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大概是屋里的暖气太盛,谢琉姝迷迷糊糊间,感受到身上仿佛起了火似的,热汗涔涔,薄衫微湿。

    恍惚间,她似乎感受到有人扶着她的后腰,温热发苦的液体碰到了她的嘴唇,谢琉姝蹙眉,下意识想要抗拒。

    却不料扣着她腰的那只手强势有力,不容抗拒,那股熟悉的龙涎香飘来,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沈肆低下头,看着怀里不安分的人,眉心紧拧。

    一碗药喂的并不顺利,有几滴顺着白皙的脖颈没入衣领里,沈肆指腹覆盖上去,轻而易举就抹去了那抹湿润,他目光深冷,像是两汪深泉。

    喝完药后,沈肆将一旁的衾被扯了过来,覆盖在了她窈窕柔软的身躯上。

    而后,他披了件白色狐裘,起身去了案桌前。

    手里温热的触感萦绕不散,沈肆抿了抿唇,心情却没方才那样好。

    殿内地龙烧的旺,博山炉里不断升腾的烟雾在空中渐渐飘散,沈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一年,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皇子,他生母只是先帝后宫里一个不起眼的贵人,生他的时候难产,父皇简单下令抚恤了几句,便再也没有管过这个女人。

    他从小,便没了母亲。

    在别的皇子入太学读书时,他只能站在一旁,被嬷嬷牵着走开。

    嬷嬷说,宫里有些事情腌臜阴暗,小殿下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他处处隐忍,可是换来的不他们的同情心软,反而是最恶毒的打骂诬陷。

    十三岁那年,太子殿下名动京城,他在暗处看到那个少年锦衣玉带,眉目和煦,底下众人朝拜,一派恭维之声。

    后来他在寒风里站了一日,似乎想不明白,为何太子能得到这样多的赞美,他就只能被人唾弃。

    那一年,从小照顾他的嬷嬷死了,恰逢东洲战役,满朝文武推推搡搡,无一人选择出征。

    先皇大怒,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站了出来。

    临危受命,平定东洲叛乱。

    后来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终于,再没人能看不起他。

    回京那一日,他骑在马背上,眼眸里满是骄傲,他几乎能想到回去后的加官进爵,父皇再也不能忽视他了。

    可没想到,队伍里出现了奸细,暗中在他的酒杯里下药。

    那一夜营帐失火,敌人暗中偷袭,他拖着中了毒的身体指挥战役,可终究是败了。

    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再没能回来,他却跌跌撞撞,误入一片密林中。

    因为失血过多,他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后,便是躺在一户农家小院里。

    沈肆抿唇,脑海里想起第一日见到谢琉姝的场景,她穿着一件朴素简单的衣衫,长发在侧耳编了个麻花辫。

    看到他醒来后,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他在深山里陪伴了她一年,听她讲起生活中的琐事,邻里家的纠纷……恍然间发觉,那些过往的阴暗诬陷,似乎离他已经很远了。

    在这里,他不用时常在枕头底下备一把匕首,更不需要顾及着吃下的食物有毒。

    本以为这样安和温暖的日子会一直下去,直到一年后,她留给他一封诀别的书信,便踏上那座繁华的宫城,一去不返。

    沈肆眼眸眯了眯,忽然觉得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终究不配生活在阳光下,只配活在无边的黑暗中。

    那场大火让他的手下尽数丧命,唯他一人活了下来,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下药的人还没抓到,他怎可高枕无忧。

    今日魏瑄的话到是点醒了他,谢家,苏家……

    若是让他查出与当年的事情有关,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天色将明,沈肆一夜都未合眼,直到王海福的身影出现在外间,他才换了锦衣,准备去上朝。

    **

    谢琉姝是在刚过巳时醒来的,她揉了揉昏沉的脑袋,眼眸惺忪,乾明殿内的宫女听到动静,走进来恭敬唤了一句,“姑娘。”

    谢琉姝神思恍了一瞬,才意识到这里是沈肆的寝宫。

    她记得沈肆好像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身上好冰凉,又亲密了一番,再后来她便没有印象了。

    谢琉姝眼眸扫过一旁放着的药碗,怔了一瞬,原来昨晚不是梦,她还以为,又梦到了与沈肆在小木屋里的场景。

    “陛下呢?”谢琉姝清了清嗓子,柔声道。

    “陛下上朝还没回来,只吩咐奴婢,若是姑娘醒了便自行回宫吧,不必等他来。”侍女恭声开口。

    谢琉姝楞了楞,她脑袋还有些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宫女的话清晰传入她耳中,她蹙了蹙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回到琉璃阁中,青双端来一碗鸡蛋羹,谢琉姝吃下后,才觉得嗓子里的不舒服缓了许多。

    她脑海里又想起昨晚沈肆的行为,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他出去到底是见了何人。

    她正打算派人去打听打听,不料寿安宫却派人让她过去一趟。

    谢琉姝抿唇,苏太后与她向来不对付,叫她过去能有什么好事。

    她又服了一碗药,才恢复了些精神。

    昨夜似乎又下了一整夜的雪,角落下已经堆积下了小雪堆,甫一出来,软刀子的风吹在脸上,她将斗篷往上拢了拢。

    毛茸茸的边角在脖颈处,刚好遮住了露出的那片肌肤。

    谢琉姝撑了一柄骨伞,便迈步朝着寿安宫走去。

    却没料到,刚到近前,便听到承央夫人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她抿唇,随即走了进去。

