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偷吃鸡腿

    七日后,霖铃在绿荫山房回请何净。

    她当然没有何净的财力,能搞出那么多风雅之举,只能出钱买些新鲜的菜蔬加两瓶新酒,再把佟老伯的浑家叶氏请过来帮忙掌勺,这样七七八八地弄了一桌农家菜。

    何净倒是很高兴,不断称赞霖铃的酒好菜好,地方也好。直到太阳快下山了霖铃才送何净下山,宾主尽欢。

    没过多久祝山长又在荔竹轩设宴请何净吃酒,顺便让霖铃作陪。霖铃又屁颠颠地蹭饭去了,并且再次遇到了何净。

    这样一算,半个月不到她已经和何净约了三次饭,彼此间也越来越熟了。

    除此之外,霖铃对韩玉他们的蹴鞠训练也在每天进行着。其实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当蹴鞠教练,只能硬着头皮上,让韩玉他们不断变换队形和出场顺序,慢慢摸索哪种队形最好。

    而且她还有个小私心,就是想和这些学生多相处相处,了解一下他们的脾气性格,以方便自己在书院的工作。

    有天上午,她在膳厅吃完早饭,溜达着到闻鹊斋后窗听课。

    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小癖好,因为她想了解下别的教习都是怎么上课的,以及学生们在她不在的情况下会干些什么。

    今天上课的教习是柳老。柳慈平日来书院里上课的频率不高,所以霖铃见到他的次数也比较少。

    这堂课他把学生两两分成小组,让其中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针灸,再调换次序。

    霖铃朝分组的学生溜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了几个搞笑的组合。

    韩玉韩夕这对宝贝兄弟被分在了一组,这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复制粘贴的,不过一个耷拉着脸,一个看起来有点小心翼翼的。

    另外,马子骏竟然没有和常安一组,而是和江陵一组。也不知道柳老是怎么分配的,可能是他来得比较少,对学生情况不太了解的缘故。

    霖铃隔着竹帘,就看见子骏黑着一张俊脸,把针重重地刺在江陵手臂的穴位上。江陵紧咬着嘴唇,显然被刺得很痛,但始终不敢言语。

    到换过来该江陵针灸的时候,他却动作轻柔严谨,丝毫没有以牙还牙的意思。子骏看着面前的他,眼睛里流露出隐隐的痛恨。

    过了一会,柳老又在讲台上发布命令:“换!灸灵墟,玉堂,紫宫三穴。”

    这三个穴位都分布在前胸口。江陵撩开衣服,露出皮肤来让子骏针灸。子骏拿着针对比片刻,要刺下去时忽然心念一动,方向朝下偏了一寸。

    江陵立刻大叫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边叫还一边笑。

    旁边学生被他吓了一跳,看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又哄堂大笑起来。

    子骏嘴边浮起一丝淡淡的嘲笑,冷眼旁观江陵发疯。柳老忙从讲台上走下来,和另外一个学子一起把江陵按在座位上,观察他的穴位。

    一看子骏灸的位置,柳老忍不住皱眉数落子骏道:“我让你们灸在玉堂穴,你怎么灸到膻中穴去了。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平第三肋间隙,胸骨体中点,平刺半寸...”

    原来膻中穴又名笑穴,被灸中这个穴位后人就会无故发笑,严重的话全身都会起疙瘩,奇痒无比。

    柳老一面说,一面帮江陵推宫活血,江陵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子骏在旁边淡淡地说:“先生,学生想换一个搭档。”

    “唉罢了罢了,”柳老重重叹口气:“常安,你和明远换一个位置...”

    霖铃在窗外看着这一幕,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她当然看得出来,子骏是故意刺错江陵的穴位,为了让他当众出丑。她也知道子骏不喜欢江陵,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子骏的恶意会深到这个程度。

    毕竟江陵是那种很乖的孩子,学问也好。就算他家世背景差一点,子骏也绝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他对其他几个穷苦出身的人,例如常安和左廷都很不错,为何偏偏到江陵身上就变得这么恶毒?

    霖铃想了又想,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

    午时,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斋舍,前往膳厅吃饭。子骏和常安,王燮,朱勉他们几个走在一起。

    因为和江陵分在一组的事情,子骏脸上还是郁郁寡欢的。王燮不断在他身边说笑话逗他开心,终于让子骏脸上现出点笑容。

    朱勉走在子骏身后,捅捅王燮的胳膊道:“昨晚你给我们念的那个故事,今日还继续讲么?”

    王燮这些日子天天晚上给室友们讲金瓶梅。这本书是他从家里不小心捡到的,读了几页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读到了结尾,还偷偷带来号舍念给其他几个人听,美其名曰有福同享。

    朱勉他们几个被这本书迷得死去活来,一天不听就睡不着觉,所以吃饭睡觉都提醒王燮别忘了讲故事。

    王燮想卖个关子,故意道:“子骏说他不想听。”

    子骏其实也想听,但不好意思承认。如今被王燮一激,一秒上钩道:“谁说我不想听了?”

