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春敲响诊所的门，将昏迷的陈燃丢在门前，没等里面的人出来就离开了。
时镜在前面等她，他牵起姜春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说：“哥，我给你留了饭菜。”
时镜微微一笑，回道：“好，哥回去就吃，我们小春又懂事了。”
姜春握紧他的手，她低头说：“小春最懂事了。”
下过一场春雨后，泥土吸满了汁水，牵牛花的枝蔓上挂着背着壳的蜗牛，小动物们从冬眠中醒来，种子也探出了头。
从小学课本开始便这么描写春天，嫩绿的叶、堤岸垂柳的枝，燕子衔泥归来，还有她走在路上，空气中雨水夹杂着泥土的芬芳。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她才喜欢春天。
但又不止春天，入冬时，老师教的课文也入冬了，书上说，洁白无垠的雪地上，开出了一片片枫叶和一朵朵梅花，枫叶是小鸡踩上的脚印，梅花是小猫的。于是，她从天冷就开始期待下雪。
姜春平时来学校都很早，没想到今天竟还有个比她还早的。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手上还捧着一盆小小的植物。
傅远舟不自觉被吸引过去了目光。
“这是什么？”
姜春将盆栽放在桌上，里面的植物很小巧，一根茎上布满了长条状的小叶子。
见他不了解，姜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摸摸它就知道了。”
傅远舟：？
“你摸摸嘛，碰一下就有反应了。”姜春催促。
傅远舟对上她的眼睛莫名就红了脸。
见他扭扭捏捏的，姜春忍不住皱起眉，她突然靠近，近距离观察他。
傅远舟面对放大了几倍的脸，瞳孔一缩，眼神忍不住有些躲闪，率先移开了目光。
“傅远舟，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
姜春坐直身子叹了口气，她同桌哪哪都好，整个人还白白净净的，但或许就是城里来的，娇气了些，面对未知的东西都胆小。
在傅远舟不解的眼神中，姜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下那盆植物，它长条状的小叶子原本舒展着在，瞬间羞答答地合起来了，如同捂脸娇羞的小姑娘。
傅远舟微微惊讶，他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植物。
“它叫含羞草，碰一下就会害羞地把自己抱起来，察觉到安全后又会舒展开。”姜春给他普及知识。
“你要不要碰一碰？”
含羞草只合了一半，还有一半仍舒展着在。
傅远舟点了点头，他也学着姜春那样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它娇小翠绿的叶子，感受到外界的触摸，含羞草又羞答答地将另一半身子也抱了起来。
看着它小小的叶子因自己的触碰颤巍巍地动，傅远舟蓦然笑了一下：“好可爱。”
姜春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眨巴眨眼说：“傅远舟，你笑起来比不笑还好看，跟今天好应景，好像枝头开着的栀子花。”
猝不及防被姜春这样直白地一夸，傅远舟耳后瞬间红了一大片，偏他皮肤白，格外明显。
见傅远舟一直盯着桌子上的含羞草，她竟觉得这两也怪像的，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姜春捧起小盆栽，期待地看他：“我把它送给你，傅远舟，你能不能再笑一下？”
见傅远舟不回答，姜春也不介意地继续说着：“古有君王烽火戏诸侯，博妃子一笑，今有……小春献草——”
她略带委屈控诉他一眼：“傅远舟，你真要我将这句话说出来吗？”
看着她表面委屈，眼睛却十分大胆暗示他，傅远舟心尖微颤，竟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
“真好看，它送你了，同桌！”
傅远舟接过姜春手里的含羞草，察觉到周围安全了的含羞草又颤巍巍舒展开它的小叶子，他握紧了些这份礼物，却敛起笑意，正色问道自己一直挂在心里的事：“对了，开学那天我不小心看到你脖子上的痕迹，你……需要帮忙吗？”
见傅远舟说起这个，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掐痕已经快消的差不多了，姜春摆摆手：“不用，那只是个意外。”
这几天他一直有偷偷观察姜春，她身上确实没有出现新的伤痕，此时听到她肯定的答案，傅远舟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却还是叮嘱了句：“如果有事可以找我。”
姜春眼神亮了亮：“傅远舟，你跟我哥好像诶。”
