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苏把吴漾送回家的时候看了眼表，九点十五分。

    吴漾的短发被风吹成了鸡窝，顽强的有礼貌的再次冲着李和苏再次道谢，然后一溜小跑就进了楼道。

    李和苏在楼下没有立刻离开，他平静的站在玻璃门外看着吴漾的背影，感受一下一下拂在脸上的风，他甚至不用计算就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见了。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那些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此刻却被抽象成一根细线，只有线两端的时间清晰又具体。

    吴漾只要一冷鼻头就会通红，她本来皮肤白，脸上红红的鼻头就被衬得更明显，刚才她冲自己说拜拜的时候也一样顶着一颗红彤彤的鼻头。

    天气是有点冷啊，他想。

    最后还是手机的嗡嗡震动声把神游的李和苏拉回现实，李和苏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着张召俩字，他刚按完接听键就听到电话那头张召嚷嚷：“哟，苏总今天怎么不在店里啊，这么早就上锁有啥要紧事？没事就跟我喝酒去吧！我今儿发工资，不得感谢你，请你吃烧烤吗？”

    面对张召一如既往的大嗓门，为了保护耳朵，李和苏把手机拿远了些：“你在我店那是吧，我现在过去。”然后挂了电话。

    张召在电话那头被电话里的风声灌了一耳朵，张召心想“难道这哥闲着没事干出去吹吹风寻求创作的灵感了？”忽的他又转移了注意力，发现楼下奶茶店已经要关门了，于是去没皮没脸的和已经混熟的店员蹭了一杯剩下边角料做的奶茶，并热心好市民般的帮店员小哥擦擦洗洗。

    张召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用他的话讲：“咱就不是学习那块料。”当初他高中毕了业就去职高花钱混了几年，本来那几年家里做的小买卖很有起色，张少爷兜里有点小钱倒也不愁吃喝。后来赶着疫情爆发，家里的生意开始亏本，干不下去之后干脆关门大吉。张召是那个时候才开始意识到混世是不太能活的下去的，他开始坚持不拿家里一分钱，再到后来去贴补家里，他跑过出租，送过外卖，做过很多能即时来钱的工作。

    不过，好在张召从小已经养成了乐观、皮实、臭不要脸的好性格，好在那段时间李和苏没少接济他。所以他也是李和苏高中退学后少数还一直有联系的人。现在好转起来，张召他爸又开始做起买卖，张召也想稳定下来找个正式工作，照他的话说：“再过几年我也该娶老婆了不是吗？”李和苏就帮他找到了以前自己工作的领导，做了个引荐，这小子倒也真可以，凭他的本事，也可能是凭他的嘴皮子，反正把这份工作弄到手了，现在应该是完成了这个月的任务从海上平台回来了。

    李和苏的样子几乎像是跑回来的，他很快出现在刺青店的楼梯口然后对张召说：“去哪儿，走吧。”

    ——烧烤店

    张召：“老板，来十串羊肉串，十串牛肉串，一把牛肉小串，烤俩羊腰子，四串辣椒，一份鸭头再来拼个花生毛豆，一份炒方便面，俩烤饼，先来四瓶啤酒吧。”“诶，烤饼多刷点酱！鸭头烤干点。”

    李和苏向来对点菜没什么兴趣，他也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张召习惯了跟他吃饭就挑起点菜大梁。

    老板一边答应一边把菜单拿走。

    又拿来四瓶啤酒，帮着启开两瓶。

    李和苏拿起一瓶啤酒仰头就闷了一大口。张召抓花生毛豆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反常的李和苏说：“怎么，你吹风吹渴了？”李和苏没说话，手里的酒瓶子刚挨到桌面又被他拿起来，闷头又是一大口。张召疑惑的快要从他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里掉出问号：“不是，哥，要不我给你买瓶水吧？”

    李和苏：“我碰见吴漾了。”

    张召：“你刚才又做梦啦？”

    李和苏：“我真的碰到吴漾了，刚才我在外面，我送她回家。”

    张召真的很迷茫，他又觉得李和苏虽然喝的有点急，但应该不至于一瓶下肚就多了吧。

    然后他听见李和苏问：“我该怎么办？”

