情多晏如坐末班船去嘉禾，姐姐没事她明天不用请假。律平回住所顺路送她去坐船。伟宏、雅婷明天要上课，俩人带母亲也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