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顿

    百里疏早就知道,这综艺不会这么容易办。

    他从朋友那得知,有家著名电视台也在准备做同类型的鉴宝综艺。而他们博物馆人微言轻,甚至连流程都弄不清,连手续还没有办全。

    百里疏本来正为了综艺许可证发愁,他一直以来擅长的都是直接做事,如果前面准备工作太长,他节奏会被打乱。

    文体局的人很少会这么早就直接实地考察,除非......有人举报。

    百里疏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向来都很苦恼,这时候馆长出去开会,也不在这里,只有他能接待。

    两位文体局的领导正坐在一楼门口的座位上,低声交谈。

    百里疏稍稍整理了下衣服,走了过去。

    “您好,不知道您二位要来的消息,有失远迎。”

    百里疏淡笑着,伸出手和他们相握。

    其中一个领导起身,和他客气地握了手,说道:“你好,我们也是临时决定过来审查,有些突然,请见谅。”

    知道突然还来,百里疏心里默默吐槽。

    但他表面依旧维持着完美风度:“不知道这位是......”

    人就是这样不务实,明知道主动做介绍会更省时省力,但偏不,一定要对方主动发问,似乎这样才显得正式。

    殊不知真正的尊敬和介绍的前后顺序毫无关系。

    也或许他们心知肚明,反正也得不到人们内心的尊敬,只能用这种方法,哪怕得到了表面尊敬也是好的。

    “这位是我们局的陈部长,正好负责贵公司这次负责的相关事宜。”

    馆里其他员工躲在一边的走廊里,纷纷探头往这边看着。

    “这都什么事啊,按理说就算来人,也该是广电那边吧。”

    “人家负责的更高级好吧,估计是对这个节目够重视。”

    “瞎扯,我不信轮到我们的能有什么好东西。这些年都没有过什么好事情。”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不敢惊扰大厅的几人。

    百里疏站在陈部长的面前,主动伸出手:“陈部,您好,欢迎您能来馆里视察,我们很荣幸。如果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们提出来,我们会认真改善。”

    陈部长没有起身,笔挺地坐在椅子上。

    他也伸手和百里疏紧紧握住:“你好啊小同志,我看了一圈,发现你们工作环境还是很艰苦的。”

    后面偷听的人纷纷点头。

    “没想到,百里疏也会说场面话。”

    “你这叫什么话,谁不会说假话呢?不过是想说和不想说的区别。”

    百里疏的笑跟智能假人一样,嘴角提起,露出几颗牙:“那您今天来指导工作,是想对我们某些部门进行参观吗?”

    他表现出有点为难的样子:“不过没想到您会这个时间来,各部门的同事们都已经下班了。”

    “没事,那就不麻烦其他同志了。”一旁的领导拿出来一个本子,开口说:“我们这次来啊,是有几点问题需要和您核对确认的……”

    逃不掉了,百里疏认栽,累了一天,笑也实在撑不住了,恢复了平常的表情,跟两个领导走远了。

    走廊里,其他同事都出来了,简直想给百里疏磕一个。

    “百里真是好人……”

    “是啊,不然加班陪领导的就是我们了。”

    “救命,那我们是不应该快跑,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百里白帮我们隐瞒了?”

    一群人相视一秒,马上四散开来,眨眼间都不见了。

    实际上,百里疏并不知道他们刚刚还在馆里,办公室空无一人,他真的以为大家都下班了。

    早知道他肯定跟着一起跑了。

    百里疏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像是在生气。

    有玩的好的朋友隐约和他提过,但是他偶尔想起来,才会挤出一点刻意表达善意的表情,其余时间依旧冷脸。

    尤其是,现在他是真的不太高兴。

    这俩领导估计在他们单位也不受重视,不然怎么会被派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他俩全程也是冷着脸进行提问,将百里疏第一次交上去的所有文件上每个细节单独拿出来,要求百里疏讲清楚。

    “关于这个办公场地证明,我觉得有些不合适啊。”陈部说:“你填写的博物馆,但是这个地址还会同时进行很多活动,比如说供游客参观,这就是不可变量,很难拍摄时期保证不出问题。”

    百里疏:“我们单独为综艺新建了一个演艺厅,就在博物馆后院,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即刻修改。”

    好狗腿......

    百里疏心里念道。

    “哦,那好吧。”这俩人估计没想到就批了那么点钱,他们还真能开出一块场地来。

    “那这个,法定代表人的身份证明,也不全。”

    百里疏确认上交材料时都反复和清单上核实过,但他不能说什么,只好问清楚缺什么,下次再补上。

    在他们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后,已经从黄昏彻底黑下来了,百里疏实在不想和他们耗下去了。

    他趁着两人没发问的间隙开口了。

    “领导,我也有话想和上面反应。”

    陈部有些意外,他年龄也大了,在这纠缠了两个小时很疲惫,这也是别人推给他的工作:“哦?是吗?那说来听听,我回去好反馈。”

    “是这样的,原本前些天,馆长说上面会批给我们三百万资金,虽然这笔钱用来做一款综艺来说还是困难了些,但我们省吃俭用也算是能支持。”

    百里疏很为难:“可是现在,资金缩水严重,电子审批也不予通过......”

