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之死

    梦梦醒来后,近乎发疯地破坏眼前的一切,周围的摆设被她毁得稀烂,可不管她怎么毁,她都破不开门,她都出不去。

    当她睡去再睁眼,寝宫内的一切恢复如初,她再次疯狂破坏,待累了,闭眼小憩,再醒来,寝宫内的一切恢复如初。

    玉雕坏了还有很多玉雕,瓷器碎了还有很多瓷器,字画毁了还有很多字画,她毁,他就重新放。

    她不甘心,她更疯狂地破坏,她不让自己闭眼,她毁掉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独立于破碎之中,不言,不语,不止,不歇。

    她毁掉了所有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这里完整的只有她自己,以及整室的安寂。

    她被囚禁于此,做着困兽之斗。

    她变得越来越暴躁,破坏欲越来越强,当她发觉自己长出獠牙,生出兽角时,她怔愣了许久。

    她像是呕心沥血地演着独角戏,放逐,堕落,让亲着痛,让仇者快。

    她安静了,安静了很久很久。

    直到,许久未曾露面的人再次出现。

    “我给师尊带回来了一份礼物。”

    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梦梦的双颊被人掐着,双眼过了很久才聚焦,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一层雾,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地上被遗弃着的什么死物。

    “师尊,看看这是谁······”

    应该是人,只是那人一动不动,衣袍沾血,暴露出的心口处是空洞洞的,黑乎乎的,那残缺的模样看着毛骨悚然,哪怕看得不清明,也让人觉得可怖。

    然而,真正让梦梦觉得眼前这一幕恍若噩梦,快要疯癫的,是那身熟悉的水蓝云纹袍,以及乱发下,那张熟悉的面容······

    “简······兮”

    梦梦有些没回过神地喃喃出两个字,声音带着干涸的嘶哑,思绪终于回归大脑,带着尖锐的刺激感,似乎有无数的钢叉扎着她的脑袋,扭曲的疼,窒息的酸,难以形容,痛不欲生。

    梦梦下意识地想往简兮的方向跑去,可双腿发软,在跌下去之前,有人接住了她。梦梦推开阻碍,跌跌撞撞地向着简兮的方向走去,她像个废人,不停地耳鸣,眼前一阵白一阵黑,模糊混沌,双腿无力。

    她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次,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狼狈的姿态爬过去的,也不在乎身后看着的人会觉得这一幕多么有趣。

    她只想过去,梦梦只想向着简兮的方向过去。简兮是个守规矩的孩子,她一直都很注意自己的仪容举止,她不会邋遢无礼,因为她不愿给清平峰丢脸,她不愿给孟峰主抹黑。

    到了清平峰之后,简兮的衣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从来都是,从来都是······

    “师尊喜欢我送的这份礼物吗?”

    是带着笑意的语调,漫不经心,悠然自得。

    “······”

    梦梦怀里的简兮早就没了气息,她抱着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你要跟我走吗?”

    梦梦当时不过是在坐在茶楼里随意地向窗外看了一眼,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正在被一群年纪稍大的乞丐围住狠揍。

    小乞丐看着瘦瘦弱弱,却有着一股狠劲儿,一把扑向那群乞丐的头头儿,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耳朵,似乎要把那块软肉给硬生生地撕下来--

    周围的人被小乞丐的突然爆发惊住了,但头头儿的痛呼让他们回过神来。

    很快,小乞丐被揍得很惨,只是那乞丐头头儿的耳朵也是鲜血淋漓······

    梦梦走近那个阴暗恶臭的角落,蹲下身,对着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这样说道

    “我可以让你吃饱穿暖,还可以教你自保。”

    “你的回答呢?”

    梦梦对着那孩子伸出手。

    脏兮兮的小乞丐散发着食物馊掉的酸臭味道,指甲残缺不全,指缝里满是脏污。

    “你有名字吗?”

    梦梦握住了那只脏兮兮的小手,将小孩抱了起来,注意到怀里的小孩微弱地摇了摇头。

    “那你以后就叫简兮吧--”】

    很冷,真的很冷······

    抱着的死物是冰凉的,而她本身,也是冰冷的,梦梦温暖不了自己,也温暖不了怀里的简兮······

    闷闷的,闷得发酵,闷得发酸涩,闷得溃烂,闷得腐败。

    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痛,活着对她来说意味着痛苦。

    好疼啊,她好疼啊,她真的好疼······

    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能做得这么狠心--

    还是说,是她的错,是她心怀侥幸地将他带回云顶门,是她觉得她可以教好他,是她让简兮与南柯接触,是她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与简兮有着同门情谊,是她想得太好了,是她太自以为是了,是她觉得还有希望,还有机会,是她,是不是,她是不是不应该反抗,她是不是不应该,是不是不应该,是不应该,不应该的······

    梦梦紧紧地抱住简兮,一言不发地维持着一个动作,死一般的僵直苍白······

    她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南柯或许对她说了什么吧,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最后,有人敲晕了她,而她醒来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简兮······

    梦梦很累,真的很累,疼痛与困倦折磨着她,身体上的困倦,心理上的疲惫,她真的不想再陪南柯玩这种幼稚的报复游戏了。

    既然恨她,既然想她痛苦,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哪怕一刀一刀地凌迟,也好过现在被圈禁的绝望--

    梦梦不知道在魔界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多久,她已经停止了思考,不管南柯想要玩什么花样,她都不去关心了,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她很累,她真的没有心思再去多想了,她不想再去猜那人的心思了······

    她仿佛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只想等待一个终结,只想等到他玩腻了,给她一个最后的宁静--

    可是,他又找到了新玩法。

    南柯带梦梦离开了魔界,他带着她去了座小城,进了家客店。

    菜香弥漫在木制的桌椅间,几位酒足饭饱的客人围坐在一起,谈起了仙门百家最近的动荡。

    “哎呀,云顶门这次怕是不行了,都是那姓孟的搞的鬼,连累这么多人。”

    剔着牙的大块头消息向来灵通,也爱显摆。

    “哪个姓孟的?”

