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克山右手边的长椅上爆发出格外响亮的掌声，一直使她隐隐激动的分院结果已明了，她也就完全放松下来。

    肩膀几乎立刻向下沉了一厘米。

    她抬起手臂，用一种轻快的动作摘下帽子。在站起身前，她甚至冲分院帽道了声谢，跟它关系挺好似的拍了两下。

    “你也许属于格兰芬多，那里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敢，他们的胆识、气魄与侠义，使他们出类拔萃。”她还没有忘记几分钟前分院帽嘶哑的歌声。

    她几乎瞬间就把对自我的认知更改成了上述词语。于是，她的心里陡然冒出一股奇怪的热流，这股热流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进而带来了强烈的喜悦与归属感。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罗克山尝试着解析它，但呼啸而至的自我陶醉感使“装一把耍耍帅”占领了优先级。

    因此，在从起身到入座的几秒钟内，她把两手插进裤兜，迅速模拟出一种兴致缺缺的姿态，“潇洒”地踱到了格兰芬多长桌边。

    随后，又拨弄一下耳边的头发，努力保持着“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淡淡微笑”的状态，才徐徐坐下。

    不过，尽管罗克山在内心奚落自己“明明就没有人在看你吧”，但其实，很多学生都忍不住盯着这位罕见地没有展现出欣喜或者激动的新生。

    她因为一天的车程下来乱糟糟而微微打卷儿的短发，其中一缕随着她的拨弄扣在下颌边缘，显得格外柔软，正和她漆黑的眼睛一样，反射着蜡烛的光芒。

    几乎称得上是熠熠生辉了。

    不管装没装到，反正对自己来说是装了把大的！

    罗克山不知道自己突然开始的人设扮演游戏使自己吸引了很多目光，现在她感到分院的喜悦、对喜悦原因的探究冲动和一些暂时没有被翻出来命名的情绪乱糟糟的缠绕在胸腔里，这种混乱的抽象结构使她微微有些不适。

    不过，从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真是好运啊……偏偏坐在了唯一一个没有放那个的位置……”

    “你说她是不是看见了？”

    什么是“那个”？是有人在说她吗？

    罗克山刚刚开始好奇，下一个新生就被分到了格兰芬多。他的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几乎三步一跳地来到长桌边，随意挑了一个座位重重往下一坐——

    “噗噗——”响亮地放屁声从他身下的坐垫穿出，几乎整个礼堂的目光都开始向他集中。他的脸又红了，但这次是羞耻与怒火交织产生的红色。格兰芬多席上，一个高年级的男生站起来：“乔治！弗雷德！”

    看来他轻易的找到了罪魁祸首。

    罗克山回过头，想看看做出这种恶作剧的是哪般狂徒。

    只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二年级生举起手，作出相同的投降动作。

    “都说了不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搞你们的恶作剧把戏！你想让格兰芬多在开学第一天就被扣分吗？”

    两个红头发并没有露出难堪的表情，而是笑得更欢了。

    “噢，珀西大人——”

    “请接受我们的致歉。”

    “希望你的训斥可以得到级长大人的赞赏！”

    “——让他推荐你做下一任级长。”

    “然后是学生会主席。”

    “官运亨通。”

    “大人，发达了可不要忘记你的几个弟弟……”

    高年级男生的脸确实与他们有些相似，但现在，这点相似被愤怒导致的扭曲掩盖了。他回头张望了几下，就像确实在找“级长大人”似的，然后怒气冲冲地回头瞪着他们俩：“你们要是再这么胡闹，我就写信给妈妈。”

    这好像触发了双胞胎的什么机关：“哦，妈妈的小宝贝……”

    “乖宝宝珀西！”

    高年级男生的脸也窜上了红色，但他只是梗着脖子，哑口无言，重重地坐下了——

    “噗噗噗——”

    双胞胎捧腹大笑。

    教师席上，麦格教授站了起来，先给不知道该不该带上分院帽的、惶恐的下一个学生一个安抚的手势，让他稍等，然后严厉地转向双胞胎：“韦斯莱先生们，因为你们的举动，格兰芬多扣五分。”

    双胞胎总算安静了，但脸上却没有愧色。

    扣分？难道每个学院之间还有学风比赛吗，这种管理机制倒是好像很管用……导致扣分的学生会被同学指责吧，利用学生自己的自尊心规范他们的行为，这是哪个天才想出的办法？

    欣赏着这出好戏，罗克山的心情愉快起来，暗自揣度。

    双胞胎注意到她的目光，作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怎么了，小崽子？”

    “想尝尝韦斯莱的恶作剧吗？”

    “那倒不是。你们太酷了，我好崇拜！这是我从麻瓜商店买的糖果，送给你们。”罗克山把两颗太妃糖隔着长桌抛向他们。

    两人很给面子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似乎是她的表情太真诚，他们毫无防备，用相同的动作剥开糖纸，直接把糖塞进了嘴里。

    糖本身当然没有问题，甚至还很美味。但是，她在暑假钻研了几个小咒语，组合起来，可以使物品在被挤压时放出氦气——魔法可以精确到聚集空气中的稀有气体单原子分子的程度，这让罗克山也很惊讶。

    既然他们随便对新生恶作剧，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于是，以为自己收获了粉丝的韦斯莱兄弟之一嚼了几下太妃糖，懒洋洋地开口：“不用太崇拜——”

