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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醒来又是一天,地牢里空荡荡的,只有从槛窗透下的树影摇曳在青色的石墙上。

    虞雪坠沉默地用饭,今日小侍卫为她送来了一桶热水,她拎去暗室,简单擦了擦身。

    忙完一切,她就坐在圈椅中,撑着下颌闭上了眼睛。

    地牢中闷热,心静自然凉,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竟真在湿闷的空气中感到了微微的风。

    一个小石子在这时啪地掉在她的脚下。

    虞雪坠从寂静中睁开眼,往槛窗望去,谢茂学正鬼鬼祟祟站在那里。

    他果然来了。

    虞雪坠起身,走到窗下。

    一看到她,谢茂学扑通一跪,他将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小臣见过陛下,求陛下饶命。”他压低声音朝她哭叫。

    昨日谢茂学回去后,想方设法找到了陛下的画像,地牢里的人和画像上一模一样,他这才知道,原来她竟真的是陛下!

    他一夜惶惶不安,天不亮便在外头蹲守,好不容易等到守门的侍卫离开,他就匆忙过来请罪了。

    虞雪坠立在窗下,打量着他,谢茂学此人,看着胆子极小,她思量着,冷冷斥责他:“你们伯府胆敢囚禁朕,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不不不……使不得啊陛下!”谢茂学吓得脸色灰白,跪在地上直不起腰,“此事与小臣无关啊,这都是谢无晏干的,您要杀杀他一个就行了。”

    “你们父子一场,朕杀了他,而你活着,你若是记恨朕……”

    “小臣怎么会记恨您呢,”谢茂学急忙道,“小臣也是恨不得他早点死的,陛下不知,谢无晏此人,他他他罔顾纲常,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您杀了他是替天行道啊!”

    “他怎么罔顾纲常,伤天害理了?”

    “这……这……”谢茂学目光躲闪,双腿颤颤,显然,他在害怕对她说出实情。

    虞雪坠已经凭这三言两语摸透了他的心思,她含笑看着他:“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朕给你做主。”

    谢茂学犹豫着,他四下张望,一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伯府里的秘密在他的心里藏了很久了,他每日惶恐不安,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如今听到她要给他做主,绷在他心中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他的双手紧紧握在槛窗的窗棂上,神情激动,眼泪道道流下:“陛下,小臣说了您可不要怪罪小臣,小臣也是迫不得已……您一定要说话算数啊。”

    “朕说话一言九鼎,你冷静些,慢慢说。”

    “好,好……”谢茂学躬着身子,双手往一旁指了指,“昨日陛下不是问那座地牢里关了谁吗。”

    虞雪坠点了点头,“是谁。”

    “那里头关的,”谢茂学压低嗓音,颤声道,“是谢无晏的嫡母,凤阳长公主。”

    凤阳长公主?虞雪坠蹙眉。

    上一世,凤阳长公主不是一直在寺庙里吃斋念佛么,怎么会被关在地牢里?

    “谢无晏为什么把她关起来?”

    谢茂学哆嗦着,目光躲闪道:“不过是幼年受了她几分苛待,他就……他就如此心胸狭窄……”

    虞雪坠皱起眉。

    她从没见过凤阳长公主,但凤阳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女,看太皇太后的脾性,就知道她教养出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凤阳长公主一定不是个好相与的。

    为了从谢茂学嘴里套出更多的话,虞雪坠温声道:“你和朕讲讲,朕的姑母怎么苛待谢无晏了?”

    论辈分,凤阳长公主是她的姑母。

    陛下唤凤阳为姑母,她一定对她很亲近,若他和她说实话,她还是会站在她姑母那边吧,毕竟她们都姓虞……谢茂学揣摩着她的话语,心里的防备渐渐松懈下来。

    他决定和虞雪坠如实相告。

    “谢无晏,他从出生就是个罪过。”

    “这话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当年我接旨迎娶凤阳,荣耀满门,与凤阳相处亦是琴瑟和谐。可有一日我醉了酒,公主身边一个叫绣芙的女婢竟然勾引我!”

    “勾引你?”

    “对,她勾引我。”谢茂学的语调变得急促,“那日我半夜去寻凤阳,她拦在门口说公主睡下了,不让我进。我刚要走,却看见她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站在那儿,陛下您说,哪有女子穿着中衣示人的?她就是在勾引我!”