    有人不懂便问。

    “就是那个清平峰的孟峰主,那个靠云顶门养着才吊了口气的病秧子。”

    他生的结实,完全看不上这些劳神伤财的病秧子。

    “他怎么了,一个病秧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有人不以为然。

    “你可别小看这病秧子,心思蔫坏,不但暗中勾结魔族,还在云顶门落难后逃之夭夭,听说是上赶着去讨好魔族的大人物去了。”

    他说着,啐了一口。

    “听说那云顶门的乌山峰主,叫什么润夏的,就是死在了魔族手上。”

    有人添了句。

    “那可不是,那云顶门的掌门最开始不是被魔族抓走了嘛,估计也没好下场,要不然不至于到现在还躲着不露面。”

    大块头继续剔牙。

    “云顶门怕是不行了。”

    有人摇头。

    “这魔族要是再去打一次,估计能把云顶门扫平。”

    有人叹息。

    “你说,要是云顶门真没了,魔族岂不是达到我们这边来了。”

    有人担忧。

    “不至于不至于,少个云顶门,还有雨顶门,雷顶门,多的是仙门宗派扛上去。”

    大块头摆摆手。

    “是啊,灵修可是要拼上命的,要不然会被天道惩罚,不得好死。”

    有人赞同。

    “前世造了孽,这辈子才去做灵修啊”

    有人啧啧两声。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臭小子之前还敢说要去当灵修,被我拿扫帚打得怕了,才不敢提。这个小兔崽子,净想些没出息的。”

    大块头鼻孔里出了口粗气。

    “我家那小兔崽子之前还说要当捕快,我也是教训一顿之后才老实了”

    有人附和。

    “现在得孩子啊,不好养”

    有人感慨。

    “谁说不是呢”

    有人赞同。

    话题越扯越远,却没人在乎。

    他们不过是酒足饭饱后闲扯,耗时间,助消化罢了,对于自己谈话间的刻薄,他们毫无知觉。

    南柯带着梦梦走了不少地方,他让她自己去听云顶门此刻的处境,听此刻的评价,听此刻的闲言碎语。

    润夏死了,她将绕指柔交给了自己的弟子,失去了一位峰主,云顶门的处境更为艰难。

    因为梦梦,所有人都对云顶门发起批判,而云顶门始终沉默,不予回复。

    她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绝望,她很痛,头疼得彻夜难眠。

    这种痛苦和曾经所受的疼痛不一样,之前,她知道会有人来救她,她知道一定会有人来带她脱离那份痛苦。可是现在,梦梦不敢有这种奢望,现在的南柯太过强大,她怕来救她的人还未成功就因她而丧命,又或是,救回她却害了云顶门。

    绝望,无边的绝望,挣脱不开的绝望,能将人淹没,让人窒息的绝望······

    梦梦回到魔界后,她选择闭门不出。

    她像个死人,不吵,不闹,不吃,不喝。

    南柯还会带梦梦去议事堂。

    从这里,她知道更多。

    仙门百家在逼迫云顶门,身为代理掌门的丛革一次次周旋无果后,选择卸职仙门百家之首,封闭云顶门。可饶是如此,还是不能平愤,有人甚至硬闯,最后被从革所伤。

    于是,云顶门与仙门百家对立了。

    当初,魔修只找云顶门麻烦,让他们伤亡惨重,此刻,仙门百家也来找麻烦,代理掌门丛革选择开启云顶门的结界。

    强大的结界阻止了所有人的进攻,无人能入,亦无人能出。

    结界的守护成了云顶门自保周全的唯一手段。

    可是,这样强大的结界也需要极大的消耗。

    身为代理掌门的丛革让曲直将他做成了傀儡,他将自己的灵与肉分离,他的灵当作云顶门结界的能源,而他的肉则与傀儡融合,他成了一个有着人脑的木头人。

    梦梦听着,安静地听着。

    心中的恨,是她此刻唯一清明的感受。

    她恨南柯,恨他的推波助澜,恨仙门百家的无情逼迫,恨群众的不知所云,事不关己。

    她也恨她自己。

    心头充斥着的浓烈憎恨似火种,不断翻腾,冒出黑暗的浓烟,化作梦魇,一遍遍地重现败作阶下囚的浮生,浑身是血的润夏,舍弃灵体的丛革······

    这是一场走不出,逃不开的噩梦。

    梦梦总是一个人待在寝宫之中,要么一动不动地躺着,要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就这样睁着眼,一眨不眨,一待就是一整天,不吵不闹,就静静地发呆,不管有没有人在身边,不管身边的人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安安静静地。

    那是死寂,也是安宁,那是属于她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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