    王燮立刻搂着他肩膀笑道:“你既想听,我便说。”说着嘿嘿直笑。子骏打了他一下,也忍不住笑了。

    几个人走到膳厅,佟秀秀正在院中派发午饭,有一碗白饭,一碗萝卜汤外加两只酱烧鸡腿。

    等朱勉排到的时候,她秀眉一挑,把鸡腿收走,转而递给他两碗萝卜汤,一面说道:“你不能吃鸡腿,就多给你一碗萝卜汤罢。”

    朱勉看到旁边人碗里红油油,香喷喷的鸡腿,忍不住直咽口水。

    但他又不敢忤逆佟秀秀,只能拿着白饭和萝卜汤,坐到天井里垂头丧气地吃起来。

    他这些天每天没日没夜地举杠铃,跑步,人是瘦下来一些,但生活的乐趣也没了。本来朱勉特别爱吃,尤其爱吃肉,但是秀秀管他管得很严格,一点荤肉都不让他沾。

    有时候他愤愤地想,自己干脆放弃追求那个小娘子好了。反正娶亲的事非常遥远,而肉每天都在嘴边。看得到却吃不到,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豁出去做个胖子算了。

    王燮看朱勉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朱勉被踢得一下回过神来。王燮道:“桌子下面,快点拿。”

    朱勉把头伸到桌子下一看,原来王燮偷偷把自己的一个鸡腿从桌子底下递给他。

    “文召...” 朱勉又惊喜又感动,话都说不出来。

    王燮道:“别说兄弟不照顾你。你拿了藏衣服里,一会回号舍去吃。”

    朱勉赶紧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王燮递给他的鸡腿藏进棉袄里。

    他刚要把鸡腿放好,忽然手被人重重打了一下。朱勉手一个没稳住,鸡腿直接掉到了地上。

    朱勉惊恐地抬起头,只见佟秀秀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一张俏丽的脸庞上满是怒容。

    “朱勉!你是怎么回事!”佟秀秀对着他大声呵斥道:“俺辛辛苦苦每天起早摸黑地帮你训练,你还背着俺偷吃鸡腿!到底是谁要求娶那个小娘子!!俺这样帮你到底是为了谁!你还联合别人来骗俺!”

    说着说着,她双嘴一扁,竟然哭了出来。

    朱勉吓得魂都快没了,跳起来对着秀秀拼命打躬作揖,说了一百多个“对不住”,差点就要跪下来磕头了。

    他哄得嗓子都干了,秀秀才止住哭泣,又转过身来对王燮道:“你明知道朱勉不能吃肉还递给他吃,你是害了他你知道吗?如果他以后娶不到老婆,难道你要养他一辈子吗?”

    王燮被她骂得低着头,连话也不敢讲。秀秀看他们确实老实了,才收走朱勉的鸡腿,还顺便拿走了王燮的鸡腿,说道:“以后你们两都别想吃鸡腿了。朱勉,你去门外举五十下杠铃,作为你骗我的惩罚。”

    朱勉连屁也不敢放,立即滚到门外去举杠铃。秀秀这才满意地哼一声,转身继续忙去了。

    王燮常安子骏他们互相看一眼,大家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霖铃中午来到膳厅吃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朱勉一个人半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地举着杠铃,衣服上还有一滩油迹。

    “朱勉,”她奇怪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朱勉看见霖铃,放下杠铃低着头说:“刚才我偷吃一个鸡腿,被佟娘子看见了。她罚我举杠铃。”

    霖铃有点不可置信。还没来得及说话,朱勉又俯首道:“先生,学生以后再也不敢吃鸡腿了。求先生饶我一次,”说着又要去举杠铃。

    霖铃赶紧拦着他说:“行了行了,你进去吃饭吧。”

    朱勉看看她,小声道:“我五十下还没举完。”

    霖铃叹口气说:“先吃饭吧,我去和秀秀说。”

    朱勉大喜,给霖铃做个揖,转身滚进膳厅吃饭。霖铃跟着走进去,一进膳厅就见秀秀站在打饭的木桶边,正在朝自己挥手。

    她走到秀秀面前笑着说:“秀秀,听说你今天秉公执法,阻止了朱勉吃鸡腿是不是?”

    秀秀脸红道:“他从同伴那里偷鸡腿吃,被俺看见了,俺就说了他几句。”

    霖铃叹口气,说道:“秀秀,朱勉骗你是他不对,但是你也别把他逼得太紧了。如果把他逼出了什么心理问题,到时候他父母来找我们说理,你反而会遇到麻烦。”

    秀秀“哦”一声,似乎有点困惑。

    霖铃笑着说:“做教习也是需要些手段的。俗话说打个巴掌给颗枣儿,你平日里对他严格些,偶尔却给他些甜头,他就会记着你的好,也会更听你的话。”

    秀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霖铃笑着接过她打的饭,转身进北厅吃饭去了。

    秀秀默默回想霖铃说的话:“打个巴掌给颗枣儿...给颗枣儿...”

    她慢慢有些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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