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梁武帝的话，谢明昭心下一惊，立马抬起头来看着这位有着铁血手腕的帝王。

    “臣女......”

    梁武帝直接打断了谢明昭的话，盯着她意味深长道：

    “谢家嫡女，你可是要想清楚啊，朕可不是能够随意糊弄的人。”

    “是.....”

    谢明昭听到这话，心下虽有所疑惑，但也不敢再隐瞒。她悄悄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了下四周，发现并没有看到韩大人的身影，方道：

    “臣女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事古怪非常。方才人多耳杂，实在是不便说出。”

    紧接着，谢明昭便将韩茹心的事情也老老实实地讲了出来。

    “所以说，你是说原本并不会任何武功的韩家小姐竟会莫名其妙地攻击你？”

    可能是这件事太过奇怪，梁武帝还没说话，旁边一臣子竟首先质疑起来。

    “是。”

    谢明昭直起腰，丝毫不回避对方探究的眼神，只坚定道。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会引起别人的质疑。

    毕竟此事确实天方夜谭，简直像是一些精怪话本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但此事千真万确，若是大家都不信，她也没什么办法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萧明安醒来后才可以替她作证了。

    与台下臣子不同，梁武帝仿佛相信了谢明昭所说，只是仔细打量着台下少女的神情，半晌才道：

    “你所言，朕自有计较。不过依你方才所说，此番倒是你救了三皇子和宁王二人？”

    “这......”

    谢明昭倒是迟疑起来，说是她救了这两人似乎也不是很准确。若说全是她一人的功劳，未免有自卖自夸，不要脸面之嫌。

    真要算起来的话，可能是三个人互相救来救去的。

    好烦，这该怎么才能有礼貌地向圣上解释清楚这件事呢？

    无奈，谢明昭只能选择了折中的方法——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于是，她义正言辞道：

    “陛下过誉，臣女不过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主要还是两位殿下有圣上庇佑，任他再厉害的宵小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毕竟如今的大梁物阜民丰，兵强马壮，这都是陛下您的功劳啊！”

    沉默，顿时沉默笼罩了整个营帐。

    在场所有臣子都把震惊的目光投向谢之南。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谢家的家教竟是如此...如此实用。

    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连他们这些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都说不出口。

    而这位谢二小姐年纪轻轻，竟然可以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说真心实意地说出来，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就连一向以沉稳著称的谢之南听到自家女儿这么说，连嘴角也不忍抽动了几下。

    平日在家里她倒是一副很有主见的样子，也不见得很听自己的话。没想到到了圣上面前，她倒还挺会说的。

    其实，众人感到震撼主要还是谢明昭的外形和她说的话反差太大所致。

    如果是个官场老油条或是谄媚小人说出这种话倒不足为奇，偏偏谢明昭是个长相姣好的妙龄少女，气质又偏向冷冽，因此大家才会做出这种反应。

    不过，谢明昭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她前世入了皇家，作为三皇子妃本质上就是个吉祥物。几句场面话而已，她在重大宴会上的时候说得多了，今天这又算得了什么？

    整个营帐中只有梁武帝不露声色，只微微点头道：

    “好了，这件事朕自有定夺，若真有功，朕自会封赏你。

    你且退下吧。”

    “是，臣女告退。”

    谢明昭听到这话，忙起身告退。只不过在出帐时，她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梁武帝意味不明的话语。

    “谢卿，你当真生了个好女儿。”

    .............

    待谢明昭走后，营帐中才开始讨论起正事。

    台下有臣子看了眼谢之南，首先发言道：“陛下，您认为谢家二小姐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梁武帝没有发表意见，反而随意扫了眼台下众人道：

    “不如先请各位爱卿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有了梁武帝这番话，台下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有人认为，倘若谢家嫡女的话属实，那么北戎真的可能是被栽赃陷害，幕后主使便是那个青衣男子。

    也有人反驳说，就算幕后之人真的是那个青衣男子，那为什么不可能是他跟北戎合谋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好一会，谁都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是梁武帝开口，用威严的嗓音压下了所有讨论的声音。

    “谢卿，你如何看？”

    谢之南如堂下青松，不卑不亢，朗然而道：

    “臣以为，谁是主谋并不重要。关键要看，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听到这话，梁武帝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随即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今的结果就是刺客里发现北戎证物，使臣中又有一人死亡。

    若我们想要此事为北戎所为，方才自刎的使臣便是畏罪自杀，整个使团都需一个不留。大梁还得拿着证物去向北戎兴师问罪。

    若我们想此事并非北戎所为，那此事便是一场意外。那位使臣不过是他人派来的奸细，妄图堂前失仪来离间两国的友谊。陛下为两国邦交考虑，只能斩杀奸细。”

    “哦？”梁武帝单手托腮，似乎起了兴致，开口说道：

    “那依谢卿所言，这第一种方法未免霸道。若北戎以为是大梁自导自演怎么办？”

    谢之南长叹一声，俨然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

    “大梁围猎遇刺已是不幸，若北戎还因此怀疑大梁，可见两国友谊不过如此，恐有破裂之嫌。

    倘若真是这样，届时大梁只能陈兵边境，不然有损大梁国威啊！”

    谢之南的意思很简单，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大梁要做的就是利益最大化。

    如果要息事宁人，就要把脏水泼到使臣头上，逼北戎吃下这个闷亏；如果要大动干戈，那就要趁早动手，趁着北戎还没反应过来，就率先出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就算刺客不是北戎派的，那也是北戎派的。不然，大梁怎会师出有名呢？

    至于那个自刎的使臣，不管他是真的跟幕后主使有关系还是只是一个单纯的热血上头的理想主义者，这都不重要。

    在大梁的叙事中，他只能是一个阴险小人。

    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梁可以因此获得什么。

    “谢卿，可是此事还有一种可能呐。”

    “是。”

    谢之南拱手，不紧不慢道。

    “此事确实还有种可能。刺客确实与大梁无关，也和北戎无关。

    幕后主使另有其人，恐怕大梁一旦和北戎开战，便会正中幕后主使下怀。

    但倘若不开战，就算北戎一时屈从于大梁国力，吃下闷亏，只怕也只会对大梁怀恨在心，损伤两国友谊。”

    “确实如此。这么看来，朕倒是骑虎难下了。”

    梁武帝嗤笑一声，脸上却很是不以为意，开口道：

    “北戎早有异心，此次正是出兵的好时机。就算正中幕后主使下怀那又如何，大梁有出兵的实力，也有胜利的实力，根本无需害怕幕后之人。”

    “不过，关于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众卿可有猜测？”

    .........

    台下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方才滔滔不绝的谢之南都不再开口。

    不是不知，而是不敢。

    倘若谢明昭说得是真的，那韩茹心这般失智表现便很有可能跟蛊有关。

    若是提到蛊这件事，便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前朝的废太子。

    在场的各位皆是梁武帝的心腹，基本都是两朝元老，心知废太子一事牵扯过大，故而都怕惹祸上身，不敢多言。

    于是，梁武帝逡巡一周，冷笑道：

    “这下倒是无人敢言了。要朕说，这极有可能为废太子余孽所为。

    废太子妃出身南郡，南郡又盛产蛊毒，这怎么看都是当初废太子一党并未铲除干净呐！”

    梁武帝说着，将桌上的奏折重重地扔在地上。

    随着这响声，众人忙跪下，高呼道：

    “陛下息怒！”

    “哼。”

    梁武帝看着众人这副模样也没了议事的兴致，只揉揉眉心，烦躁道：

    “退下吧，此事朕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