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桑塔纳穿梭在还没有经过规划的大街小巷，很快停在一幢二层小楼下面。
“太晚了，我就不上去了，你们两个明天还要上课，早点休息。”
高烨弯腰敲敲车窗：“这么晚了，也不是没地方，凑合一晚上算了。”
唐轩叼颗烟，点着猛吸一口，笑着摇头：“夜不归宿，三哥三嫂怕又要以为我在外面鬼混。”
“夜深了，你开慢点。”
唐轩颔首，摇上车窗，缓缓驶出小巷。
慢悠悠抽完四颗烟，探出脑袋叫醒值班室打瞌睡的保安大叔，大叔迷迷瞪瞪穿上大衣出门拉开小区大门。
“谢了大叔。”
扔给他两盒大前门，大叔困倦的脸立时精神了不少，点头哈腰送走了唐轩的车。
直至尾灯的光再也瞧不见，他腰杆挺直，狠狠往地下啐了一口。
“姥姥的。”
随后怨气满满重新锁好大门。
这边唐脚步已经放的很轻走进别墅，刚刚好被下班回家的三哥逮个正着儿。
“你最近越来越不像话，在晚一会儿直接赶着吃早饭好了。
二十二了，阿轩，你也也不小了，怎么成天没个正形？就你这样吊儿郎当成天鬼混，哪家姑娘能看上你。”
“三哥。”
唐轩呐呐叫了一声，也不为自己辩解，给坐在沙发疲惫捏着眉心的三哥端来一杯加了两汤匙糖的温豆浆。
他知道上面最近有检查组下来，三哥忙着接待，每日都要忙到很晚。
“去睡觉，往后给我早睡早起！”
三哥唐逸熬的眼底满是红血丝，唐轩不想惹他生气，乖巧的应了一声。
“还有，”喝一口温豆浆，唐逸神情放松了些，“家里不是想干涉你交朋友，可老是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捞偏门像什么样子！”
唐轩抿抿嘴，没说什么，沉默的回了屋。
作为家里的老末，上头的三个哥哥各个身居要职，尤其是三哥唐逸，仕途最为顺遂，隐隐有家族未来领头羊的势头。
可他天性跳脱爱玩，也就是长辈眼中的——不服管教。
在唐轩把京城老家闹得天翻地覆，老爷子气的三天两头住院，上了年纪的唐母无法，一狠心让和老末感情最好的唐逸把人带到了任区。
这一跟就是十一年。
说是哥哥，干的却是老父亲的活……
‘不三不四’、‘捞偏门儿’、……
躺在床上，唐轩脑海里不自觉回荡三哥这两句话。
他知道三哥只是对他恨铁不成钢，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可京城老家、旁的人家，多的是人在等着看他笑话。
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唐轩不知道第几次暗戳戳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混出个样子，让三哥刮目相看，亮瞎那群人的狗眼！
—
“阮晨曦，你也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嘛。”
二楼东边向阳的卧室，两张床并排放着，中间用一个小小的床头柜隔开，柜上一盏小桔夜灯散发柔柔暖光。
高洁侧身而卧，夜已深，可她毫无睡意，今天经历的一切对她来说新奇又刺激。
妈妈？
阮晨曦摇头。
高洁又问：“照片也没有？”
阮晨曦又摇摇头。
其实不只她没见过，姚倩倩也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名义上的亲娘。
一张张汇款单就是母女之间唯一的联系。
“和我一样。”
换上浅粉色睡衣的她没了白日间的飞扬跋扈，几簇呆毛竖在头顶，趴在床边小声说话的样子有些可爱。
谁能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这样鲜活的一个人，会毫无生机躺在冷冰冰的棺材板上……
阮晨曦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不可避免想到了葬身火海的小念和…高烨。
尸首都烧成灰了，尸骨无存，她这个唯一的亲娘…如今也不在了，江流笙心狠如厮，小念怕是连衣冠冢都没有……
高烨同样也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怕也是……
“那个张主任有没有真的对你做什么？我老早就看他不是什么好人，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恶心死了!”
