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一二年级的时候，林七七突然变成了学校里的红人。是的，大红人。

    起因是林七七擅长讲故事的天赋，偶然间被董老师发现了。

    林七七已经记不清董老师的职位，只知道她好像有很大的权利。因为她接连着给林七七安排了好几场全校师生都必须参加的故事大会。

    大会场地在初中部，那个宽广得仿佛忘不到尽头的操场，且所谓的故事会居然是只有她一个人讲的那种。

    那可是初中部的操场呀，小学部学生明令禁止进入的地方。

    林七七所在的学校小学部和初中部是分开的。从小学部出来，需要穿过一条马路，攀登上好几截长长的楼梯，才能抵达初中部。那里有一扇小小的铁门，上课的时候门都是锁上的。低年级的学生也是严禁进入到初中部的。

    所以林七七至今都记得，当她第一次站在操场上，当着所有师生的面，抑扬顿挫地分享着她的故事的那些场景。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林七七站在等候区，那里有一片建筑和树木投下来的阴凉处，刚好供她休息。林七七看到老师们忙前忙后地铺线、摆放凳子，架设话筒。

    那话筒林七七只在电视里见过，是用一根长长的杆子撑着的。杆子的一头有三个分支，让它能够稳稳地站在地上，另一头连接着一个长的圆弧形卡扣。话筒就放在顶端的那个弧形卡扣里，可以自由转动。

    一切准备就绪，董老师让林七七上前试音，林七七那时候很矮，她双手扒拉着话筒，把它扯到最低处还是需要垫脚。于是上前一位老师，把那根撑到地上的长杆子扭动了几下，它就越变越短越变越短，变到和林七七一般高矮。林七七觉得这简直太神奇了，裂开嘴角蹲下去想要仔细打量，却被董老师轻拉着回过了神。

    七七，董老师语重心长地叮嘱着，你千万别紧张，就跟昨天彩排的时候一样讲就行。

    她一边抚摸着她的头顶，一边继续鼓励着。七七你昨天表现得就特别好，以前也表现得好，一直都很棒。老师相信你一定行的。

    包裹在老师卖力的鼓励声中的林七七忽闪着她那双宝石般黑亮的眼睛，小小的嘴略微张开，显得有些困惑。

    紧张？紧张是什么样子的呢。为什么董老师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跟自己讲这些话。还有妈妈也是。

    可是她从来都不会觉得紧张呀。一次也没有过。

    她喜欢讲故事，很喜欢很喜欢。

    尤其是最近讲得很多的这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两只梅花鹿。故事里的它们优雅而活泼，每每讲到精彩处，林七七仿佛能看到它们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伸着长而美丽的脖颈，相互依偎着时而左顾右盼，时而低头喝水的样子。

    林七七也喜欢别人看着她，她喜欢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喜欢那万众瞩目的时刻。

    她还很期待听到自己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它们是那样的饱含情绪，是那样的悦耳动听，她喜欢这一切。

    演出无疑是成功的。当林七七讲完梅花鹿的故事的时候，整个操场安静极了。坐在第一排的老师们眼里写满了惊讶，他们用一种惊喜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林七七。

    对于这一切，林七七是早有预料的。她理解她们的惊讶，因为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体会。

    那是在故事会正式启动之前，董老师把她讲的故事用录音机录了下来。

    那是她第一次聆听到自己的声音。而那一刻，她竟然也分辨不出自己复述的故事和磁带里那绘声绘色的原版播讲者之间的区别。

    彼时的她还未意识到，她是一个天生的模仿者，完美地复刻了几乎播讲者的每一帧音色。

    那天林七七一共讲了两个故事。《骄傲的梅花鹿》，还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儿》。

    林七七个人是更喜欢前面一个故事的。虽然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整体的节奏却是轻快跳跃的。而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却有着太过强烈的悲伤情绪。

    林七七仿佛在故事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奶奶。她绝望着，惊恐着。尤其是最后一段，“她死了”，这几个字她几乎说不出来。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脱口而出的时候，林七七有一种脱力般的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