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决，所以这学期你还是会竞争学生会会长……是么？”顾辰昀拿眼打量了一下贺西决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外露，便垂下眼，重新把玩着手上的刀具。

    贺西决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慢斯条理地烫杯温壶，入龙、洗茶，修长的双手与精美瓷器碰撞出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直到茶香开始四溢，朦胧的雾气温润了他冷冽矜贵的眉眼，才缓缓开口：“是。”

    “你会支持我的，阿昀？”

    顾辰昀扯了一抹讥讽的冷笑：“你就非得和她争吗，你们俩未婚夫妻之间的情趣，到最后受影响的只有我们罢了。”

    一想到那人自从他开始帮着贺西决竞选后，就再也没给他过好脸色，见面不是装没看见，就是说话跟夹了刀子似的，直往他心上捅。可他能怎么办？！他跟贺西决是从小的兄弟，他难不成还能光明正大地背弃贺西决去帮她，那他的心思不就……他的心思，顾辰昀脸上神色不明，他能有什么心思，西决和她才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

    该死！

    顾辰昀心烦意乱，连指尖被刀具划了个口子都没注意到。

    贺西决扫了他一眼，也没提醒，只拿起茶杯，放在嘴边慢慢品茗。

    这茶香温柔清冽，细品起来又余韵悠长，就像……某人身上的味道一样，毫无攻击性却又暗戳戳地勾人，贺西决不知想到了什么，放在嘴边的手一顿，随即嘴唇轻弯，一饮而尽。

    离开贺西决家的顾辰昀气还是不顺，他靠在红色的法拉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打火机，漆黑的瞳孔盯着明明灭灭的火苗，他又想起她温柔天真地望着他，嘴里却说着毫不留情的话语：“顾辰昀，我们很熟吗？”

    气啊，他当然气，可更深的情绪压过了他的愤怒，他突然觉得心脏好似被揪成一团，疼得厉害。

    他最终怎么做的呢，连句狠话都没说出来，苍白着一张脸走了，高高在上的少年头一次落荒而逃。

    顾辰钧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翻着姜春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眉眼弯弯，巴掌大的小脸上点着精致的五官，看似没有什么攻击性，一头鸦发似瀑，发梢垂顺地贴在盈盈一握的腰边。

    她身上每一处都是精心打理过的，衣服首饰低调却无一不是高奢。

    看着看着顾辰昀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似温温柔柔的，对谁都友好，实则既高傲又势利。

    圣斯利亚的姜会长，是唯一一个对待特招生平等的上等人，但顾辰昀知道她不是，她才是打从骨子里看不起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可是怎么办，他就是觉得她这幅表里不一的样子可爱极了。

    发了会呆，页面上却突然出现姜春更新动态的提示，顾辰昀顺势点开，下一秒就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姜春扎着一束高马尾，抱着头盔对镜头笑得灿烂，紧身的赛车服完美展现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双腿笔直修长。

    顾辰昀死死盯着照片上的人，他有些好奇姜春怎么会突然去赛车，她不是一向不爱这种娱乐活动吗，将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才注意到后面的背景，这是……他的俱乐部？！

    姜春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他的俱乐部，他怎么会去他的俱乐部呢，好不容易缓下来的心脏又跳得厉害，顾辰昀想不了那么多，他一个跨身坐到驾驶位，一打油门，瞬间狂飙出去。

    系统在脑海里看着姜春来俱乐部换完衣服就开始一顿拍照，忍不住开口：“你确定他这样就会来了吗？”

    姜春看着刚发出去就收获了一堆点赞评论的动态，心情好地回了一句：“当然，我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

    统统震惊：“你连一句信息都没发给他，只是发了动态，这就算是很明显了吗？”

    姜春一边在在众多评论里挑着些有意思地回，一边说道：“那得看之前的铺垫，我对他冷淡那么久了，现在突然来个有可能示好的机会，他怎么会不把握呢？”

    姜春坐在楼上包间，楼下突然传来靴子踏在台阶上的声音，一头银发打着耳钉的少年看似漫不经心地走上来，少年一抬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别扭地移开眼，又忍不住移回来。

    姜春在脑海里和系统交流：“瞧，这不是来了么？”

    顾辰昀憋着一股气来见她，结果看见她的第一眼，气就没了，反倒是一颗心晃呀晃的，没个底。

    见她不理自己，反倒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不停，一想到她有可能在和贺西决聊天，顾辰昀气又不顺了。

