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予柒没有等他问，就继续讲道：“我成为乔鸿祯的备选继承人之后的十年，大家互相斗争，最后只剩下了我和一号。一号那个时候已经基本上是公认的下一任祁雾了，乔鸿祯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知道斗不过他了，我也知道一旦他成为祁雾，我就彻底没有机会了，所以我打算提前行动。我趁乔鸿祯病重无法管理云上文化的时候，让新来的编辑偶然间“发现”了那部有问题的小说稿件。同时用上面的一些标注来暗示他，当年的那个编辑是因为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才出事的。

    然后我通过催眠的方式让他发现小说中隐藏的五域集团泄密的事情，让他去调查，找到那些因为泄密案遭受损失又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公司，鼓动他们的联合起来一起报警。

    我本来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扳倒云上文化，让家族掩藏得完美无瑕的罪行在公众面前破开一个口子。但没想到这件事很快就被家族发现了，而且那个报警信息甚至都没有报上去，就离奇消失在了系统里。

    乔鸿祯知道这一定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下令彻查。我当时想我肯定逃不过去了，他一定会发现是我干的。

    但幸运的是，当时一号因为以为自己肯定已经是祁雾了，就趁乔鸿祯病了偷拿了很多以前的绝密档案，可能是想自己研究吧，来为以后做军师做准备。反正他拿的那些档案里刚好包括和那本小说有关的那一部分。他又因为仗着身份私下接了一些活，帮别人解决麻烦来彰显自己的本事，和那些公司都有一点联系，所以经过调查家族上下一致认为他就是做这件事的人。

    一号的死是乔鸿祯干的，清理对家族不忠诚的人而已，但他却替我解决了一个最强劲的对手，一号死后我成了祁雾唯一的继承人。

    这件事的后果让云上文化不得不用倒闭来解决，乔鸿祯没过多久也病死了。这件事让我当上了祁雾，也让我发现警局里还藏着一个内鬼在帮助家族，这个隐藏得深的我二十多年来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我试着向乔鸿祯打听过，可乔鸿祯和凌峻竟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我的计划被迫推迟，在推翻家族之前我必须要先找到这个内鬼，不然我永远不可能成功。”

    季安旸沉默的听完，停顿了许久才点了一下头，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静了很多：“你想怎么查那个人的身份？”

    乔予柒摇摇头：“毫无办法，那个人隐藏得太深了，我的力量触及不到这里。那两年间我试过很多种办法，都无法找到关于他身份的任何蛛丝马迹。我想过要利用你，但也一直没有想好完美的计划。”

    季安旸深吸了一口气：“是什么让你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始了这个计划？”

    “因为米沙羽。”乔予柒看着他说：“这还是因为一号的死，米沙羽是一号的女朋友，他当时被清理掉，米沙羽本应该被一起清理，但她跑出了国，家族就没有再继续追杀她。四个月前她忽然回国，想向乔鸿祯和我报仇，但乔鸿祯已死，我就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三三也是偶然间发现她跟踪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问我是不是要解决掉她。我不想动手，就和他说借助订婚的机会把她引过去，让她被家族发现，让他们去处置。”

    乔予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我和三三订婚只是需要有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出现在一起出现的身份。乔鸿祯和凌峻可以借助商业上的关系正大光明的联络，到了我这因为云上文化已经破产，我没有合理的理由和锦川集团的董事长频繁接触，所以就只能安排这样的身份关系。”

    季安旸听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平静的点点头：“继续，订婚宴当晚发生了什么？”

    乔予柒捏紧了手指，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微微垂下眼眸继续说：“订婚宴当晚，我让三三故意把米沙羽放进现场。我知道她在我的酒里下了毒，故意让她以为我喝了毒酒，实际上三三把那杯酒换给了凌峻。我故意在米沙羽面前假装中毒，让她看到我去了哪间休息室。

