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

    李嘉年躺在床上,看着林彦景发来的晚安,有点意外。

    以前他没跟别人说过晚安,也从来没收到过别人的晚安。

    这种话应该是对亲密的人说的吧?

    李嘉年在脑海里逐个筛选“亲密的人”。

    他爸妈早就离婚了,在他还小、对人对事没什么清晰记忆的时候。

    现在他对爸爸还有点模糊的印象,但只记得有“爸爸离开”这个重要节点,这个节点之后,这个人就像电影里杀青谢幕的人一样,再没出现过,也没跟他联系过。

    至于妈妈,不是陌生人,但也算不上亲密。

    李金昔常年在外,在另外一个城市过自己的生活,每年回来一趟。

    即使回来,她也只是为了尽一尽为人女儿的任务,不是出于为人母亲的牵挂,跟她的儿子从没有很亲密的交流。

    至于朋友,他的几个好朋友都是男生,谁要是说这个词,要么是被人敲傻了,要么就是精神出走了。

    至于和他最亲密的人,那就是外公。

    小时候,外公抱他睡觉的时候,倒是会拍拍他的后背说好好睡觉,但从来没说过晚安。

    那一代人应该没有“晚安”这个概念吧,即使是表示安慰或者展示温柔,应该最多就说句“睡个好觉”。

    李嘉年越想越深、越想越远,思绪飘着飘着就没有边界,在他开始联想“一个人睡觉时抱着什么东西最安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又猛然回过神,在无人注意的黑暗里甩甩头,把思绪拉回此时此刻——周日、深夜、宿舍、上铺。

    他放下手机,双臂交叉压在后脑勺下面,心想:

    林彦景真是有点厉害,就发两个字,就让我浮想联翩。

    没有变故,没有大事,没有奇怪的人,周日就不像周六那样漫长,一晃眼就过完了。

    又是周一,上午第一节课要举行升旗仪式,一般加上各年级班风学风的周度汇报,都是开二十分钟左右。

    班上的同学都穿好校服,正准备下楼的时候,教室里的广播响了,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

    “同学们好,今天的升级仪式结束后,我们还需要补办开学典礼和表彰大会,估计时间比较长,请所有同学都带好凳子,有序下楼。”

    听到这个消息,林彦景面不改色,心里却窃喜,暗中庆幸可以躲在下面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

    但不少同学都接连发出不满的声音,还有同学开始啊啊大叫。

    “又要坐在那里看别人受表彰了,还要听教师代表、学生代表发言,重点是——还要看那么久!”

    这时候,贺新阳走到讲台前,轻轻敲了敲桌面:“大家先坐下,我和副班长去两边的楼梯口看看,我们班等楼上的班级都下去了,再排队下去吧,避免拥挤踩踏。”

    说完,贺新阳朝林彦景这边看过来,示意她去前门的楼梯口,然后自己走出教室,去了这层楼的另一个楼梯口。

    林彦景正准备出去,侧腰就被余舒云就用笔戳了两下,“等下给你放一本杂志在桌上,记得拿啊,别等下在升旗广场睡着了。”

    “好,你放我桌上吧。”林彦景闻言更开心了,乐滋滋地往外走。

    走廊上已经有很多人了,学生们的说话声、脚步声和凳子碰撞的声音混在一起,搅得空气都热了。

    林彦景本来只想在楼梯口的门外看看情况,等人少了就回去叫七班的同学下楼,但站在那左让一下同学,右绕一个凳子,不小心又走进楼梯口了。

    楼梯口下楼转角的地方是最拥挤的,比台阶上还难以移动。但林彦景又不想去楼梯上,怕让着让着就直接下楼了。

    最后,她把自己塞进了楼梯口的角落,看着眼前的人和凳子穿梭。

    此刻,她在心里幻想,要是有个传动带就好了,直接把他们投运到升旗广场。

    她百无聊赖地在那等,没有手机也没有书,一分一秒都漫长,偶尔还会有路过的同学用好奇的眼神瞟她,似乎在问:“你不走在这缩着干什么?”

    实在百无聊赖,林彦景开始小幅度地摇头晃脑,在颅内放音乐,忽然间,她的视线擦过一张脸。

    李嘉年正从上一个楼梯口往下面走,一只手塞外套兜里,一只手提着凳子,和人群一起下楼梯。

    感受到林彦景的目光,李嘉年朝她歪了下头,歪完了又觉得这样不行,跟在装可爱一样,于是又把头正回来。

    他本来想走到她身边去,但是人太多了,不好走,就算走过去了,挤在那里也要挡住别人,只好顺着人流往下走。

    快经过她的时候,李嘉年隔着一个男生问她:“不下楼?”

