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现马脚

    到底是对宋肃有些信赖在,裴岫没有强去夺回来。至于宋肃口唤妹妹的事儿,她也并不上心。

    这不是正在扮许家兄妹么,她的确是妹妹。

    小巷两边住着不少百姓,木门朴素简单,推开就是一户小院人家。

    走过大半巷道,有扇门忽然打开,里头转出位灰衣老妇。她边步履蹒跚下石阶,边眯着老眼看二人。

    待看清裴岫那易容过后普通到极点的外貌,和那衣衫藏不住的纤细身子,她眼珠一转,“哎哟”一声,“是我家乖孙来看我了?”

    “是呢。”裴岫住了步子,绽出舒心的笑,“奶奶,是我们来了。”

    ——

    随风自送了消息进太师府后,除了随乌雅楼人装模作样搜寻一阵子,就是在酒楼里饮酒打发时间。

    实在不怪他不上心,他也暗中出城去寻过宋肃。奈何自二人分别后,他也找不到人踪迹了。

    明面上有皇城司领命搜人,暗地里江太师派了人另查,乌雅楼有半数人在外搜索,连天字号的江湖人也出动在外。可宋肃和裴岫活像是从这世上消失了般,半点儿痕迹也寻不到。

    这日春光正好,他装模作样在外头查了半宿,又跑去酒楼,刚饮下口烈酒,肩头就被人点了点。

    他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一张薄纸悄然递进他手心。

    他将纸浸进酒坛子里,一边举坛喝酒,垂眼看清上头写着“榆林”二字。

    都城有条榆林巷,离城门口极近。

    是夜,随风潜进榆林巷,被宋肃引到裴岫面前。

    “我跑了太师府一趟,险些迎面撞上苏序。”他回忆起当日情状,缓缓道来,“江太师抓着我盘问,我把乌雅楼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大概。我说是宋肃救了你,他不大信。还是他身边那幕僚出的主意,说暗地里派人找你们,明面上就依着苏序的意思继续追捕。”

    如此看来,白日那队江湖人士打扮的,正是江太师暗中派出的人手了。

    夜烛不亮,裴岫坐在杌凳上,双膝岔分,灰扑扑的粗糙下袍垂至地面,只露出一点脚尖,端的是散漫随性。听得随风讲述完,她微收下颌,将肘弯搭在膝头,双手交叠,细白的指尖在指背轻点。

    半晌,她轻淡开口,“岫知晓了,来日定会洗清宋郎身上污水,你们请放心。不过,岫还有一事相问。”

    随风暗自与宋肃对视一眼,看他眼中隐隐含着认可,方对裴岫道:“你问罢。”

    裴岫缓缓道:“风大哥既为乌雅楼办事许久,应是对楼中事颇了解的。那近日可曾听闻乌雅楼中有捉到什么特殊之人?或是看押起来,或是已将人处理?”

    她说到尾句,拇指尖用力掐上指节,将那处掐出一弯红痕,声音却是一如方才的平静。

    “应是有的。”随风沉思片刻,在宋肃催促的目光下如实道,“前阵子,楼主派了些地字号出动办什么事儿,不许其他人打听。我也是巧了,恰听到些风声,应是去捉了什么人来。至于人是谁,在哪,死了活着,我是不知的。”

    裴岫弯出个笑来,眼尾晕着痕似的,在烛光下晶亮,“原是这样,多谢风大哥了。”

    让宋肃将人送走,裴岫嗓音骤冷,“来人。”

    隐匿在黑暗里头的人像片羽毛似的轻飘飘落下,在裴岫脚边跪伏,声音嘶哑嘲哳,“大人。”

    “去查,乌雅楼地字号捉的人到底是谁。”裴岫将手藏入袖中,勉力克制着它们无意识的轻颤。

    她多年来一直在往乌雅楼安插人手,奈何地字号杀手全是被楼主亲手选来养大的死士,喂过毒的,不可能背叛。她安插进去的人,再如何也只能混到人字号。

    是以,若是乌雅楼对嘉懿太后下的手,那她先前翻遍了东都也找不到人,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生死?她不敢细想。

    阴影里的暗卫仰面看裴岫,精铁打制的面具弧度流畅,遮住整张面目,只露出一双担忧的眼,“大人。裴空正因外出追寻太后踪迹未能守护您左右,才致您逢此灾祸。裴空再不敢抛下您。”

    裴岫垂下眼,烛光在她卷长的睫上跳动,她语调轻缓,“你不听令了吗?”

