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还没走到小区门口,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林渡把购物袋放到路边长凳上,腾出手来看消息。

    孙大妈又在群里发话了:【各位我说一句啊,照片上那人不是小林,大家别瞎猜了,人家早上去高铁站接妹妹了,我估计就是哪个喝晕了的社会小青年,都散了吧,以后我让老王把门的时候看点紧。】

    林渡嘴角上扬,转头看向慢吞吞地跟在身后的祝云悠,直勾勾盯着她,笑得毫不掩饰。

    祝云悠:“干……干嘛?”

    “乖宝宝说话就是好使!”林渡朝她走去,用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捏来捏去,看她的脸庞在挤压下显得更可爱了。

    他大概有些得意忘形,两个人的脸越凑越近,他的食指不经意间抵在祝云悠柔软的嘴唇上,手上动作突然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迷乱。

    祝云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林渡的指腹极轻地点过她的下唇,脑海里闪过一百种可能,最后没出息地闭紧了眼,满脸惊恐,她听到林渡轻笑,语气有些落寞: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等她重新睁开眼时,林渡已大步走在阳光斑驳的树影下,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林渡指尖的余温,她心里突然很堵,复杂的情绪在心头蔓延,掩盖一种极力压制的猜想。

    林渡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小区大门内,祝云悠想跑着追上他,下一秒却被人狠狠拽住衣领,勒痛感让她猛咳不已,她红着眼回头看,对上杜湾湾睥睨的眼神。

    “出来找个饭店吃饭也能看见你,可真是蛮晦气的。”杜湾湾松开揪住祝云悠衣领的手,悠闲地翻动手掌,饶有兴致地欣赏自己的美甲,“我说你怎么突然要搬出来住,原来是傍上一个这么帅气的金主。”

    祝云悠眼皮都懒得抬,不慌不忙整理衣领,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杜湾湾,偏偏冤家路窄,两人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还被分在临近宿舍。

    决定从学校搬出来住,就是想要一个新的开始,祝云悠已无意与她纠缠,她掸了掸被杜湾湾碰过的肩头,无视掉她,转身离开。

    祝云悠嫌弃的动作彻底激怒了杜湾湾,她用力推了祝云悠一把,这一幕被回来探头的林渡看到,他甩下手里的购物袋就冲了过来,扶稳踉跄的她,脸上挂着祝云悠从未见过的阴沉:

    “想死?”

    林渡高大的身躯将杜湾湾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可她一点没被吓到,反而嗤笑调侃:“哟,就轻轻碰了一下你就要让我去死,帅哥,这么宝贝她呀?”

    说罢,杜湾湾一脸玩味地盯着林渡,视线上上下下:“你是她男朋友?长这么帅不缺女人吧,何必呢,劝你还是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们家可是有出轨的习惯哦。”

    “说不定哪天就……”杜湾湾话说到一半,挑着眉看向祝云悠,嘴角冷笑:“你说是吧?”

    “你他妈瞎说什——”林渡想要为祝云悠打抱不平,却被祝云悠猛然抬起的手示意闭嘴,她平日里柔和温顺的气质在此刻荡然无存,冰冷淡漠的神情让林渡感到陌生,祝云悠声音很轻但无比坚定地对林渡说:

    “我自己有嘴。”

    这是她和杜湾湾的事情,她不想依赖别人去解决,更不想给林渡添麻烦,她选择沉默,不是为了逃避让别人替她发声。

    祝云悠的指甲把掌心掐得好痛,她黑着脸看杜湾湾趾高气扬的样子,突然想起来杜湾湾发现祝爸爸出轨时也是这么神气地跑过来羞辱她。

    一晃多年过去,杜湾湾还是那个看不起她的大小姐,碰面会给她使绊子,在同学之间传播她的痛点,把她逼得要搬出宿舍,如果可以,祝云悠想杀了她。

    可惜不行。

    祝云悠心想,是给她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还是以牙还牙,也把杜湾湾的秘密公之于众?然后呢,变成在大街上扯着头发破口大骂的泼妇吗,那不就成了和杜湾湾一样可怜可悲的人了吗?