    中间那个正慢慢移动的男生闻声看了看李嘉年,发觉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又看了看另一侧,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和这个女生说话后,然后转回头继续往前挪。

    林彦景顿了一秒,答道:“没这么快。”

    李嘉年没说话,继续往下走。

    林彦景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他的裤兜里有方块一样的痕迹,内心翻白眼:“不仅还带手机,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兜里,真是心大。”

    其实这种事也不算稀奇,同一栋教学楼,二楼和四楼的生活大相径庭,只不过林彦景自己见得少,少见则多怪。

    将近十分钟过去,楼梯间里如潮水一般的人流散去,基本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提着凳子往下走。这时候,林彦景才站到教室前门口,让坐在前排的同学下楼梯。

    贺新阳也在后门门口站着,等着后排的同学下楼梯。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林彦景和贺新阳才分别去提凳子拿书下楼。

    到楼梯间,贺新阳叫林彦景停下来,把自己的书递给她,同时接走林彦景的凳子。

    林彦景都习惯了,以前还会推辞一下,现在都懒得多说话,成全一下花季少年的绅士心理吧。

    两个人闲聊着往下走,走到一楼时,林彦景不说话了,略微吃惊。

    李嘉年就在银杏树下面,坐在凳子上,看着楼梯口这边。一个男生无缘无故坐在树底下,放在学校里是很扎眼的,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惹人浮想联翩。

    看见林彦景下来,李嘉年本想开口说话,又看到她身边有个男生,就咽了回去。

    贺新阳看到他盯着林彦景,也不说话了。

    林彦景先开口,“你怎么还在这里?”

    “没什么。”

    李嘉年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别扭,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史无前例的怪异。

    他以为,她刚刚在楼梯口不走,是忘了拿什么东西。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做,就想等等她,陪她走一段。虽然他们的班级队伍隔着很远,顺路也只能顺一小段,但他就是想陪这一小段。

    可是她明着问,他又不敢直接答。说到底,他自己也没想明白原因。

    李嘉年不说,林彦景也不追问了,很快,他们到了七班的位置,李嘉年继续朝十七班的队伍走去。

    林彦景站在队伍,贺新阳站在她前面。

    荆泽中学升旗仪式的惯例是,每个班的班长要在队伍前面举班牌,而林彦景只是因为个子不高,所以常年站第一排。

    刚刚一路没说话的贺新阳这时候转头,问她:“刚刚那个同学是?”

    “哦,他是我上周认识的同学,就上次堵我们教室门的那个。”

    “是他啊,那你们为什么看上去有点熟的样子?”

    “还行吧,上次好像是误会,他人好像还不错。”

    “这样。”

    李嘉年回到十七班队伍中间,戴着耳机听歌,也不怕学生会或者老师看到。

    虽然秋天比夏天凉很多,但大晴天的阳光依然很猛烈。

    校服外套有没有兜帽,李嘉年被阳光烘得犯懒,只想回教室趴着睡觉。

    耳朵里音乐声流转,但隐隐约约地,他好像听见升旗台上的音响传来林彦景的名字。

    他摘了耳机往上看,台上站了一排人,都穿着校服,但林彦景站在最左边,和其他人一样,双手举着奖状,胸前还斜戴着个“优秀学生”的锦旗。

    包括林彦景在内的一排人正在和高二的教导主任合影,主持的老师在致辞,说着一些类似“榜样标杆、见贤思齐”之类的话。

    李嘉年一句都没听完整,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方向。

    林彦景站着,笑着,站得拘谨僵硬,笑得腼腆局促,估计是面朝这么多学生,所以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呆。

    耳机在李嘉年手上,音乐没停,但他听不到一个音调,漏掉所有的歌词,自然也听不到自己忽然加速的心跳。

    这个奖项颁发完毕,台上的一行人就从升旗台右边陆续走下去,左侧又有另外一个排人依次上来。

    等到林彦景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李嘉年重新戴上耳机。

    脑子放空了一小会儿,李嘉年如梦初醒,一下子惊觉:

    林彦景不只是个乖学生呢,还是个学霸。

    开学典礼原来还挺隆重的。

    典礼确实都有它要举行的意义。

    以及,可能我是喜欢上林彦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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