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顾唯从小最害怕的，就是听到父亲解皮带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会很大，却像带着刀子，不断划着顾唯脆弱的心脏。
而她当下所能做的，似乎也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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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亏了这声尖叫声，顾唯才能在这么密集的群租屋里，精准地定位到买家。
——妈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贱人！我*你妈的！
比起男人气急败坏的辱骂声，女人的哭喊显得更加尖锐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家具碰撞的声音。
很大的动静，可是屋外还是很平静，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至于是都出去了，还是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唯不算，她现在会站在门口，是为了送餐的。而她现在没敲门，纯粹也是因为想着，等里面的动静小一些，不然现在敲门声只会被男人折腾出来的动静掩盖。
敲了也是白敲。
约莫了过了两分钟，里面的声音小了一些。
顾唯终于伸出手，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在门上敲了几声。
咚咚咚——
冷冰冰的声音，就跟她现在的表情一样。
敲门声响起，里面的动静并没有消失，只不过门被打开了一道缝。
那令人嫌恶的声音，瞬间大了好几个分贝。
当透过门缝，看到那双稚嫩的脸庞时，顾唯终年冷淡的脸庞，闪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她公式化地说道。
小孩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唯数秒，接着将手从门缝伸出来。比起那毫无波澜的表情，小孩手掌颤抖的动静，尤为明显。
只是小孩的手还没碰到外卖，就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拉扯走了。
伴随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门被完全打开了。
顾唯垂下眼皮，不去看对方的嘴脸。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她依旧公式化。
男人一改刚刚狰狞的嘴脸，笑呵呵道：“谢谢哈。”
“不客气，有垃圾要带吗？”
“不用不用，你们也不容易，哈哈……”
如果没有听到刚刚的动静，估计没有人会能想到，此时屋子里，那个被打得伤痕累累窝在墙角掩面哭泣的女人，会是眼前和蔼可亲的男人的杰作。
顾唯又道了一声谢，便转身走开，清冷艳绝的脸上，连一丝同情都没有。
在接下来的送餐中，顾唯遇到的人就没有这个男人这么好说话了，以至于她今晚有些着急。
而撞到江昱琛那会儿，她刚收到一个差评。
没办法，滨海路实在太容易堵车，特别是现在，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还有那些送餐的小电瓶“见缝插针”似地跑，所有的车只能蹒跚前行。
嗯，顾唯的小电瓶就是其中一辆。
周遭都是刺耳扰人的喇叭声，甚至是从车窗里传出来的，司机的咒骂声。
“都是因为现在这种送餐小电瓶到处乱窜，所以车子才这么难走！这种就应该让交警一个个抓起来，哪凉快哪呆着去！”
后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粗话，顾唯没心情，也没时间去细听，此时此刻，挂在胸前的手机不断传出那声机械女声。
“订单即将超时。”
闻言，女生更加着急起来。
上一单就因为迟到了四分钟惨遭差评。
尽管顾唯耐心解释了，但还是收到差评。
今晚的送餐费全赔进去后估计还得倒贴了钱。
白干活是一回事，更严重的是这样会直接影响自己的评分。
想到这里，顾唯难免有些丧气。
但，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准时送达，不能再拿到差评了。
这么想着，在挤过前面停住的小轿车后，顾唯开始加速，眼前开始倒数的红绿灯跟自己没关系，此时她要右转。
砰——
顾唯跟对方就是这么撞上的。
在拐弯的时候顾唯也没有减速，那辆陡然出现的单车让她措手不及。尽管她出于身体本能已经刹车了，可是那辆车出现得太突然，顾唯的刹车拯救了后座上餐柜里的外卖，却没能避免双方碰撞，于是两辆车还是来了个亲密接触。
车上的人应声倒地，悲催的是，江昱琛甩下车后，单车也直接倒下砸在他身上。
“唔……”车身在砸中自己的左肩时，车把头似乎还敲在了左侧头骨，脑袋上这下最疼，要是再差那么一点点，估计就直接砸中太阳穴了。
顾唯也摔倒了，出于本能，她第一时间看向后座的外卖。
还好只是烤制品，不影响使用。
很快，她心下一沉，当即起身去查看被撞的人。
“你没事吧？”说着，顾唯弯腰扶起自行车。不曾想，没扣紧的安全帽因为这个弯腰的动作掉了下来，又稳稳地砸到男生身上。
“抱歉。”这时，顾唯脸上的窘迫终于清晰了起来。
倒在地上的人，顾唯没立即去扶，自己贸贸然动手，可能反而会给对方造成二次伤害。
对方没回话，只是捂着痛处，眉心紧皱，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应该两者都有。
“需不需要我扶你起来？”顾唯再次试探性的问道。
缓了一会儿，江昱琛终于抬首看向眼前的女生。
倏地，江昱琛一愣。
女生距离很近，也许是皮肤过于白皙的原因，即便在这样不算明亮的路灯下，她脸颊那一小片绯红还是清晰可见。
好一会儿。
江昱琛这样的安静，让顾唯的不安加重。
“那个……你还好吗？”
看到顾唯脸上明显的窘迫，江昱琛终于意识到不妥了。
“还好。”说这话时，他站了起来，顾唯连忙动手搀他。
顾唯微微抬头。这个人很高，至少有180以上，顾唯的身高173，自己与他面对面站着，脑袋似乎只到他的肩膀。
目光最先触及到的地方，是男生完美的下颌线，眼帘一抬，顾唯便对上那双干净的墨眸。