    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说自己有嘴的祝云悠却在沉默中拉着林渡离开了。杜湾湾猖狂的耻笑声还在背后清晰响起,祝云悠却大步向前走,不知是对林渡还是她自己说着:“别回头。”

    祝云悠一言不发地走在林渡旁边,她伸手想帮林渡提袋子,却被林渡用屁股撞到一边:“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再给拽折了。”

    林渡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祝云悠的反应,期待着她像平常一样佯装生气地瞪他,可这次,小姑娘是真的难过了。

    祝云悠搬来也快三个月了,印象中她从没未对谁说过狠话,有余力的时候就热心帮助别人,伤心难过了就躲在角落里自己缓缓,总是挂着温暖人心的笑容,林渡平日里就爱逗逗她,已经习惯看她乐呵呵的傻样了。

    那女的好像是在说祝云悠家里人的事情,出轨吗,真该死啊,这么大的伤痛她是怎么隐藏在心里的,还以为她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掌上明珠,没想到还要因为家人的错误背负这么大的污名。

    看她那么难过,林渡的心也跟着痛。

    “啊,我跟你说,我昨晚喝大了,居然趴在草坪上就睡着了,怕被人认出来,我蹭了一脸的泥巴撒腿就跑,你说我是不是太逊了哈哈哈。”林渡生硬地抖出自己丢脸的事情,企图哄祝云悠开心,可这令祝云悠想起自己又被林渡耍了一通,表情更加忧伤了。

    盯着她一路低垂的小小头顶,林渡轻轻叹气,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抬头看她,心疼地哄:“一会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祝云悠不怕别人讥讽她,不怕别人背刺她,就怕别人问她怎么了,心酸和委屈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她咬着嘴唇重重点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渡进了祝云悠的家门,他扶着祝云悠换鞋,又看着她乖乖坐在沙发上发呆,才松了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将购物袋里的冷冻食品装进祝云悠家的冰箱里。

    “小不点,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林渡哥……”林渡正在快速分装,听见祝云悠哑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时,猛地一抬头,对上她疑惑的眼神:“你为什么要把买的东西放在我这呀?”

    林渡挠了挠脸:“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要不是你帮我圆谎,我肯定要被门口的大爷大妈们嚼一个月的舌根。”

    “原来他当时说‘挑喜欢的’是这个意思,可我还捉弄他,让他多花了好多钱。”祝云悠心想,愧疚不已,忍了一路的眼泪,在听到这番话后,顺着脸颊流个不停。

    她不停地向林渡道歉,林渡却懵得不行,在听祝云悠哭得磕磕巴巴解释完原因后,心头一软,厚实的手掌为她抹去眼泪:“傻孩子,为你花钱我乐意。”

    林渡说出一句明目张胆的情话,可祝云悠哭得过于专心,没听出来:“你、你别、别在我身上浪费钱……”

    林渡气笑了,把最后几包塞进去,关好冰箱门,带着祝云悠坐回沙发上:“刚才那女的谁?”

    祝云悠:“她叫杜湾湾,我们俩从小就是一个胡同的邻居。”

    “邻居?还从小认识?那为什么欺负你?”

    祝云悠的手指沿着沙发布料的纹理滑来滑去:“是她发现我爸爸出轨的……”

    “……”

    林渡把脸扭到一边,站起身来去倒水:“不想说可以不说。”

    祝云悠抬起头,看着把水杯递过来的林渡,泪眼朦胧:“我、我想说,”指尖传来杯壁的温热,她摩挲着水杯,吞吞吐吐:“我想对你说。”

    话说得林渡心都化了:“好。”

