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经不起念叨的。

    哪怕是星球意识也一样。

    穆安歌睡前刚想了蓝星意识已经很久没有回应过她了，当晚就在熟悉的环境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安歌，好久不见。”熟悉的温柔声音传入耳畔，穆安歌感觉像是在寒冷的雪夜将身体泡进温泉，多日以来没有得到回应而产生的不安终于消失了。

    她兴奋地回应：“蓝星你终于回来了！现在恢复好了吗？”

    穆安歌充满活力的声音让蓝星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她的声音里笑意更浓：“不只是我，看起来安歌你也恢复得很好呢。”

    “对，那朵莲花让我的异能直接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我的能量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即便是只能听见声音，穆安歌还是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面容温和柔美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才慢慢开口。蓝星意识继续说：“不知道那颗莲子到底是什么品种，但是它确实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之前我只能依靠蓝星植物的根系积蓄能量，净化土壤。但现在，我发现我的能量可以自己缓慢恢复，而且净化的力度也比以前强了很多。最神奇的是，它自己就蕴含的巨大的能量，所以我才让小回把花瓣喂给你。好在，你确实醒了过来。”

    “可是，当时你跟我姐说话一定耗费了很多精力吧？”穆安歌的声音里含着担忧。

    “嗯……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蓝星意识说道，“本来星球意识就是很难跟星球上的生物对话的，而且，小回不是在蓝星出生的，虽然是蓝星人的后裔，但我想与她说话还是不如与你说话方便。”

    “我这段时间之所以没有来找你，其实是将全部的心思放到了东边的海域中。”

    穆安歌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蓝星意识说的那条大鱼：“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条大鱼加快了吸收感染物质的速度，我只能也将精力集中过去净化感染物质。”说到这里，蓝星意识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疲惫，“可能是它意识到了什么，现在正在往海岸线的方向游动，可能还有十天左右就会抵达浅海。”

    这听起来就很不妙，穆安歌担忧地问道：“它会上岸吗？”

    “目前来说并不会。”蓝星意识说道，“安歌，这段时间你种下的植物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让我得以及时净化聚集的感染物质。但是这并不代表安全，如果接下来我有任何松懈，在它吸收足够的感染物质后，还是很有可能进化出四肢上岸的。”

    蓝星意识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耽误太长时间。这是她的任务，说给安歌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她转而问道：“我感觉你这段时间呼唤我很频繁，是出了什么事吗？”

    穆安歌连连点头，把办公室发来的消息说了出来：“我本来想将意识放过去看一下具体情况，但好像没有你在，我并没有办法把视角扩大。”

    “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蓝星意识略带歉意地说，“上次我看你用意识观察整个世界那么难受，怕你会下意识释放精神力观察全球，那样对你的大脑伤害太大，就让你只能观察基地周围了。”

    她将意识放出，带着穆安歌的意识，顺着她所说的方向前去废弃生态罩观察了一下情况。很快，穆安歌就找到了她们要营救的目标。

    她震惊地看着四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最大的女孩看着也就七八岁，最小的甚至还是婴儿模样，大惊失色道：“真的是孩子？！他们是怎么到蓝星来的？”

    “似乎是在你们之前的开荒者留下的。”蓝星意识的声音里透着怜悯，“他们太弱小了，在蓝星上根本活不下去。我只能借助这只感染生物，带着他们寻找食物和安全的地方。”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穆安歌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这群孩子是之前的开荒者留下的，那极有可能是后代；这也说明他们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蓝星上！

    蓝星意识借助獠牙兔带着这群孩子寻找食物和安全区，那岂不是说明他们会时常暴露在充满感染物质的环境中？他们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其实这几个孩子最小的至少也有五岁。就是那个婴儿模样的孩子。”蓝星意识充满悲悯的声音再次给了穆安歌一个暴击。

    她现在很想醒来查一下五年前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丢下的畜生究竟是谁，但是显然蓝星意识还没有说完。

    她只能维持着已经因为过于震惊而有些摇摇欲坠的潜意识空间，听蓝星继续说：“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几个孩子里最大的是12岁，是当初最后一组开荒者留下的。当年我第一次遇到她时，这个孩子才六岁。我没办法跟她对话，只能找一只性格温顺的感染生物带着她活下来。”

    “不过，我实在是不知道其他三个孩子是哪里来的，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这些孩子就已经跟在第一个孩子身边了。那个婴儿是唯一一个我见过的婴儿，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都是婴儿的模样。”

    穆安歌很难不怀疑：“这个‘婴儿’，真的是人类吗？”

    她怀疑这是感染生物伪装成的孩子。末世时穆安歌也遇上过这样的生物。一只能变化外形的丧尸变成了一个婴儿，躺在草丛里大哭，娇嫩的皮肤被草叶割伤，鲜血淋漓，看起来非常可怜。

    那个时候，穆安歌还没有跟搭档正式合作，但已经开始一起活动了。遇到那个孩子后，同行的人上前去救人，穆安歌却立刻转头就走。身后有人冲她的背影大喊“冷血”，却同样有人快走几步，跟她并行。