    进入休息室之后，我把迅速礼服的外套放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然后离开，之后三三将已经轻微中毒的凌峻送到了同一间休息室。

    我以为米沙羽会被凌峻当场抓住，没想到凌峻却被米沙羽杀了，而且她还想把这件事嫁祸给我。

    她的嫁祸并不高明，其实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破绽，我知道警察根本就不会真的怀疑我。但当我得知来调查这个案子的警察是你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那是一个接近你的绝佳机会，所以我把米沙羽的嫁祸做得更完善了一些，让你们可以有理由将我当做嫌疑人。”

    季安旸听到这里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动，他微微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才说：“你的演技可真好。”

    “不是演技。”乔予柒抬起头看向他，下意识的摇摇头：“我不可能在你面前演戏，我也知道我的表现不可能完全骗过你，所以在你们第一次抓到我之前，我就制定了后续的计划，具体细节让三三代我施行，然后让珺娅用催眠的方式抹去了我的记忆，并且为我重塑了一个“乔予柒”的记忆。”

    季安旸在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一种从骨髓里蔓延出来的震惊甚至盖过了所有思绪，一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点点头：“你对自己可真狠。”

    乔予柒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在这十年间搜寻了非常多的关于那三个集团公司的犯罪证据，你们现在看到的事情经过就是我原本的计划，你们会根据我的布置一点一点的查出他们的所有犯罪事实，将他们绳之以法。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我的计划里从来都没有想要杀人。”

    “杀了那三个董事长是三三私自决定的，他是觉得法律不能判他们死刑，这太便宜他们了，必须要让他们死。”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那笑中透着十分的苦涩：“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让自己忘掉所有记忆，他就不可能私自违背我的计划去杀了那三个人，珺娅也不会被拖下水了。”

    她眼中水光闪烁，深深的低下了头。

    季安旸仰面看向了头顶上那盏并不算明亮的灯，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

    因为家族上下内斗，所有一切都被毁坏了一个干净，再无复燃的可能。被抓的起来的那些黑衣人经过接连的审讯都招了，再没有一点隐瞒。

    程珺娅在得知乔予柒被捕，凌宇深已死的情况之后，也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清楚了。关于她是如何通过催眠的方式引导米沙羽杀了那三个人的过程也说清楚了，十分详尽，没有一点遗漏。

    所有涉案人员的口供都能和乔予柒的叙述对得上，包括季思源和叶景希的证词，也能从旁佐证。涉及家族的这一系列重大案件，终于得以告破。

    接下来就是繁琐枯燥的整理卷宗证据，写报告的工作。这一系列案子因为涉及范围太广，牵扯太多，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多年，涉及大小案件无数，可以算是北山市发生过的最大的一起系列案件了，后续工作量极大。

    虽然案子已经破了，但整个刑侦支队依然在没日没夜的加班。至于有关乔予柒的部分，所涉及内容都是季安旸亲自做的。

    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日夜颠倒的日子之后，所有的文档工作终于完成了。所有案情证据链经过检查和推导无误之后，涉案资料终于可以移交检察院了。只要应付过检察院，这案子就彻底结了。

    关楠和姜珆看着码在地上足足像一面墙一样的口供和证据，对视了一眼，又望向了正看着窗外出神的季安旸。

    这段时间以来，季安旸就像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没有提过乔予柒一句，审问结束之后也没再去见过她，好像那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犯罪嫌疑人。但即使是他们，在看到乔予柒这些年所做的事情的时候都难免心生触动，他们实在很难想象季安旸是怎么能如此绝情的。

    纠结了许久，关楠才壮着胆子走上前，迟疑着问季安旸：“老大，这案子的材料就这么交给检察院了？”

    “还缺什么吗？”季安旸心不在焉的看着楼下大门前的人来人往。

    “不是，不缺什么。”关楠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乔予柒也没干什么太多违法的事，一举灭了家族那么大一个犯罪集团，这也算是重大立功表现了，要不然就别……”