    他半夜去寻,那婢女一定是在那里守夜的,守夜的女婢也会浅睡,穿着中衣太寻常不过了。

    虞雪坠眼底渗出冷意,她面上不显,温声道:“继续说。”

    “总之那夜,绣芙假惺惺反抗了一会儿,便成为了我的人。绣芙是个胆小的,她幼时入宫,从九岁就跟着凤阳了,她惧怕凤阳,我也惧怕凤阳,所以我们两人商量好,就当这夜什么也没发生……可谁承想,绣芙竟然怀孕了!”

    “她快要吓死了,想打掉孩子,可她日日得伺候在凤阳身边,打胎哪能逃过凤阳的眼?于是她成日束着腰,就这么一日日拖了下去,一晃,孩子不小心就生出来了。”

    “这孩子就是谢无晏,真是造孽。”

    “孩子降生,再也瞒不住凤阳了。凤阳同我成婚后一直怀不上,她的心情本就不好,如今见自己的女婢背叛了她,不由心生嫉恨。”

    “她每日都会磋磨绣芙母子,鞭笞,棍打,罚跪,她让他们住在地下暗室中,让他们在酷暑下暴晒,让他们在寒冬腊月里,赤着脚穿着单衣干活……”

    “谢无晏就这么一天天长大了。”

    “他就是个养在阴沟里的小崽子,每日在污秽里泡着,绣芙也很厌恶他,要不是他,公主怎么会如此惩罚她?绣芙成日盼着他去死,那时府里的人都笑,说谢无晏一个伯府庶子,过得连老鼠都不如。”

    虞雪坠的心如同沉入了寒潭,她将自己攥紧的手藏在身后,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了她陪同谢无晏去洛城的时候。

    那日他“梦游”,光着脚踩入暴雪中,坐在脏污的地上不声不响地擦地。他的手冻得斑驳青灰,骨节擦出了滴滴答答的血。

    原来那一天,他梦到了他年幼之时。

    虞雪坠第一次为谢无晏生出了愤怒之心。她极力压下这份情绪,问谢茂学:“你不管么?”

    “我哪里敢管,”谢茂学揣紧手,“那可是凤阳啊,她是堂堂的大渝朝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姐姐,是您的姑母,谁敢管?绣芙害怕,我也害怕啊!”

    “因着谢无晏的降生,凤阳本就迁怒于我,我哪里敢为他们母子说话。”谢茂学小声嘀咕,“反正这事都怪绣芙勾引我,我又没什么错。”

    虞雪坠的喉中发出一声轻笑。

    “后来呢?”

    “后来绣芙就变得疯疯癫癫的,她时而清醒,时而发疯,发疯的时候会抱着谢无晏哭,清醒的时候她又盼着他死。”

    “再后来,谢无晏十三岁那年冬天,凤阳终于厌烦了绣芙那个疯子,让人把她推进了池塘里。”

    “绣芙死了,谢无晏就失踪了。”

    “我们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谢无晏被绣芙养大,不是个疯子也会是个废物,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呢。”

    “谁知道,十年之后,他竟然回来了!”

    “他摇身一变,成为了益州大都督,权势像天一般大!”

    “他入京都第一件事,就将凤阳秘密囚禁了,他竟敢囚禁长公主,他真是胆大包天!他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不把太皇太后放在眼里,他这是在谋逆!”

    “陛下,您可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啊!”

    虞雪坠听完了所有的始末,她站在原地,盯着谢茂学那张表情纷呈的脸。

    “既然你如此在意凤阳长公主,为什么不早点将这件事向宫里禀报?”

    “小臣……小臣不敢呀,陛下不知,谢无晏像个索命的厉鬼一样,小臣根本不敢反抗他……”

    “那这些时日呢,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了他的威胁,你为什么还不向宫里禀报?”

    谢茂学脸色又白又红,他支支吾吾道:“小臣还是不敢……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救凤阳,他死了,我若是把凤阳救了出来,凤阳一定会因为我之前没救她,而杀了我……”

    “所以就算谢无晏死了,你仍将凤阳关在这里?”她冷笑发问。

    “小臣也是迫不得已,陛下……您,您不会责怪小臣吧。”谢茂学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

    “朕怎么会责怪你呢,”虞雪坠眸光一闪,“朕知你的苦衷。”

    谢茂学感激得险些落下泪来:“谢陛下体谅!”