    暗卫定定地仰望着她,二人无声对峙着。直到外间传来人脚步声时,他不得不顺从地低下头去,“裴空,遵大人令。”

    他又如影子般退居暗处,悄无声息地去了。

    房中仿佛已无旁人,裴岫对着空荡阴影处安抚般开口,“我已传了信叫其余护卫来,不会再出事的。”

    宋肃始终记挂着裴岫那一问和那不寻常的反应,将随风送出榆林巷后,当即回房想加以询问。

    可他才回身,就看得那窗纸上朦胧虚影交叠,分明是两个人在裴岫那屋里头。

    他心头一紧,忙飞步回去。白日迎二人进门的灰衣老妇不知从哪里出来,阻在他面前。

    老妇人枯瘦的手拄着木杖,看着颤巍巍的,声音却冷,“孙儿,跑这么快做什么?险些撞着奶奶。”

    宋肃眼睁睁瞧着那窗上旁人的虚影退去,再无踪迹。好在另一道属于裴岫的影子依旧稳当,应是无碍。

    不是叫人伤了就好。

    “是急着去看妹妹。”他松了口气,搀住老妇人,“孙儿瞧妹妹房中像是有旁人,正担忧她出事呢。”

    老妇人这才微微笑道:“原是如此,那你去看看妹妹罢。”

    宋肃进门时,裴岫依旧坐在杌凳上,裹在粗袍里头的身躯却显然绷紧了。听闻推门声,她转首看过来,“宋郎。”

    既然裴岫安然无恙地坐着,那方才那道影子应是她底下的人,许是背着他交代事情呢。

    他才离开半柱香,她的属下竟能无声潜进房中,可见是武功颇高的。可前儿她被乌雅楼追寻时,怎没见那属下出面?

    宋肃不大敢问这事,在她身旁坐下时,佯作无意地掠过她似乎苍白许多的面容一眼,“裴大人为何问随风那问题?是有谁叫乌雅楼害了么?”

    人尚未作答,他又添上句,“我也险些叫乌雅楼害了,故有此一问,望裴大人勿怪我多嘴。”

    裴岫本不想多提,却被他这样一句添补惹得侧目。

    他遮掩着面上神情,但那刻意别开不看裴岫的模样,到底是暴露了他的小心翼翼。

    “是。”裴岫默了默,轻声道,“有位贵人,或许被乌雅楼掳去了。我已寻她许久,奈何并无回音。”

    “如若方便,裴大人不妨将个中事情简略相告。左右乌雅楼之事正在调查,我与风哥也可顺势出份力。”宋肃道。

    随风身在乌雅楼,了解情况总比他们便宜许多。而裴岫正宋肃虽无势力,仅凭武功也可协助其中。

    了却宋肃的疑问无伤大雅,但裴岫终究不想叫他知晓嘉懿太后之事。太后失踪至今,外界依旧一无所知,全赖知情者瞒得严实。

    “此事与朝堂有关,我实在无法相告。”裴岫转过身子,直面向宋肃,语气真诚,“我绝非拒绝你相助之意,若你们寻访时发觉任何异常,还请告知我。”

    裴岫不肯说,宋肃自不会再追问,只悄悄把这事情挂在心上。

    ——

    嘉懿太后大权在握,身为太后母族的苏氏在前朝却几乎隐没。

    苏老将军自称身老,业已致仕。小辈中唯有嫡长子苏律继承祖父衣钵,仍在边关驻守。嫡次子苏序走的是文官路子,仍在朝堂,却只是个宣奉郎而已。

    苏氏小辈看来不兴,但那镇国将军府的名头半点不弱。除却苏老将军年轻时领兵杀敌,威名赫赫之因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苏老将军乃三朝元老,嘉懿太后十分信赖他,曾赐他提举皇城司的殊荣。而后苏老将军致仕,接任的是其青眼相待,亲手引入朝堂的太尉刘从昀。

    若无镇国将军,则无刘从昀。没人会怀疑刘从昀对镇国将军的忠诚。

    嘉懿太后虽任裴岫为官,但若需武力相助,向来寻苏氏出力。裴岫昔日得知太后失踪后,亦是联系的苏氏,才有后来种种。

    但当苏序身上疑点重重后,无论是镇国将军府,还是皇城司,都成了裴岫眼中的不可信之物。

    且将苏序置于恶贼一方后,裴岫冷静回想,愈发觉出其中反常。

    如寻闲庄那处隐世避人之处实在绝无仅有,饶是再厉害的势力掳了嘉懿太后去,也不至于翻遍大殷也寻不到痕迹。

    原来,不过灯下黑而已。

    如若藏了嘉懿太后的,就是备受信赖的苏序,甚至就是苏氏呢?

    裴岫不能确保这一猜测的真实性,更无法去索求印证。直到三日后,裴空查探乌雅楼归来。

    他面具冰凉,身披夜色,叩在裴岫面前,声音依旧嘶哑,“大人,乌雅楼那日去的是白栏山,的确是掳了一人的。至于所捉何人,后来如何,那些人并不知晓。”

    相国寺正修筑在白栏山上。

    裴岫凭窗望向黑沉的庭院,庭中槐叶新绿,迎风飘摇。

    她闭了闭眼,“传信给容晓声,让她在相国寺伪装我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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