    他话没说完，季安旸冷冷的一眼扫过来，他顿时闭了嘴。

    有关于乔予柒的案情资料都是季安旸做的，他如果不想为乔予柒脱罪，其他人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然而当他们收到检察院的受理结果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知道季安旸在乔予柒做的资料里到底都做了什么。

    最终经检察院审理，嫌疑人程珺娅涉案情节重大，择日开庭审判。嫌疑人凌宇深已经身亡，故不予继续追究刑事责任。嫌疑人乔予柒，经调查研究，因犯罪情节轻微，又有重大立功表现，故不予提起公诉。

    季思源记大过处分一次，叶景希调离市局，下放到派出所。但因二人在此案中有立功情节，奖励另行发放。

    乔予柒离开看守所的那天，一出门就看到了季安旸在门口，正靠在车边等着她。眼前的场景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让她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她第一次被当成嫌疑人的时候。

    “上车，我送你回去。”季安旸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见她走出来就招呼她上车。

    乔予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

    等她坐上了车，季安旸也没有问她，就向自己家的方向开。

    “我，我马上就从你家搬出去。”乔予柒面对一群亡命徒的时候都没有丝毫胆怯，现在面对季安旸却有点局促：“很快的。”

    听到这句，季安旸侧头看了她一眼。

    不等他开口，乔予柒就解释道：“我知道那是你家。”说完又怕季安旸觉得她一直在调查他，就又连忙解释起来：“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后来是有一次，关楠来找你……”

    季安旸直接忽略了后半句话，问她：“这十二年你一直都在关注我？”

    “也不算关注吧。”乔予柒垂了垂头，声音小了些：“没敢离你太近，怕他们发现。”

    季安旸没有回答她这句话，沉默了片刻问：“你之前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想让我有个和你无关的身份可以调查你的案子，还你清白，是预想到现在这个场面了吧？”

    “那个……我……”乔予柒搓着手指，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是怕你，觉得不好。”

    季安旸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她。

    车内一下子静了下来，乔予柒悄悄抬眼打量着他的侧面。此刻冬日中午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并不强烈，却依然耀眼。她有几分贪婪地看着，像是想把此时的景象深深的刻入脑海，因为她想这恐怕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属于她的这片光就像此时的车轮一样，毫不留恋的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还是没能抓住这温暖的光，不过有这几个月的时间，对于她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她没有遗憾了。

    这段距离很近，车很快就到了。

    季安旸把车停在了他家楼门前，乔予柒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色，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望向季安旸的目光：“我搬走之后马上就把钥匙还给你，我，我现在就去拿我的东西。”她说着就打开了车门。

    “其实也不用这么急。”季安旸停好了车，解开了安全带。

    “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乔予柒按在车门把手上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就推开门下了车。

    “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季安旸说话间也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看着她：“你知道让检察院不起诉你要费多少力气吗？”

    乔予柒将头垂下来，看着车门上的缝隙：“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我会消失，永远都不会再打扰你了。”她说完就忙不迭的转身往楼里跑。

    季安旸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她跑开的方向说：“不是说……”

    乔予柒的脚步下意识的一顿，随后就听到他说：“等案子破了就在一起吗？”

    她当即僵在了原地，微微的睁大了眼睛，却不敢回头。

    “你是打算说话不算数了吗？”季安旸对着她的背影朗声喊道。

    乔予柒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好像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季安旸向她展开手臂，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特别明亮，他笑着向她喊道：“小七，我们在一起吧。”

    乔予柒在那一瞬间眼中水光闪动，但她却在下一刻笑了，飞奔着跑向了他。阳光透过树枝在她身上落下一圈圈阴影，仿佛时光的光影在转动，最终冲向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终点。

    我们曾经度过了那个懵懂未知的夏天，也经历了这个惊心动魄的冬天，以后还会有无数个美好而平静的春秋等着我们去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