“没有，”阮晨曦有些困了，眼皮沉重的直往下坠，“烨哥来的很快，两下就把他打倒了。”
“真滴，我哥酷不酷。”
“酷…”
“阮晨曦，你别敷衍我嘛，仔细说说喽，我想听。”
阮晨曦虚弱的朝她笑笑：“明天吧，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emmmmm”
高洁鹅蛋似的小脸闪过一丝丝纠结，不过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似的，掀开自己的小被子，跳到了阮晨曦床上。
“噗通”一声吓了她一大跳。
“再聊五分钟的，不然今晚上我睡不着了啦。”
阮晨曦：“……”
这丫头难道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昨天就是自己拎着板凳腿儿抡她脑袋嘛，怎的今天就开始抱着胳膊撒娇了？
这一吓，她也不困了，阮晨曦无奈的笑笑，索性往旁边挪挪，给她腾出些位置。
结果就是两人凑到一块儿，说了半晚上的悄悄话。
结果自然是——没起来。
早上高烨叫了好几遍没有结果，顾及阮晨曦，他不敢进屋揪高洁起床。
可他转念一想昨晚上熬到那么晚，这两人估计到了学校也是趴桌子，累人还睡不好，索性还不如让她们舒舒服服睡个够好了。
高洁皱眉ing：你咋早没这觉悟？
—
“晨曦，你身材和我差不多，穿我的衣服好了。”
相似的经历，让两个小女生的关系迅速拉近，今天一早上高洁就开始“晨曦、晨曦”亲切的叫着。
热情的让她试穿自己的衣服。
几近中午，二楼才又叽叽喳喳起来，不多大多时候是高洁在说。
高烨绑好围裙，开始生火炒菜，长手长脚的他在不大的厨房如水得水，出菜的空挡扯着嗓子吆喝一声：“赶紧下来洗漱吃饭。”
阮晨曦穿着高洁的旧衣服走下楼梯，看到的就是身材修长的高烨穿着围裙在厨房有条不紊忙绿的场景。
许是听见楼梯处的响动，高烨迅速关火，偏头朝着呆愣愣站在楼梯拐角的清隽少女明媚一笑。
眼眶微酸，阮晨曦怔愣出神，抬起的脚久久未落到下一个台阶。
高洁自以为看穿了一切，得意的凑到阮晨曦耳边小声道：“我哥帅吧，悄悄告诉你，还是处男哦。”
阮晨曦眼睛瞪得溜圆儿，粉面有些微微发烫，轻咬下齿回头瞪她一眼。
这是……说的什么话。
高洁嘿嘿一笑，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咬耳朵：“我的意思是你让你把握时机，可是有不少白菜求着让我哥拱呢。”
阮晨曦：“……”
好像…有什么误会；又好像…并没有。
高洁不管其他，继续挤眉弄眼：“和你关系好才给准走后门儿的，把握时机呀。”
“你眼睛抽筋儿了，过来我给你瞧瞧。”
高烨瞧高洁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呵斥她一声，果然乖乖下来吃饭。
阮晨曦想帮忙收拾碗筷，高烨抬手拦住她：“你不知道地方，坐下吃饭吧。”
本想要提一下“打白条”的事情，又觉得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咽下了到嘴边儿的话。
可她很快就发现，有什么别的东西涌了上来。
为了照顾高洁，高烨练就了一身好厨艺，考虑到今天有客人在，他还特意下了一番功夫，午饭整的很丰富：
红烧肉、鸡蛋西红柿、干煸豆角、黄桃罐头，还买了一只烤鸡回来。
烤鸡上桌那一刻，皮肉被炙烤的香味窜入鼻腔，阮晨曦盯着焦香四溢的鸡皮，脸色一下子变很难看。
额头几乎瞬间冒汗，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身子不自觉剧烈颤抖。
“晨曦？你怎么了？”
高洁第一次见她发病，立时不知所错的喊来了高烨。
高烨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盘刚刚上桌的烧鸡，若有所思，一把扯掉围裙，打横抱起浑身抖如筛糠的她几步上了二楼。
“阮晨曦？”
高烨轻声叫她，温热手掌小心拭去她额头薄汗，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根本就是徒劳的，擦完一会的功夫就又沁出来一层。
阮晨曦浑身抖如筛糠，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妄，她感觉周身似要被炽烈的火苗吞噬，皮肤针扎一样刺痛。
身边的景象不是小念困在书房，就是高烨奋不顾身折返火场，但不论是哪一个，都是阮晨曦不愿意看到的。
她下意识一把抓住高烨。
“……别走…求你…别走…”
高烨僵在当场，收回踏出的脚步，坐到床边，坚定的回握住阮晨曦的手。
“好，我不走。”
阮晨曦近乎贪恋的痴痴凝望着他的眉眼，死命抓紧手边的他……
“哎呦，来的不凑巧了这是。”
楼下一桌饭菜整整齐齐没人动过的样子，唐轩狐疑的上了二楼。
眼尖的他还在楼梯拐角就发现高烨‘不要脸’的拉着人家的手，昨天那大胆的小丫头正‘含情脉脉’看着他。
立时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怪叫起来。
“唐哥……”
一直守在旁边的高洁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马把人拉了出去，一番解释，唐轩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忽的想起昨天高烨呼他找精神科医生的事情。
神色复杂看一眼脸色煞白的阮晨曦，现在的他有些担心老友起来。
这样一个人，遇上到底是是福还是祸……
—
“烨哥，对不起。”
喝了高烨让唐轩开车买回来的安定，阮晨曦缓了一会之后终于不抖了，有些歉意的放开了高烨已经攥出血印的手腕。
“无事，为什么要道歉，你也是身不由己，”高烨朝她温柔的笑笑，状似无意的收起让她攥出血痕的手臂，“看来你不光怕火，还不能看烤肉、烧鸡这类的食物，我记下了。”
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