    他故意发出很大响声坐到她旁边，装作不经意开口：“我今晚来练车，碰巧听说你在这，就顺便来打个招呼。”

    姜春头也没抬；“哦。”

    顾辰昀见她还是那么冷淡，不禁暗讽自己没趣，人家还什么都没表示，他就跟个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地来了，他顾辰昀就这么贱吗？

    他盯着姜春侧颜看了许久，脸上什么表情也没，就一双幽深的眼睛藏在他细碎的发梢下，看不明了，像是平静的湖面掩着底下的惊涛骇浪。

    姜春回完了评论才抬起头看他，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他的瞳孔深处，这次，顾辰昀没有躲闪，反倒直勾勾地回望过去。

    姜春轻轻笑了一下，将落在肩前的头发捋到背后，没了遮挡，前面的饱满像是娇艳的牡丹毫无保留地在眼前怦然绽放。

    本就主动贴上来落了一乘，顾辰昀不想立马失了怯，死活不肯收回目光，耳朵却红得滴血。

    姜春这时偏偏望着他的眼睛说：“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顾辰昀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说什么……不，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会来专门找他，明明前几天还喊他顾同学，温柔又疏离，估计就盼着跟他再也没关系了。

    虽然……他们本身也就没什么关系，可他还是难受，以往和西决一起见到她，她也会喊他一句阿昀的，或许那就是他们最亲近的时刻了。

    更何况按照她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呢？

    顾辰昀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暗自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垂下眼：“你找我，做什么？”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阿昀，我想让你帮我这次竞选，你愿意吗？”

    呵，果然——顾辰昀握紧的手又放开了，他还指望她能因为什么私事找他么？他收起心底的情绪，又恢复成那个玩世不恭、高高在上的顾家少爷。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选择你，而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贺西决？”

    姜春坐直身子，她的仪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出错，就像此时此刻，她说的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从高一开始我便是学生会长，我有经验有能力也有威望，贺西决虽然能力条件不在我之下，但他并没有我亲近同学，更是直接放弃了特招生这一群体。

    可谁都知道，我是唯一一个能平等对待特招生的人，我会是圣斯利亚学生会会长的最佳人选。”

    她的声音和她人一样，平静温和，说起话娓娓而来，有一种让人愿意听下去的魔力。

    “所以只要是你的对手，哪怕他是你的未婚夫，你都能冷静地分析、权衡利弊是吗？”

    姜春看了他一眼，还是浅浅微笑着；“阿昀，你又退步了吗？”

    顾辰昀心一紧，她一句随口而来的否定，都会成为压在他心上很久的一块重石，直到他偷偷摸摸拼命成长到能轻松举起那块重石的时候，他才能继续挺直腰板装作不在意地与她对视。

    “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你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顾辰昀又没忍住攥紧了双手：“不，我，我并不是想问这个，我只是十分好奇你们为何要对这个会长之位争个高低，虽然圣斯利亚不同于别的学校，会长权力极大，但无论谁是会长都不会影响你在学校的地位不是么？”

    圣斯利亚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学院，它旨在从小锻炼贵族财阀后代，为其接管家族提前做好准备。

    之所以招收特长生，一方面是表面功夫，另一方面则是让这些金字塔顶尖的孩子们产生些动力，不要轻视底下对他们的位置虎视眈眈的人。

    学校的最高权力管理机构是学生会，往下会根据成绩和家族实力五五分进行排名，排名每月变更一次，排在下位的人遇到排在他之上的人需要避让。

    就比如说排队，即便是先来者，也需让排名更靠前的优先，这就是靠着权力光明正大地插队。

    圣斯利亚别在胸前的也不是名字，而是排名对应的数字，数字越小，权力越大。

    而学生会呢游离在这些排名之外，只有学生会的人别在胸前的才是自己的名字，就是排名第一遇到他们，也要让位。

    姜春，是金字塔的塔尖，蝉联了四届的学生会会长。

    “我只是什么都想做到最好罢了，既然已经蝉联了，那这个位子就会一直是我的，直到我毕业。”

    顾辰昀望着她恬静的侧颜，轻笑了一下，果然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这些从小被资本权势喂养长大的孩子，无论表面功夫如何，骨子里都是傲慢的。

    你觉得平等对待所有人就算得上谦逊友好的好人吗，但真实的指向是，人如此平静对待好与不好才是最顶级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