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旸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眼前是来来往往繁忙的医护人员。他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叶景希打他的那一下相当有分寸，可能连他多久能醒过来都是计算过的。至于其他的都是一些皮外伤，比起被一起送来的其他人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太过于颠覆，他到现在脑中还有点空白，望着眼前的走廊不知道出神了多久。

    叶景希吊着一只胳膊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你怎么出来了？”季安旸提起一点精神，抬头将他上下扫了一圈。从敞开的领口可以看到他病号服下的身体包裹着一层层的纱布，能看到的地方几乎没有空白，让他看起来好像都壮了一圈。

    “我来坦白从宽啊。”叶景希轻松的笑了笑，费力的用那支没有吊着的手臂拿出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对方不知道问了什么，叶景希回了一句：“都结束了。”对方好像又问了些什么，他“嗯”了两声，又说：“您亲自和他说吧。”说完，他将手机递到季安旸面前：“这才是我真正的幕后主使。

    季安旸接过电话，那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是我。”电话里传出熟悉的声音，让季安旸猛地睁大了眼睛：“爸？”

    电话那头的人就是季思源，父子之间没有太多的客套，只是简单的叙述了他和叶景希所做的事情。季安旸只是平静的听着，挂断电话之后，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保护你，尽管这不是你希望的，但我们还是希望你可以远离这件事。”叶景希把手机收起来，靠在后面的椅背上，仰头看向了走廊的灯：“在我刚刚毕业的时候，那个内应就联系到了我，他说如果我帮他做事，他就可以实现我的愿望，让我迅速的升职，调到市局，以后可能还能进省厅。

    这对于我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但我也清楚这有问题。我想去问领导前辈的意见，但我不知道这个有能力把我调到市局的人谁，为了稳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最信任的老师。

    令我意外的是，那个人也联系了老师。

    那个内应给老师开出的条件是，他所调查的那一系列案件的真相，还有家族内部的所有秘密。

    当时老师就和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我们都答应那个内应，和他合作，借此来调查这件事。

    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内应是什么人，但从他能精准的说中我们的需求来看，就证明那个人对我们有一定的了解，找到我们可能是经过挑选的。他在北山的公安系统内部，很可能还找了其他人。但在我们对此一无所知的时候，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在同意合作的时候，我们想过那个内应让我们做的事或许可能违规甚至违法，还想了一些应对措施。可后来才发现，他让我们做的事情都特别简单，根本涉及不到那些我们担心的事。但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还是想简单了，我们身上都有他装的窃听装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上的，拆掉一个还会出现下一个，很多消息可能是我们在无意间泄露出去的。

    这八年来他一直陆陆续续的给我们提供过一些好处，但都不是很明显，是足以让我们可以理所当然的接受的那种。可对于他的身份，我们却一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且关于家族的事，我们也几乎一无所知。不然如果早就知道乔予柒和凌宇深的身份，我们可能就会提早干预这件事的走向了。”

    叶景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具体的细节我们会去接受调查的。”

    “关楠是你安排去码头的吧？”季安旸忽然问。

    那是叶景希在去码头找季安旸之前做的最后一个部署，他本来是想留个后路用来自救的，没想到关楠带人到码头的时候却直接把周元正留在那里的内应抓了个正着。

    周元正能提前知道凌初在船上放了炸药，换了引爆器，这必然还有其他人协助。他们这一次或许还没抓全，但这一次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完全可以公开的全员审查，只要查下去，总能一个个全部找出来。

    季安旸看着叶景希起身离开，也起身回了市局。只在路过乔予柒那间病房的时候，透过门上的窗户望了一会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她。

    市局内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季安旸到的时候和郑局撞了个正着。

    那时郑局正在听情况汇报，秘书边走边说，竟在这数九寒天里冒出了满头大汗：“家族的这个系列案件全查清了，家族的两个核心人物均已锁定，家主已经身亡，祁雾被当场抓获。家族内部成员抓获了十一个，另外在船上找到了二十四具家族内相关成员的尸体。家族在市局的那个内应周元正被当场击毙，炸药已经被拆除了，船上的游客没有伤亡。”

    秘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把手上的文件翻了一页：“刑侦支队副队长叶景希自述与家族有联系，已经被隔离审查了。还有，季思源也来自首了，说他也和家族有联系。”

    在说到季思源的事的时候，郑局正好看到季安旸。他的衬衣破皱成了一团，隐隐能看出来身上打的绷带，眼中满是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看上去颇为狼狈。

    “我是不是应该申请回避？”季安旸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郑局略思忖了一下，现在相关的涉案人员虽然都是他身边的人，但和他真正有实际关系的其实只有季思源，就摆摆手说：“不用，老季的问题没多大影响，这案子一直都是你查的，你继续负责吧。”

    他说完，在季安旸肩膀上拍了一下，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击毙周元正的事你先去接受一下询问，处理完再继续办这个案子吧。”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秘书在他旁边问：“季队长没申请就私自去了那艘船上，上级还要调查。”

    郑局没等秘书说完就打断了他：“按我说的做，上级那要调查我扛着。”他边走边说：“让预审全都过来，能审的都审了，看看局里有谁闲着呢，把能调过来的都调过来。”

    两个人对话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季安旸去接受了关于击毙周元正的调查，这件事没什么问题，只是做了笔录就结束了。结束之后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大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大家都出去处理这案子去了。

    他却忽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而且一静下来他脑中回想的就是叶景希的那句“所有人都在保护你”，是啊，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他虽然一直都在查这个案子，可他却是知道的最少的那个。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他又有什么值得被保护的？

    叶景希被周元正选中可能是有他特殊的原因，季思源也是，季安旸大概是不符合周元正的条件，这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反正他身边的人都牵扯进去了，只有他没有，这感觉真的不怎么好。

    他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坐了不知道有多久，办公室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猛地回过神来，起身却是在拿起两个电话的听筒之后才接起了正在响的那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电话里说：“乔予柒醒了，医生检查确定已经没有大碍，现在转回市局进行调查审讯，你们找人接应一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直到电话里响起了忙音，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是什么。他放下电话，去找了人接应这件事，然后起身去休息室整理了一下自己。

    乔予柒是这一案最重要的嫌疑人，无论是身份还知情情况，都比其他人重要得多。预审科长本来是想亲自去审的，但却被季安旸拦下了。

    他要亲自去审，既然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他负责，那么就由他来结束吧。

    第三次坐在这间审讯室里的乔予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平静，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神情都没有。直到看到季安旸出现在审讯桌对面的时候，她才终于微微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乔予柒的脸色有些苍白，临时找来的那件不合身的卫衣套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敞开的领口隐隐的露出了她手臂和肩膀上包裹着的纱布。

    她的手臂微微动了动，手铐撞在桌面上“哗啦”响了一下：“现在我终于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