这时，身旁传来急促的喇叭声，这场小车祸，明显影响到其他车辆的正常行驶了。
“先到旁边吧。”他说道。
顾唯点点头。
于是两人推着各自的车，停在一旁的人行道。
“你还好吗？”顾唯又地问道。
“没什么事。”江昱琛的表情不像顾唯那么紧绷，轻薄的唇角轻轻抿着，不像生气。
顾唯暗自松了口气，看对方似乎不是不好说话的人。
只是很快，顾唯看到对方右手手肘，白色布料上的那片脏污痕迹。
“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顾唯问道。
像是才察觉到一般，江昱琛抬起手，拉下袖口，手肘上果然出现一片猩红。
伤口不小，渗着血丝。
虽说手肘受伤了，对方似乎也没有多在意，可顾唯却有些着急，江昱琛还没有所言语，她已经靠过去，小心翼翼地检查起他的伤口。
江昱琛眉心一动，垂着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只见女生微微皱眉，眼帘低垂，浓密的睫羽像把小刷子，一张一合。
手臂上只是擦伤，但是顾唯没有忽略，刚刚手柄砸到他脑袋上那重重的一下。
“你现在有没有头晕，想吐的感觉呢？”
听到她这么说，男生用手拍了拍痛处，有点疼，不过……
“目前没这种感觉。”他说。
虽然对方这么说，但是顾唯依旧颦着眉。
少倾。
“你想怎么解决？”
“……”严肃得近乎冷硬的声音，让他微微一愣。
女生这硬邦邦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宣战。
这让他不禁觉得好笑，于是一反常态地问道：“那你想怎么解决？”
眉心的褶皱加深，顾唯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思忖少许，顾唯又检查了一遍对方的伤口，期间在按压的时候还询问他，是否疼痛。那手法颇为专业，这让江昱琛不由得若有所思。
就在思考之际，眼前出现一小片阴影，距离很近的地方，是女生那张很近的脸，她甚至感受对方的呼吸的动静。
顾唯踮着脚，检查起他的脑袋，按到痛处，江昱琛本能地皱起眉。
“很疼吗？”顾唯依旧表情严肃。
四目对视时，江昱琛的双眼像是带着笑，“还好。”
约莫过了一分钟，顾唯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我检查了一下，你的手臂应该只是擦伤，没有伤到筋骨。擦伤的话，需要消毒，看是碘伏或者生理盐水都行，消毒之后再擦些汞……就是俗称的红药水。期间不要碰水，两天上一次药，一周左右就能痊愈了……”说到这里，顾唯脸上的严肃不减，现在棘手的是脑袋那一下，砸得顾唯光看着就疼。
“脑袋那一下，估计得到医院拍个片子……”
他点点头，也不急，反而饶有兴趣地等着她的下文。
“现在有两个方案。”顾唯继续说道：“第一，我陪你上医院，第二……”说到这里，顾唯犹豫了一小下。
“第二是什么？”
“……第二，我把钱给你，你自己去。”
顾唯之所以踌躇，除了订单送不成以外，她还得承担一笔不少的医疗费用，如果再检查真的出什么问题……若真要赔钱，顾唯估计都拿不出来。
顾唯的纠结，江昱琛看在眼里，别说对方这么诚恳地想解决问题，哪怕只是道了句歉，他也不会去为难对方。所以他说：“算了。”
顾唯一愣，“什么？”
“小伤而已，过两天就没事，所以算了。”
“可是……”顾唯想说点什么，但感觉什么话都很苍白，于是她说，“不然这样，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去买药……”
“真的没关系。”
如果真的不是遇到什么事，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出来送外卖呢？
“可这样的话……”
——订单即将超时。
机械的声音，直接打断顾唯的话。这声音让她眼底的不安更加清晰起来。
江昱琛了然于心，随即说道：“我真的没事，你去忙吧。”
说完，他跨上单车。
——订单即将超时。
纠结少许，顾唯恢复以往的冷静认真，只见她拿起口袋里的笔，撕掉一张订单，在上面写上了两行数字。
“我去送下餐，然后很快回来，麻烦你等我一下。”顾唯将纸条塞到男生手里，“这上面有我的工号还有手机号码，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男生动动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女生的身影已经远去。
他骑上单车，准备离开，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
看了一眼来电人，他百无聊赖地接起。
“阿琛，你就再帮我一次吧。”他还没出声，电话那头就传来可怜兮兮的声音，“只是让你替我当几天教练，又不是让你去当鸭子，你……
“免谈。”
“……”
“免谈。”
“……”
那句“他妈的”还没有听全，他就利索地挂掉电话。
临行前，他盯了手上的纸条数秒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顾唯离开的方向，而那道单薄的身影，此时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到达目的地把餐送到买家的手上时，顾唯能说的，还是只有对不起，感觉今天晚上这三个字就没离开过自己的嘴。
这次买家比之前的好，在看到对方是女送餐员后，还是给了好评。
送完餐后，顾唯跑到就近的药店买了消毒水和纱布，只是再回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男生的身影。
很明显，对方没有为难顾唯的意思。
——你有一份新订单。
听到手机里的提示，顾唯赶忙查看订单。这时她才发现，手机有一条陌生的短信。
——药不用买了。
顾唯很快了然。她想着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可是手机里，系统一直提示她该送餐了。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手机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是沈薇发来的。
——篮球社的教练可能会换。
此时对她来说，篮球社的事情不重要，所以她都没点开。
末了，她简单地给那个陌生的号码回复一条短信。
——抱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