    她扭头看向搭档，心中不免疑惑。她以为这个纯血圣母肯定会上去救人的，却没想到她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搭档却回答道：“如果那是个孩子，我当然会去救。可惜它不是啊。”

    腥臭的风携着惨叫声包裹住两个人，穆安歌眼神复杂：“我说的是那群人。”

    这又不是末世初期。一个长相白嫩的婴儿浑身是血，却没有吸引来任何丧尸。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看明白这“婴儿”肯定不对劲，傻子才会冲上去救人。

    穆安歌本以为搭档会去阻止，但她却没有，反而跟着她离开了。穆安歌难免对此感到疑惑。

    但是这个穆安歌心中的老好人却神色不变，淡淡地说：“我只救能活下去的人。”

    她就算能救下他们一次，这群人早晚还是会死。

    穆安歌这才知道，搭档并不像是她以为的那样无脑圣母。她过去救人，只是因为这些人值得她救。

    这其中也包括她。

    这件事给穆安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就是有了这件事，穆安歌才最终决定答应跟搭档一起生活。此时见到一个如此可以的婴儿，她难免联想到这件事。

    她能想到的问题，蓝星早就想过了：“我探查了一下他的基因，虽然有些问题，但确实是人类无疑。我想，可能是星球上的污染太严重，让他得了长不大的怪病。”

    穆安歌打听清楚，再也躺不下去了。她匆匆跟蓝星告别，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刚醒来的时候她还有点恍惚，等想起梦中的话，穆安歌立刻扑腾着起身，出门去拍穆回的门。

    “怎么了？”穆安歌刚敲了一下，穆回就已经开了门。她身上穿着运动衣，头发帮在脑后，看上去像是正要去运动。穆安歌的目光下意识越过穆回，透过她房间的窗户看天色——居然已经蒙蒙亮了。

    她很快回神，在穆回担忧的眼神中急切地说道：“我知道那几个孩子的情况了！一共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五岁，他们是之前的开荒者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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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回一边往医疗包里补充药物和营养液，一边皱着眉问道：“五岁的那个孩子一直都是婴儿的样子？”

    穆安歌在一旁帮忙，顺便往自己的腰包里放营养液。为防止这些孩子吃不了成年人的营养液，还有四瓶她刚在厨房榨的番茄汁。听到穆回问话，她说道：“蓝星意识是这么说的。她还说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在长大的时候才见到，那个婴儿是她唯一见过的刚出生的模样，但没想到他再也没有长大过。”

    “这个孩子应该是有基因病。”穆回说道，“叫永生症，整个安德伦星至今也才只有两例。永生症的特征就是患者长到一个年纪后就会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这个年纪可能是完全随机。第一个病人长到了18岁，但此后他的模样再也没有变过。”

    “你是不是觉得他在18岁容貌最年轻的时候固定下来很幸福？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衰老的那一天。他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在他的身体慢慢衰老后，他自杀了。”

    “永生症只是容貌的永存，身体机能却是在改变的。身边的亲人朋友在一天天变老，他却永远都是那个模样。他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是自己永远年轻的容貌，身体却一天天变得衰老。”

    “他在遗书中说，这种感觉是很割裂的。他以为自己是躲过时光的幸运人，但事实上他是被时间遗弃的可怜虫。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到每个年龄段可以享受到的东西，包括更重要的工作机会，更丰富的娱乐活动，包括恋爱、婚姻、家庭。但他是‘未成年人’，他无法享受到应该有的权利。然而他也不是永生，他也会变老。年轻的外貌配上日渐疲惫的身体，让他产生了很严重的不适感。最终在某天早晨，他的父母发现他关闭了整个房间的终端，在房间里自杀了。”

    “另一个永生症患者的年龄则停留在了10岁。有前一个患者的结局摆在眼前，他的父母非常害怕他也会想不开。但这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意识到了永生症究竟意味着什么，非但没有消沉，反而认为自己是有莫大价值的。他去学习了儿童心理学，凭借着自己的外表，去安慰患有基因病的儿童，为受到刺激的儿童做心理疏导，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直到现在，他已经写了三本有关儿童心理学的书，并且配合生物研究所，获得了许多基因病的信息。曾经号称不可治愈的基因病已经得到了长足发展，目前已经有症状较轻的基因病可以治愈了。”

    听到这，穆安歌意识到了这个叫永生症的病症的可怕之处：“也就是说，那个小孩的大脑实际上已经发展到了五岁的情况？”

    “不一定。”穆回摇头，“样本太少，很难确定这个病什么是特殊，什么是普遍。而且，如果这个孩子出生在蓝星上，他不一定能得到足够大脑发育的营养。”

    穆安歌闻言叹口气，神色郁郁：“所以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把孩子抛下吗？”

    穆回没说话。她没有组建家庭的打算，也没有孕育一个新生命的心理准备，她完全无法想象一对父母丢弃孩子时心情如何。

    她只能抬手摸摸穆安歌的头发，知道她是物伤其类，默默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