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康

    承安六年的春天来的格外早,冬雪消融,枯枝生芽,盛康最繁华的酒楼里,说书人敲着手里的快板。

    “且说这五年前,清和公主北上和亲,才短短一年时间,老可汗死亡,新可汗上位,据说这新可汗,身份低微,可却在兄弟中脱颖而出,一举成为新一任的掌权人,可见其不是池中物。”

    “茵娘子来了。”

    醉仙居二楼,有一青衣女郎缓缓提着裙摆上去,她背影窈窕动人,姿态不急不徐。

    小厮热情的迎上来,伸手去拿她手中的木匣。

    “不必。”

    “陈掌柜可在里面?”

    女郎声音清婉明净,令他想起山间的冰泉,泠泠清清,仿佛能沁人心扉。

    “就等您了。”小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笑容愈发放大。

    茵娘子随着他转了好几条游廊,最后在最里面的一处房间前停下。

    “有劳。”

    不知怎地,小厮的耳后忽然热了一下,他小心抬眸看,茵娘子蒙着面纱,不轻易向外人展露姿容,但瞧着那双十分漂亮的眼眸,小厮觉得,便是这盛康最有名的花魁姑娘都比不上。

    忽然没关紧的窗扉处透过来一缕凉风。

    恰好吹落了茵娘子的面纱,小厮不禁睁大眼眸去看,旋即眼底划过一丝意外的神情。

    不是惊艳,而是失望。

    可惜了那双眸子,长在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上。

    “请。”小厮的热情显然不如方才一样高涨。

    *

    积云巷。

    “谢满满,你到底会不会斗蛐蛐,这都第几只了,再这样下去,多少蛐蛐都要死在你手上。”

    “别喊了,别喊了,这一只是我舅舅捉的,肯定能赢你们。”

    被叫做谢满满的人长的粉雕玉琢,一双灵动的眼眸分外精致好看,肉嘟嘟是脸颊上满是不服,正要挽起袖子大干一场,不料身后窜出一个人将他耳朵提了起来。

    “谢满满,字练完了吗?”

    穿着一件天青色衣裳的少年从宅院里走出,不由分说就揪住了粉面团子的耳朵。

    他身量颀长瘦削,几个孩子明显有些怕他,看到谢满满被提起了耳朵,连忙东奔西跑的四散而去。

    “舅舅,你放开我。”

    谢满满嘟起嘴巴,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

    那名天青色衣袍的少年正是谢宸,五年的时间,曾经的小少年渐渐有了棱角,眉宇间愈发俊俏。

    “不听话等你娘回来收拾你。”

    正说着,巷子拐角处便走来一个青衣女郎,谢满满眼眸一喜,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看到那张陌生的面容怔了一瞬,他的娘亲明明是个大美人,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阿姐,你回来了。”

    谢宸走上前去,自然的接过了女郎手里的东西。

    “嗯,今天出去诊治,五两银子到手。”

    “那我们能吃好吃的吗?”谢满满满怀期待的问道。

    “可以。”

    青衣女郎弯下身,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眸中含着宠溺。

    “阿姐你就知道惯着他。”

    “……”

    谢宸虽然这样说着,实际上没有半点责备之意,他看着谢满满长大,心里的关心与宠爱一点不少。

    只是看着这孩子愈发肖似那人的面容,他仍旧觉得有些担忧。

    这孩子,眉眼间与那人几乎如出一辙。

    五年前,他们从上京来到盛康,在这里没有根基,又人生地不熟,幸好遇到一位年迈的婆婆接济,才不至于活不下去。

    那婆婆生在草药世家,年轻时候因为一场疫病,膝下两个儿子都没能活下来。

    她满腹的才华与知识没了传承的人,故而一人落户在积云巷里。

    平常替人治治病,靠点积蓄与诊费过生活。

    五年前,谢琉姝找了许多活,可要么是因为她容貌出众被一些人起了歹心,要么是因为这里富绅豪商之女有家世背景顶替了她去。

    阴差阳错下,她来到婆婆的药堂,开始学习治病救人的本事,一学就是五年,这五年期间,她不仅钻研了易容术,更重要的是,生下了谢满满。

    谢满满的到来纯属意外,就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那一场放纵与贪欢会让一个小生命到来。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与过去说再见了,可偏偏这个孩子出现了。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谢琉姝没有打掉他。

    让他平安降生,反正也是姓谢。

    寂静澄澈的天空忽然飘下了雨丝,盛康多雨又潮湿,谢琉姝将谢满满哄睡着了之后,转身去将晒干的草药收进来。

    雨丝轻而飘,落在青石路上,形成一道清透的雨幕,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熟睡的人,抿唇从墙角处取出一把油纸伞。