    寿安宫内,苏太后一件华贵的锦衣,高高坐在上座,底下是几个妇人,她垂眸看过去,为首的便是苏太后的嫂嫂,苏雪容母亲承央夫人。

    她年仅四十,却仍存风韵,苏雪容遗传了她姣好的容颜,却比之更甚。

    再往后便是礼部尚书家的李夫人,和几位与苏太后交好的夫人小姐。

    谢琉姝进来后,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承央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苏家与谢家不睦,曾经太子妃的位子便争了半天,落入了谢家手中。

    如今,太子死了,新皇登基,谢理那不要脸的老匹夫竟将女儿送入宫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承央夫人冷笑了两声,开口道:“太后娘娘,寿安宫怎么什么人都能来了。”

    苏太后轻轻飘了谢琉姝一眼,并未作声。

    倒是另一旁的李夫人附和,“太后娘娘,今日还以为是我们叙旧,您怎么叫了个不相干的人过来?”

    谢琉姝抿抿唇,站在中间,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她本以为只是苏太后找她来,没想到寿安宫里竟有这么多人,抬眼望去,好些人曾经嘲讽过她。

    如今谢家被囚,这些人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对着谢家冷嘲热讽。

    而她虽然如愿入了宫,却迟迟没有名分,这无疑是让她们更加笑话她了。

    “谢氏,入座吧。”苏太后不轻不重开口。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帮哀家看一看这匹料子,哀家想裁些衣裳,诸位若是有看中了眼的,也可挑一挑。”

    闻言,承央夫人起身道:“太后娘娘体恤,我等不胜感激。”

    紧接着,众人纷纷跟在承央夫人身后,说些恭维的话。

    苏太后笑着,摆了摆手,便有宫人鱼贯而入,手里捧着数匹精美华丽的布料。

    谢琉姝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这些个好事,向来轮不到她,虽不知今日苏太后唤她来的真实目的,但少说总归是没错的。

    却不料她这边不打算惹是生非,那边苏太后却忽然唤她。

    “谢氏,你也过来看看。”

    谢琉姝楞了一下,忙道:“妾身福薄,恐不能消受。”

    承央夫人尖声道:“莫不是谢姑娘眼界高,看不上太后娘娘的赏赐?”

    此言一出,苏太后的脸色明显黑了黑,看着谢琉姝愈发不顺,沉声道:“谢氏,你不喜?”

    “妾身不敢。”谢琉姝连忙开口,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苏太后拿出来的料子,自是金贵,她垂眸扫过去,却看那一匹都一样。

    正准备随手指着其中一匹,谁料一向没说话的孙夫人忽然道:“谢姑娘年轻,这件粉色的料子做成衣衫,一定能配姑娘。”

    谢琉姝的目光落在那匹浅粉色的料子上,样式精巧,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她笑着点了点头,“那便这一件了。”

    苏太后的目光也落在那匹料子上,眼眸闪了闪,而后淡淡道:“长秋,将这匹料子送去司衣房,让他们加紧赶工,务必赶早做出来。”

    谢琉姝心里舒了口气,虽然不知苏太后为何如此好心,但好在没有什么别的为难。

    接下来,各家夫人也都选了一匹,先前开口替她出声的孙夫人倒是没选。

    没过多久,苏太后便以参佛的理由将她们都打发了下去。

    从寿安宫出来后,谢琉姝心神不宁,许是方才殿内熏香太盛让她头有些沉,走了两步差点跌倒。

    还好青双眼疾手快,在一旁稳稳扶住了她,“小姐,前面就是凉亭,不如到那里歇一歇。”

    谢琉姝抬眸看去,点头道:“好。”

    方才在大殿内她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句话惹来麻烦,故而情绪一直紧绷着,不敢松懈,现在出来才感觉缓和了不少。

    恰好冷风吹过,将她昏沉吹散了几分。

    谢琉姝走到了凉亭里,将大氅往下拉了些,企图吹吹风。

    不料拐角处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身着一袭雪白的锦衣,腰间配着墨玉腰带,俊朗熟悉的眉眼,让她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魏家……哥哥!

    魏瑄眼眸微抬,也瞥到凉亭里的那抹姝色,五年不见,她出落的愈发明艳,记忆里那个瘦弱乖巧的女孩消失不见,现在在他面前的人,容颜娇美绝色,身姿窈窕纤细。

    魏瑄抿了抿唇,忽然抬步走过去。

    “晚晚。”

    他唤她的小名。

    几乎在那一瞬间,谢琉姝控制不住眼眶发红,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再次见到魏瑄,五年的光阴,昔日青涩的少年已经变成能独挡一面的青年。

    虽然仍旧像记忆里那样清贵温和,但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却无声多了几分刚毅。

    谢琉姝嘴唇翕动,唤出了那个熟悉的称呼,“魏大哥。”

    魏瑄颔首,眸子里也满是感慨。

    昔日他走的时候,她才长到他的胸前,一别多年,如今他长高了,她也长大了。

    “好久不见。”魏瑄来到她身边,有些动容的道。

    “魏大哥,这些年你还好吗?”

    再次见到故人时,谢琉姝难掩激动,以至于险些忘记她如今的身份。

    她不是魏瑄记忆里的那个乖巧灵动的小姑娘了,她如今是沈肆后宫中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

    谢琉姝伸手拢了拢斗篷,却不知,脖颈处暴露的痕迹,恰好落入了魏瑄眸中。

    “晚晚,我……一切都好。”

    闻言,谢琉姝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年轻的帝王乘坐龙辇,凑巧经过这座凉亭。

    看着二人久别重逢的触动,他眸色漆黑,冰凉的瞳孔冷淡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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