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

    一刻钟后。

    李之仪和胡文柔坐在鹅毛斋主屋的桌子旁。李之仪黑着脸,胡文柔有些心神不宁地坐在他旁边,时不时朝他睃一眼。

    当霖铃端着茶汤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李之仪在喉咙口重重地“哼”一声,故意不去看她。

    霖铃嘟嘟嘴,把茶汤先递给胡文柔。

    胡文柔对她笑笑,又朝李之仪方向努个嘴儿。

    霖铃这才把茶递给李之仪,说:“舅舅,你先喝杯茶吧。”

    李之仪又“哼”一声,不肯接她的茶。霖铃一赌气,直接把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李之仪板着脸看看她,说道:“你这衣服哪儿来的?”

    “买的。”

    “你平时就穿成这样给他们上课?”

    “嗯。”

    “也没人发现?”

    “嗯。”

    李之仪咕哝一声,表情看起来很不满。

    胡文柔看两人僵着,连忙打圆场说:“官人,铃儿她也是为了筹钱给你治病,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糊涂!”李之仪对胡文柔怒道:“筹钱就可以用这么卑劣的骗术?你还帮着她?我问你,前些日子苏兄寄给我的扇子,被你们弄到哪儿去了?”

    胡文柔被他噎得说不出话。霖铃看舅舅这么凶,一时急火攻心,对李之仪大声道:“扇子是我劝舅母卖的!舅舅,你怎么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我和舅母给你想办法,你哪还能坐在这里这么中气十足地训我们。到底是命重要还是诚实重要?”

    “当然是诚实重要!”李之仪一拍桌子:“言无信不实,人无信不立!没有诚信之人,就如猪狗一般,不配生存在天地之间!”

    霖铃气得大吼:“所以你觉得我是猪狗是吗!”

    李之仪被她吼得说不出话,一张脸白得跟冬瓜似的。

    胡文柔也有点着急了,站起来对霖铃劝道:“铃儿,你舅舅也是替你担心,怕你假冒身份若是被人揭穿,他没法子给你关照。这些天他老是在家里絮叨,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在一群男人中间厮混,实在太危险了。若是有人欺负你,谁能替你出头?他话虽说得难听些,可本意都是为了你好啊。”

    霖铃还是很不高兴,但是气却消了一点。

    她在现代社会没有得到过太多来自父母的爱,所以尽管她对李之仪的爹味很不适应,她还是被李之仪隐隐表现出来的慈爱之情给感动了。

    不过心软归心软,她还是不打算向李之仪低头,免得他爹味过剩。

    李之仪独自生了一会气,见外甥女不向自己认错,只好气哼哼地说:“行了,我现在身子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你向祝山长知会一声,跟我和你舅母回去吧。”

    霖铃心里一紧,脱口而出:“我不去。”

    李之仪眼珠子瞪起来:“你不去便我去对他说!”

    霖铃又气又烦,干脆发起疯来:“我就不去我就不去就不去!”

    李之仪当场石化了。胡文柔一看这两人要闹僵,赶紧对霖铃说:“铃儿,你舅舅已经收到了朝廷的起复告身,不日就要起程赶往原州了。你不跟我们去,难道要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吗?铃儿听话,去找祝山长说明原委,料想他也不会不通情理,硬把你留在此地的。”

    霖铃一愣:“舅舅要去当官了?”

    李之仪瞅瞅她,硬邦邦地“嗯”一声。

    霖铃心里又开心又烦。她当然知道祝山长不会硬挽留她,并不是书院离不开她,而是她...不想离开书院。

    唉。

    理智告诉她,现在确实是辞职最好的时机,至少好过将来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然后全面社死来的好。

    目前这样激流勇退,她至少能在学生心目中留个好印象,也不至于太下不来台。

    想到这里,她终于不情不愿地说:“好吧,但是你要给我几天时间,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停当再回去。”

    李之仪黑着脸问她:“你要多少时间?”

    “起码七日吧。”

    李之仪看上去又很不高兴,但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对霖铃说道:“那就七日吧,七日后我和你舅母再来接你。到时你不要再磨磨蹭蹭了。”

    霖铃勉强“嗯”一声,连回怼的力气都没了。

    **

    霖铃陪李之仪和我胡文柔在家里吃了饭,然后去洗心斋找祝山长辞职。

    她走到洗心斋外面时,就听到祝山长在里面训孔寅。霖铃顿感心情愉悦,站在外面偷听了一会。

    过了会,可能是孔寅被训得急了,他也向祝山长反击道:“人生在世,谁不需要找些乐趣!圣人不也说,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况且鹤翁你不也和那个谁...”