    陈部沉默,脚下也没再动。

    他身后的人见状,主动道:“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近需要投资的事情太多了,只能各方面缩减。”

    百里疏:“可是,我们的项目不仅是个普通的娱乐型节目,这是对我们城市博物馆的宣传,还有我们最新承接的水下考古项目,也是值得加大投资的。”

    “啊……好好好,这个事我们要和其他部门开会商议……”

    百里疏:“是吗?那拜托您了,开会的时候请帮我们博物馆说明下吧。”

    “我们真的很缺钱,您看,外面那个摄影棚,是我们自己动手搭建的。”

    那人推诿道:“啊好........再议哈,再议。”

    陈部咳嗽一声,那人和百里疏同时看向他:“今天我们也看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就先回了,改日再来吧。”

    百里疏意外:“您这就要回去了?不再看看了吗?”

    “.......”

    百里疏给两位送走,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他来说,这么费力又做不出什么结果的事也是不多见。

    这种时候,身边有她在就好了。

    再费力,但起码是开心的。

    -

    可能是潜水真的很费体力,夏锦第一次吃了那么多肉,撑得走不动路。

    夜幕降临,赵潮生吃完饭,直接扯出水管,使劲给餐具一顿冲洗,不干不净。夏锦嫌弃地表示可以帮忙,但赵潮生一把推开,硬是不许她动手。

    船减速向港湾驶去,海上风浪很大,船倾斜幅度越来越大,夏锦被晃得有些反胃,忍不住躺回船舱里。

    馆长为了顾星辰她们几个得到更好的休息,在海边定下了一排自建房。这房子都是附近渔民的,价格便宜,环境不算多好,但很温馨。

    赵潮生下了船,四处张望,也没看见夏锦的身影。他三下两下拨开人群跳回船上,从船舱里把刚睡醒的夏锦摇醒:“哎!到岸了!快起来!”

    夏锦拉住他的手腕:“别晃了,真要吐了……”

    赵潮生立刻住手:“怎么了?”

    “吃太多,加晕船。”

    看她也没什么大事,赵潮生又抖起来了:“这么脆,白天看你不是还很牛的吗?”

    “快起来吧,就算要吐也得回去再吐。”

    夏锦站起来,一阵头晕。

    船长过来清人:“你俩也回去休息一下,一会儿馆长线上开会,商量下一步考古计划。”

    赵潮生问:“我也要去?”

    船长瞪他:“爱去不去!”

    这就是一定要去的意思了。

    赵潮生:“……你好好说呗。”

    船长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夏锦忍住吐意笑了起来。

    外面下起了小雨,船上似乎有伞,但是夏锦也不知道在哪,只得往船下跑。

    赵潮生跟在她后面:“喂,你慢点!八点开会,还有一个小时,一会儿你有事吗?”

    夏锦一口气冲进离岸边不到二百米的房子里,这才问道:“一会儿?当然有事啊,今天的报告还没写。”

    她想到什么,低头笑着说:“百里疏不在,我行动力怎么还减弱了,明明应该在船上就写的……”

    赵潮生:“这么拼?你工作狂啊?”

    夏锦:“这就算工作狂了?你不是认识百里疏吗,他工作强度才更可怕吧。”

    “好好的,说百里疏干什么啊……”赵潮生不高兴:“他人不在这,我还得被他的阴影辐射。”

    夏锦站在门口,被逐渐凉下来的海风迎面吹了会儿,然后问了船长她的房间位置,准备回去写报告。

    一推开门,夏锦看着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有些意外。

    窗户没关,窗下是小书桌上落着些雨水,窗帘被海风卷起吹往窗外。

    而外面一眼望去,一望无际,是那片大海。

    这座小城市也很好,对吧?

    这里确实有人遗弃亲生稚子,给予本该享乐的孩童痛苦,但更多的是馆长那样的好人。

    就和这大海一样,能藏污纳垢,也能供数以万计的渔民生存,也能悄无声息地藏下数不清的沉船。

    这真是视野绝佳的海景房。

    夏锦走过去关上窗户,抽了几张纸擦干净桌面,把书包放在桌上。

    她忙了一天,还是第一次将视线落在这个双肩包上。

    这是今天早上新从仓库里找到的。

    包里塞满了写报告用的资料,沉船考古相关的文件,一些小型又不常用的仪器。

    她挨个掏出来,发现每一样都沾染了百里疏的味道。

    深深闻着这种虚幻的味道,夏锦忽然觉得,头也不太晕了。

    他们相识的时间不算长,甚至在夏锦的人生里,没有谁能永久的留下来。朋友是有时效性的,一起共事时就相处愉快,工作结束,就各回各家。

    唯一一个超越工作范畴的,大概就是百里疏了。

    纠结真是件很累的事情,他一直被无情拒绝,是不是会更辛苦?

    他值得一个机会吧,或者说,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赌一把,赌他不会让她输。

    因为就在刚才,窗外热气打在脸上的时候,看着那个暗色的双肩包倚靠在窗前的时候,远处又有船归岸的时候,她很清楚那种感觉,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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