    “是杜湾湾发现我爸爸出轨的,出轨对象就是住在胡同南边的一个一直未婚的阿姨,那天杜湾湾是翻墙头去捡掉在那个人院子里的羽毛球的,没想到会撞见……”祝云悠深吸口气,“没想到会撞见抱在一起的……他们。”

    “后来就,大家都知道了,然后我爸妈就……就离婚了。”

    祝云悠吞了一口温水,轻描淡写带过这么多年。

    “杜湾湾一直跟我过不去,是因为她讨厌我,发现我爸爸出轨的那天下午,她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跑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你爸爸在和别人亲嘴呢’。”

    太丢人了,祝云悠以手掩面,泪珠从指缝滑下,砸落在地板上,她哭得那么悲痛,却还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出声音,身体在剧烈地抖动。

    林渡无言看着她,突然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用另一只手揉过她的耳廓:“别怕别怕,告诉我她为什么讨厌你。”

    祝云悠从他的怀里抬头向上看,鼻头发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哭得梨花带雨,林渡甚至能看清她红润嘴唇上淡淡发亮的水痕,他突然发疯了般想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那你能答应我不告诉别人吗?”

    林渡像狗一样点头。

    祝云悠用手顶着沙发从他怀中离去,很艰难地开口:“杜湾湾其实是被现在的父母收养的,她和她的家人一直极其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而我,恰好很倒霉地发现了。”

    祝云悠叹一口气:“偏偏那天我忘记带钥匙,坐在家门口等妈妈下班,突然来了一对夫妇问我杜湾湾家在哪。他们朝我指的方向走去,没过一会就被杜湾湾给轰了出来,他们吵架的声音太大了,不想听都不行。”

    “我看见杜湾湾把那对夫妇拎的礼品全部丢出来,歇斯底里地尖叫:‘我才不是你们的女儿,都给我滚’。她太慌张了,特别是发现我的存在之后,简直像丢了魂一般。”

    “我原本就没想过告诉别人,杜妈妈在发现我好像是个挺称职的守密人后,还会时不时找我诉说一下积攒在心里的不舒服,我想,杜湾湾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我的吧。”祝云悠抬头盯着天花板,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不对,应该是恨我。”

    林渡气得火冒三丈,把茶几拍得哐哐,他一着急,手又没个轻重地捏住祝云悠的脸,忿忿地说:“她都不讲情分了,你还一厢情愿护着她的身世干嘛呀!”

    祝云悠用被捏得撅起的嘴巴,含含糊糊咕哝道:“因为唔(我)答银(应)她么么(妈妈)了。”

    祝云悠答应了那个家庭极其富有却总是羸弱多病的女人,她和杜湾湾一点也不像,很少出门社交,只是偶尔披着厚厚的羊绒外套站在家门前笑脸盈盈地和过路人打招呼。总是温柔和善地揉着祝云悠的脑袋,问她最近功课怎么样,会一边蹲下帮她系紧外套扣子一边告诉她天气冷了要注意保暖,不然会像她一样在夜里咳个不停。

    杜妈妈似乎不太介意祝云悠知道杜湾湾不是她亲生女儿的事情,她甚至有点欣慰终于能和人聊聊这件事情,哪怕只是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小屁孩儿。她常常为杜湾湾的蛮横无理向祝云悠道歉,说是自己没有把她养好。

    她说不知道自己这幅身体还能再陪杜湾湾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年,一年,甚或只是下一个明天?

    祝云悠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抽什么风,她听到杜妈妈如此绝望的一番话后握紧了杜妈妈的双手,宽慰她:“阿姨您别难过了,您一定会好好地看着杜湾湾长大的,我……我也会帮您的。”

    为什么要答应杜妈妈去帮她讨厌得要死的杜湾湾呢?祝云悠常常回想,回想杜妈妈脸上虚弱却和蔼的微笑,回想杜妈妈指尖抚过自己发丝的轻缓与柔软,回想杜妈妈曾带给她一种闪耀着母性光辉的温暖,一种她从未在自己妈妈那里得到的、让心变得热热乎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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