    谢满满到了上学年纪,她得多出去挣点诊费,以便他的条件能更好。

    长街上寂寥没有几个人,往常摆摊的小贩也因落雨而卷铺离开了,唯有街角开着一张酒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从里面出来。

    出来太急,谢琉姝没有易容,此刻面颊上只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纱,手心里握着刚从王员外家讨来的诊费,目不斜视穿过雨帘。

    酒气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谢琉姝蹙了蹙眉,盛康里面不缺地痞流氓,更不缺醉鬼。

    夜半风高,那个大汉东倒西歪,忽然瞧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道窈窕美丽的身影。

    女郎一身青衣,如画中谪仙,手心里执一柄骨伞,面纱晃悠,窥不见其真容,但能从那张漂亮灵动的眼眸中,窥见其风华。

    冰姿玉骨,定是艳绝。

    大汉喝的醉醺醺的,油腻的肥舌舔了舔嘴唇,而后佯装漫不经心的走过去。

    “美人,一个人呀?”

    惯常的搭讪话语。

    谢琉姝没有理会他,手心渐渐落在腰间的锦囊里。

    出门在外,她随身携带着迷药。

    为自保,也为伤人。

    伤坏人。

    大汉左右看了一眼,四周皆是昏暗。

    他忍不住伸手去碰美人的纤腰,不料却捂着手大叫。

    “啊!!……”

    谢琉姝抬眸,看到大汉手被折成一个奇怪的弧度,整个身子都痛苦的缩在了一起。

    变故来的就在一瞬,她微不可察愣了一下,瞥见程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他只是个教书的先生,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谢琉姝抿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多谢程先生。”

    程桉笑的无害,伸手摸了摸耳垂,他面容俊逸,声音如一缕清风,不疾不徐,“入夜了,茵姑娘一个人,不安全。”

    谢琉姝善意的笑了笑。

    “这就回去呢。”

    程桉怔了一下,摸了摸眉头,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本就不善言辞,面对心爱的女子,表现的更甚。

    恰好在这时,青石地板处行来几辆华贵的马车,在漆黑夜幕里声音尤为明显,马车行过的地方,两侧的街道被溅起一道浅浅的水洼。

    程桉低头看了一眼,他洁白干净的白袍染上了一道污痕。

    再一抬眸,青衣女郎已离他而去。

    ……

    盛康最豪华的宅子,今夜迎来了它的主子。

    琉璃灯盏里发出通明的灯火,管家披了一件外袍,从院子里走出来。

    漆黑奢华的马车缓缓停下,帷幕被掀起,一道玄衣身影从上面走下。

    管家恭敬的迎上去,满脸笑容。

    “主子,您终于来了。”

    “嗯。”

    男人浅浅应了一声,长腿迈开,踩过地上的水洼。

    他眉眼凉薄,唇色淡淡,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伞柄,身后跟着一个浑身黑的随从。

    管家不敢有所怠慢,连忙介绍起来。

    主子是三个月前,买下了这里的宅院,他不清楚主子是何身份,只知道是一位来自上京的豪绅,出手阔绰,仪态也不凡。

    管家心里忍不住猜测,或许是哪位王公大族,有闲情雅致,来盛康暂住。

    思及此,他脸上的恭敬更甚。

    男人漫不经心听着,时不时回应了几句,但大多都是“嗯”“好”“都可以”。

    看上去像是一位脾气极好的主人。

    直到管家提起一个不起眼的人,男人眸色微不可察顿了一下。

    积云巷,茵娘子。

    管家几日前找她看过病,茵娘子医术高超,脾气又好,他颇为满意。

    正打算过几日再去拜访一次,不料方才一时嘴快,给这位贵人说多了。

    “茵娘子……”

    男人漫不经心用舌尖碾过这三个字眼,眼底浮现着一丝晦暗不清的情绪。

    管家没有多想,仍自顾自的介绍着。

    “茵娘子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大夫,治疗头疼脑热,保管药到病除。”

    “……”

    细雨一连下了多日,三日后的傍晚,才堪堪停了下来,谢琉姝给谢满满换了一身新衣裳,转头看到程桉提着一包糕点走了进来。

    他性情温和,待人有礼。

    巷子里的小孩子都不讨厌他

    此刻谢满满看到拿包熟悉的糕点,迫不及待跳了过去。

    “程叔叔,这次带的是什么?”

    “桂花糕,路过,顺手买的。”

    程桉将手里的糕点递给他,而后走到室内,她今日没戴那张面具,程桉看见了她的真容。

    美人清绝,不失娇艳。

    他不由将呼吸都放轻,状似不经意的询问。

    “廖云台新来了一个戏班子,不知茵姑娘可有兴趣去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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