    他喃喃道:“不过小臣幸亏没将凤阳放出来,谢无晏那个地狱罗刹竟然死而复生了,他回来讨债见不到凤阳一定会要小臣的命的,还好还好,小臣没做错事……”

    说罢,他再次恳切地朝着虞雪坠砰砰磕头。

    “待陛下救出来凤阳,可一定护好小臣,多劝慰劝慰凤阳,别让她杀了我啊。”

    虞雪坠已经看透了谢茂学的心思,他言语上是在为凤阳,实则每一句都是在给自己找活命的机会。他之所以惧怕凤阳被关,根本不是为了凤阳,而是害怕有一日东窗事发,他被谢无晏囚禁长公主这件事牵连而死。

    他为自己倒是殚精竭虑。

    虞雪坠看着他:“在为你做主之前,你得先帮朕。”

    谢茂学此次来说这些,就是做好了帮她的准备。他主动坦白一切,再帮助她,说不定事成之后,她不仅不会责罚他,还会奖赏他。

    他急忙点头:“陛下,小臣一定会想方设法放您出来的,只是这里守得严,小臣需要些时间。”

    虞雪坠并不相信,以他的能力能放她出来。好在她的心中早有成算,她道:“不必这么麻烦,明夜子时,你在夜空中放一支紫金烟花,自会有人来救朕。”

    谢茂学低声重复:“明夜子时,紫金烟花……小臣记住了,小臣记住了。”

    “去吧,待朕出去,一定会赏你一个惊喜。”虞雪坠似笑非笑道。

    “是……是什么惊喜?”谢茂学激动问她。

    “等朕出去你便知道了。”

    “那陛下会怎么处置谢无晏?”谢茂学又问。

    虞雪坠微笑:“朕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那可真是太好了,谢陛下,谢陛下!”谢茂学俯身,朝她大行跪拜。

    ……

    虞雪坠在地牢中坐了一天,她回忆着谢茂学的话,想了很多很多的事。

    夜晚倏然又至,地牢中没点灯,她坐在圈椅中,在夜色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月上树梢,地牢里静得可怕。

    就在她以为谢无晏今天也不会来了时,那扇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的咔哒声。

    铁门应声而开,谢无晏举着一盏微弱的灯火,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单薄的黑衣,与夜色近乎融为一体,昏黄的烛光映在他的面容上,他的瞳仁漆黑,沉寂地凝视着她。

    虞雪坠也远远凝视着他。

    跳跃的火光照亮方寸之地,在漆黑的牢狱中,笼罩在她的身前。

    谢无晏将灯盏置于桌上,光晕映亮了虞雪坠沉静的面容,她开了口:“你要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吗。”

    黄色的暖光染亮了她的发丝,谢无晏的手顺着她的发心往下抚摸,他感受着掌下光滑的触感,并不回答她的话,却问她:“谢茂学来见过你了,对么。”

    虞雪坠垂下眼梢。

    “没人来见过我。”

    谢无晏笑了下,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幽凉的嗓音在夜色中徐徐道:“有一件事我还未和陛下解释,当日我私调那三万威武军,并不是要举兵造反。”

    虞雪坠眸光微凝。

    他继续道:“陛下说,曾想过放过我,而我,其实也曾想放弃那尊帝位。那时我亦难以决断,我不想夺你的位子,可也不想放弃我十年的筹谋。”

    “所以在做出决断之前,我只私调了三万威武军。”

    “不过陛下怪我谋逆倒也没错,若那时我决意谋逆,那三万军力,会成为攻城夺位的先锋主力。”

    “陛下的心狠,刀快,在我做出决定之前,便取了我的性命。”

    谢无晏抚摸着她的发,把玩着她柔韧乌黑的发梢。

    “今夜我之所以把这些告诉陛下,是因为现在的我,仍没有做出决断。但是……”

    他忽然躬下身子,侧首盯着她的脸:“若陛下胆敢私自离开这里,我就能做出决断了。”

    虞雪坠也侧过头,对视着他漆黑的眼。

    “陛下不是最爱士兵和百姓么,你若是从这里逃了,那我便举兵造反,毁了你的江山,毁了你的子民。”他的语气阴冷而狠绝,“到时候夺了陛下的位子,我会将你囚缚在深宫之中,让你永远不见天日。”

    “你在威胁我。”虞雪坠的眼底亦是漆黑浓沉。

    “对,我在威胁陛下。”谢无晏垂眸吻了吻她的发梢,“所以陛下一定要好好在这里待着,因为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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