    张召：“你等会，你等会再怎么办，不是，她不是在外地上大学吗，哦应该毕业了，那她不也应该去大城市工作了吗？你怎么会在咱们这看见这位大学霸啊？”

    李和苏却一点也不意外地说：“我一直知道她还在这边，但我从来没想过会再碰到她。”

    张召满脑门子黑线，他尝试理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李和苏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真来寻求建议的，刚刚那句“我该怎么办？”似乎也不是在问张召，他仿佛只是心里很乱很乱，需要有个人陪他坐一坐，听他说说话。

    张召问李和苏是不是又做梦，并不是没来由的开玩笑。李和苏奶奶去世的时候，他总是做噩梦，也不记得吃饭了，瘦的吓人，浑浑噩噩的总在睡觉，接不到电话也不回任何消息。李和苏那时候已经不剩什么会关心他的亲人朋友了，就算死在家里恐怕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那时候，张召想到这就吓的跑到他家，狠狠敲开门来监督他活着。晚上张召就睡在他家沙发上，睡得很轻，因为生怕这小子一睡不醒。当晚半夜李和苏就发起了高热，脸烧的通红，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吐完了就又昏昏沉沉的躺下。

    张召把能翻到的药都找了出来，也没有能用上的，他正想要怎么把一米八几的李和苏搬下去送医院，就听到李和苏突然带着哭腔说“吴漾，奶奶不在了，我好想你，你抱抱我吧。”然后抽泣着就没了动静，张召还以为他回光返照，探了下鼻吸，还在呼吸，摸过去发现这小子已经满脸泪水，应该是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张召一屁股坐在地上：骂了一句“他娘的，你小子生个病也太吓人了。”也是那个时候，张召才知道虽然这么多年他闭口不提，但吴漾一直在他心里有很重的份量，他也从来没忘记过吴漾。

    张召对吴漾的印象其实因为时间久了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他想起来是初二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吴漾，让李和苏这小子截了胡。

    那年张谣煦找完吴漾的晚上，张召并没拿到手机，加吴漾的人是李和苏，吴漾还礼貌又客气的发了：“张召学长好。”李和苏有点腹黑的没解释，心里决定要直接去打招呼做自我介绍。

    那时候真的还不是爱情，就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

    那天打完招呼后李和苏抽走吴漾怀里的两本书，自然而然的要跟她一起走，边走边问：“你中午有人来接吗？”

    吴漾：“没有，我家住这附近，我就走回去就好了。”

    李和苏：“这么巧，我家也就附近这小区。”

    吴漾看他没有半点要自己走的意思，只好自顾自往家走，李和苏就迈步跟着她，帮她拿着书，却没成想最后晃悠到了自己家附近的时候，吴漾站定说她快到了，就送到这吧，然后伸开双手要把李和苏怀里的书拿回来。

    李和苏没有递给她书而是盯着她说：“吴漾，昨天加你好友的人是我，别再叫我张召学长了。”李和苏拿着吴漾的书，那模样颇有点你不答应我就不给你的意味，李和苏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逗她，吴漾很听话的点点头，李和苏这才伸手把书递给她，说再见。然后目送看她往前走。

    他发现原来吴漾就住自己家斜前方那栋楼，“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呢”他想。

    想让皮猴张召放弃去认识好不容易找到的吴漾是不那么容易的，不过李和苏已经有了主意：有钱能使张召推磨。

    后来，李和苏本着一件装备解决不了就两件的心态，花大价钱给张召买了几件游戏装备，张召最后终于在这伟大的诱惑下，轻易地就把吴漾拱手让苏。

    在张召印象里以前有很多个时刻，他都觉得李和苏跟吴漾之间彻底结束了，但都没有。直到六年前，吴漾考上自己想去念的大学，李和苏那时候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再也不肯回吴漾任何消息，那时候张召依然照旧想，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他这么一坚持，就沉默了整整6年。

    张召想想当初那个有幸用上李和苏的钱氪金的游戏，现在都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在江湖销声匿迹了，所以他俩到底是怎么到现在还没完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