末了，她又加了句：“不过还是我哥最好。”
两人熟了些，傅远舟也不似之前那么清冷，他想到之前丑的出奇的蝴蝶：“听你这么说，我也挺好奇你哥的。”
姜春立马防备地盯着他，眼神正经起来：“那不行，我哥是我一个人的。”
傅远舟眼底浅浅漾着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他捧着花盆，低低嗯了声，没再说话。
自从傅远转到他们班，各科考试他都是第一名，尤其是英语，在姜春还在哼哧哼哧用汉语读音来记英文单词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又流利又标准地背出来，看得姜春是瞠目结舌。
下课后，她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傅远舟是怎么做到的。
他淡定地合上书，睨了姜春一眼：“你哥会么？”
姜春诚实摇摇头，她都不会，他哥怎么可能会呢？
傅远舟勾起唇：“那你叫我声哥，我就教你。”
姜春：……？
她为什么从一朵纯白的栀子花上看出了几分不正经。
傅远舟也不催促她，就好以整暇地做着自己的事。
姜春纠结了一瞬，便说：“叫哥不行，但能叫你一声傅哥。”
他想了一下，也行，便点头同意，却迟迟没有动作。
顶着傅远舟略带压力的眼神，姜春憋着嗓子喊了声：“傅哥——”
傅远舟捏着课本的手轻微抖了下，一丝异样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直到姜春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轻咳一声，将英语课本放在两人的课桌中间：“城市里的孩子好点的会上双语幼儿园，从小就开始学英语，再不济的也会从小学开始学，但这里……是为了中考，从初中才开始学的，师资力量也一般，跟不上很正常。”
姜春似懂非懂点点头，眼神暗淡几分：“这么说岂不是我们会一直跟不上，毕竟差了这么多的时间……”
“也未必，你的语文数学成绩都很好，英语只是没有人教你正确的学习方法才会这么吃力。”
“正确的方法？”
“对，就像汉语，你遇到了不认识的字，读不出来的时候会怎么办？”
姜春不假思索：“查字典，字典上有拼音，拼出来就会读了。”
“没错，语言是有共通点的，英语也是。”傅远舟引导她继续说：“我们可以举一反三——”
“你的意思是英语也可以拼出来吗？”姜春接道。
“对，只不过汉语中的叫拼音，英语中的叫音标，学会了音标，基本的单词也就会读了。”
“我懂了，我要学音标！”姜春跃跃欲试：“那我们快开始吧，傅哥！”
傅远舟说教就教，在纸上写下几个音标，便开始了教学。
姜春学得很认真，教了几天后，傅远舟都忍不住感叹道她的记忆力真的很好，他教过的东西，一遍记住，两遍熟了，三遍就不会再忘。
“如果在师资更好的地方，你的成绩会更好……”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落寞：“成绩更好，未来的成就就会更高。”
姜春看出他心情的低落，她从口袋掏出几朵栀子花，放在他的桌子上：“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呀。”
傅远舟微微愣住，他扭头看向姜春，姜春眼眸弯弯：“本想放学再给你的，感谢傅哥这几天的倾情教学。”
傅远舟情不自禁从根茎处拿起一朵，小心翼翼避开娇嫩的花朵，他放在鼻尖轻嗅了下：“好香……”
“对吧！村口有棵栀子花树，我从几天前就盯着它开花，盼呀盼，今早上学远远闻到了花香，我就知道它开了！”
姜春说得有些兴奋，晶莹剔透的眼睛比繁星还闪耀。
似是受她感染，傅远舟先前低落的情绪也已不再。
“你可以回去找个漱口杯大小的杯子，里面放点水，它还能存活好多天，到时候整间房里都是香香的。”
“除了春天的栀子花，还有秋天的桂花、冬天的梅花，它们开的花不同，但朵朵都很香，都可以采几枝放家养着。”姜春如数家珍：“这边我很熟的，等到季节了我再给你带别的。”
傅远舟郑重地将那几朵栀子花放进课桌柜里：“好。”
心中涌进一阵暖意，他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傅远舟眉眼温柔下来，这样确实很好，不过……
“对了，”他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每天都能给脸上弄这么多锅灰？”
开学一个月了，他能在脑海里清晰浮现出姜春圆润似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炯炯有神，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同桌脏兮兮的小脸下到底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