    出口的却是低沉的陌生嗓音。

    他不可置信地捂住喉咙，果然没有生气，脸上出现了震惊与敬佩夹杂的表情。

    罗克山偏头向刚才“放屁”的新生示意一下，收获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这个韦斯莱和旁边的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沉默片刻后又嚼了两下糖，大大方方用这副嗓音开口：“你真厉害！怎么做到的？”

    “——我们可以合作！”另一个也用低沉的声音说，表情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其实就是一点小咒语搭配化学……”这样一来，罗克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一届的新生大约有三四十个。在其他格兰芬多甚至邻桌赫奇帕奇学生或敬畏或欣赏的目光下，和韦斯莱兄弟交流了不着痕迹改造糖果的几个小咒语之余，罗克山漫无目的地想。

    霍格沃茨的办校规模还真不大，看来有巫师潜质的人的确是凤毛麟角吧……

    她的思绪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凯蒂·贝尔跳下长凳，摘下那顶灰扑扑的帽子，带着泛红的笑容向她走来了。

    -

    分院仪式结束得很快。然后，终于，邓布利多教授宣布宴会开始。

    他把双手向上一挥，原本空荡荡的长桌上就冒出了餐具和热气腾腾的丰盛晚餐——烤鸡、炸鸡、煎香肠，随便一样都可以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孩疯狂！

    她第一时间以三头六臂之能盛了几块糖浆水果馅饼和扁桃仁布朗尼，又艰难地从在晚饭中显得异常凶猛的同学们口中夺下了炸鸡腿、番茄豌豆焗香肠和一碗肉汁奶油土豆泥。

    当罗克山感到自己的战绩大概已经破了大胃王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时，餐盘刀叉终于从餐桌上倏地消失了。

    邓布利多教授站起来——这个动作罗克山怀疑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完成——再次敲了敲高脚杯，待周遭人群寂静下来时，挥舞魔杖，在空中用银色的流光划来划去，最终绘出了一份歌词：“我宣布，开学宴会到此结束。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唱校歌！所有人，用自己喜欢的曲调——”

    唱校歌？用自己的调？罗克山感觉自己的大脑从没这么小过。

    她开始头脑风暴，立刻感到无数旋律开始在两个太阳穴中间来回穿刺，但她却无法确切地抓住哪怕一个。

    终于，情急之下，一段熟悉的旋律慢慢流回了大脑。

    但她唱出口的这唯一一支曲子，成了以前邻居家上高中的姐姐军训后回来再也忘不掉、于是天天向她表演、力求达到同样洗脑效果的——强军战歌。

    于是，一众或欢快或舒缓或激昂——韦斯莱兄弟唱的大概是歌剧《唐璜》的选段，飙高音飙得脸红脖子粗——的曲调中，她的歌声以雏鹰搏击长空之姿，脱颖而出，得闻这种仙乐的每一个人，表情都坚毅起来。

    在战歌洗礼后，回寝室的路上，小巫师们的脚步整齐得堪比阅兵。

    一圈一圈地爬上楼梯、偶尔站在楼梯上等它自己慢慢转向某个方向五次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格兰芬多塔楼。

    负责带路的女级长在一副绘着一位丰满的贵妇人的画像面前止了步：“夫人。”

    贵妇人露出一个亲近的微笑：“晚上好，希利尔。口令？”

    “油煎鸡腿。”随着说出这个在晚宴之后已经不再使人食指大动的口令，希利尔学姐尴尬地回头瞟了一眼，似乎在查看有没有人笑出来。

    但胖夫人却笑得更开心了，心满意足地移开，露出她背后的一个……洞。

    “进入寝室需要说出口令。口令定期变化，每周日晚上8点钟，我会在休息室壁炉旁边宣布新的口令。现在，进去吧。”希利尔学姐干脆利落地说，胸前的“Prefect（级长）”徽章随着洞里暖融融的光照出来而闪闪发光。

    虽然翻进洞里有点滑稽，但好在每个人都要来这么一遭。

    罗克山灵巧地撑着洞口跳了过去，甚至赢得了一点点掌声和口哨！

    领了课表、找到自己的寝室和床位，和室友相互问候了一下，又简单洗漱之后，罗克山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她三下五除二换上睡衣，把自己扔进了大红色的床铺里，设好闹钟放下了床幔。

    我其实不太喜欢红色……入睡前，感受着视线里满满的红，罗克山迷迷蒙蒙地想，决心要学会变色咒。

    -

    开学第一周的课程，不出意料，几乎被“入学寄语”和“学法指导、“学科解析”充满了。面对很大一部分对魔法仍然感到新奇的新生们，教授并没有开始正常的教学内容。

    但也正因如此，尽管是在魔法世界，罗克山也感到有些无聊。

    不过幸好课排得很稀，她一有时间就到处找空教室，继续赶“猫头鹰饲养考试”的进度。

    直到星期四下午，即便对课程内容不抱什么期望，罗克山还是提前五分钟来到了变形术教室——这是院长的课，岂有迟到之理？

    但当她推开门时，什么猫头鹰，什么考试，都被她抛到脑后了。

    因为——在教室前方的讲台上，有一只虎斑猫正甩着尾巴，似乎正打量着黑板擦得是否干净。教室空无一人。

    其实她最想养的宠物是猫。

    她向猫伸出了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