    祝山长急得跳起来打断他道:“孝仁!你这人总是这样,出了事只会怪别人,一会怪我,一会怪圣人,唯独不会怪你自己!你和窦三娘那能叫男女居室么,你们那叫韩寿偷香,无媒苟合!还把这档子事闹到书院里来,当着学生的面大吵大闹,你对得起你平日读的那些圣人经典吗!”

    霖铃在外面听得痛快,心说再骂得狠点,会骂你就多骂点。

    不过这下孔寅被祝山长骂得没声了。祝山长顿一顿又说道:“既然你喜欢那个妇人,她又有身孕了,不若你就干脆娶了她,也好平息了闲话。”

    孔寅立刻叫起来:“这个不行!她年纪这么大,又生过两个孩子,我如何能娶她!”

    祝山长急道:“你不想娶她为何要招惹她,还连累书院的名声!”

    孔寅道:“罢了罢了,如若你实在嫌我丢了书院的脸,我离开便是。”

    祝山长的语气立刻软下来,对孔寅道:“我不是要你走,只是想和你商量,如何平息这件事。如若你实在不想娶她,便使些银两打发她,总之不要让她再闹下去才好!”

    霖铃听到这儿有点丧气。很明显,祝山长内心还是不想让孔寅走。

    她也觉得听得差不多了,便信步走进斋舍。孔寅一看见她,脸色顿时一变。

    “祝山长,”她憋着笑对祝同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孔先生。所谓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孔先生虽在小德上有些瑕疵,终究不影响他对书院的贡献,孔先生,小弟说得对不对?”

    孔寅脸色铁青地看着霖铃,那眼神就好像要把他吞下去一样。过了片刻,他喉咙里发出“哼”的一声,从洗心斋里面走出去了。

    霖铃又想笑出鸡叫,因为祝山长在旁边,只能勉强忍住。

    祝山长和孔寅斗嘴这么长时间也有点累,勉强支撑着问霖铃:“端叔找我有什么事?”

    霖铃这才想起正事来,但一想起来,刚才胸腔间那种轻盈快乐的情绪立刻荡然无存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祝山长拱手道:“祝兄,小弟此来是向祝兄辞行的。”

    祝山长一愣:“辞行?端叔要往哪里去?

    霖铃叹口气道:“我家中有事,不能在此地待下去了。”

    祝山长忙道:“家中有事不要紧。端叔尽管放心去处理,待处理完后再回来便是。”

    霖铃摇头道:“此事非同一般,非三五年不能解决,我也不想耽误了祝兄的事业。”

    祝山长看她心意已决,忍不住叹息道:“端叔,我好不容易把你请来,却没想这么快就要分别。我心里着实舍不得你。唉。”

    霖铃看祝山长一味唉声叹气,不由心头一酸,想到这些日子来祝山长对自己的照顾,她忍不住朝祝山长深深一揖道:“祝兄,这些日子承蒙祝兄对我的照顾,让小弟有片瓦遮身,小弟实在是感激不尽!”

    祝山长连忙上前扶起她,叹道:“这些日子事务堆冗,也没有好好与端叔煮酒论诗,真是憾事。端叔准备何日离开书院?”

    霖铃在现代社会上过班,知道一般离职后还要在原公司待上一个月。

    在古代当然不用恪守这些规则,但是她也想给自己留足宽裕的时间为新生活做准备,再加上书院的薪钱都是月末发,她便对祝山长道:“祝兄,我到月末再走,祝兄也可以多些时间找新的教习。”

    祝山长点头,又叹口气道:“端叔,到时我送你下山。”

    **

    辞职后,霖铃回鹅毛斋把结果告诉了李之仪夫妇。李之仪还是不大高兴,嫌她在书院拖的时间过久,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外甥女这脾气,所以也不敢数落她,只能叮嘱她快点做准备,然后和胡文柔两个人先回曹娥镇去了。

    两人走后,霖铃在空无一人的宅子里坐了半天,脑子里纷纷扬扬的全是这几个月来的事。

    对她而言,桃源精舍确实像个世外桃源,但如今梦醒,一切也该结束了。

    现在只剩下几件事情,打头一件就是跟学生告别。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上课时提一嘴就行了。但是霖铃却拖了好几天,心里一直乱乱的,不知应当怎么开口。

    几天后,她终于没法再拖了。一次讲完课后,她对学生说:“我有一件事,要向各位说。”

    学生们都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霖铃忽然觉得这个时刻有点艰难,这是她刚来书院混日子时完全没有想到的。

    “各位,我已经向祝山长提交辞呈,不日就要从书院离开了。你们从下月起就会有一个新的教习。”

    闻雀斋一片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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