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夜色还黝暗深沉，隔一块墙面有木板床因为人昏睡中无意识的翻身而嘎吱作响。

    屋内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在静谧的环境中没来由显得暧昧不明。

    林烨的夜视能力好，但是宋初可能是刚迷惘转醒，不大看得清屋内的陈设，更不知道他没头没脑的那几句话由来，只能透过他沉重的呼吸感受到男生不算愉悦的心情。

    神思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然而刚经历了一场称不上愉快的头脑风暴，宋初倒是也没了什么酝酿睡意的打算。

    她是在琢磨事情，不过出人意料的，她身前的人也一直没吭声。

    不知道是在等她回复，还是在压抑自己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

    渐渐的，等眼睛适应了房内昏昏暗暗的环境后，宋初望着眼前男生欣长的肩身轮廓，无声地牵起了唇角。

    连林烨的身体都像个正常人一样。

    有正常人的欲望、温度、甚而还有感情。

    可她的身体却好像是个存冰的骷髅架子。

    她日复一日感受到的，只有像前几日那样倒在卫生间内同模的、寒冷透骨的、让她身不由己的颤栗和厌忌，刻骨铭心。

    而与她对自己身体的认知相同。

    林烨真正抱上她的瞬刻，要不是有身前那股明显柔软的触觉，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其实是搂住了一个放大版的洋娃娃。

    又硌又软的，却没有丁点温度。

    他憋着一口气，完全不敢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宋初这身脆骨头给掰碎了。

    而怀里的洋娃娃也“娃如其名”，一动也不动，安静的近乎乖巧。

    以至于他向来收放自如的动作忽地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林烨对宋初一直不满的点，就在于她对自己的态度。

    不管是易清越，还是韩秉周肆这类人，她不论私下里会怎么想，但明面上总会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他一直觉得宋初就是那种外表纯良，内心阴暗的人，和系统给她的设定一样。

    直到易清越养了那只胖猫，宋初对那只畜牲流露出的纵容和溺爱太过本能，才让他隐约觉得，她好像本就应该是那样柔和的人。

    而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林烨才更加难以接受她对自己和别人明显差异的待遇。

    如果说她对那只胖猫是纯善，对游戏玩家是半善半恶，那她对自己，就是赤裸裸的全恶。

    片刻，怀里人的动静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宋初好似不太舒服的“嘶”了声，紧接着就是她极软极轻的一句呓语。

    “哥哥，脖子好累。”

    林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设定里就被加了个“宋初仆人”的标签，亦或是那股属于“青梅竹马”的神经尖端被触动了。

    他几乎是未经思考的，十分自觉的就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把她的下巴搁在了自己肩上。

    这举动过后，他被宋初异乎寻常的态度而吓到短暂失联的脑细胞才开始僵硬地活动，可能是被梦境蛊惑，也可能是被胸膛前紧贴着的“脆弱”身体迷惑了。

    他这时想的居然不是她不单没推开他，还叫他哥哥这件事。

    也不是先前他的提议宋初这个意思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想到的是让他先前暴怒的，宋初脖子上那一大片尖利的齿痕！

    感受着女生脊背处凸出的椎骨，林烨难以置信到极点，这样的女生，季明青都能下得去手？

    他还是个人？

    然而下一秒林烨就再度被打脸了。

    怀里的人虽然瘦骨棱棱，但有的地方实在是软，更别提她身上总是围绕着一股干净清新到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浓重破坏欲的气息。

    他也不是个人。

    但林烨确实低估了自己不是人的程度，见宋初被他抵着也没有什么抗拒的反应后就开始得寸进尺。

    他先是试探着像梦里一样舔了舔她的脖子。

    很好，没推开他。

    外套脱了，衬衫解开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林烨把她头轻放到枕头上，俯下身从她的下巴开始往下亲，躬身的幅度太大，床板不可抑制地发出声响。

    林烨手上的伤也像是又裂开了，细细密密的汗从他绷得死紧的下颌滴落，但他混似不觉，被宋初唇齿中泄出的舒哼声迷到失了心智。

    直到隔壁不知道谁下了床，“咯吱”一声推门声才惊醒了他。

    同时也惊醒了正在一团火旁边烤得暖烘烘的宋初。

    俩人对视一眼，林烨先移开了视线，自己主动滚出了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另一侧，望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平复呼吸。

    妈的，他刚才简直比易清越养的那只公猫还畜牲。

    林烨闭着眼睛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迫切地想试探试探宋初现在对他的态度。

    他以自认为很随意的语气提起了适才的话题：“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没有？就是直接把他们送出去这件事，你要是同意，那我明天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宋初：“听到了，不同意。”

    俩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宋初这六个字虽然说的短，但林烨一直立着耳朵听，感觉好像和她平时语气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加了点惬意的轻慢。

    他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就……”

    忽然，宋初的话又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林烨话音顿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不同意？”

    宋初拨了拨压在肩膀后的头发，对他主动提议的举动算得上满意，也不介意给他解答：

    “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和白瞳一样，不需要你去做那些没有根本必要的事，你只要跟着我的任务走就可以，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林烨是个不比韩秉少莽多少的人，但他的莽只是因为他懒。

    想到这，宋初不得不感叹系统是真的会选惩罚，她怕疼，系统就让她体验塑造和共感。

    林烨懒，系统就让他体验彻夜难眠。

    系统知道的那么多，安排的也霎是“贴心”，就是可惜，它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

    然而她说了这么多，林烨却只注意到了他的提议在宋初看来，其实是“根本没有必要的事”。

    刚才感受到的那点柔情好像都是他的错觉，他的身体上一秒还在软言温语里沉沦，下一秒就因为她这句话连吸进喉咙里的空气都像是被戳进去了冰渣子。

    他猛地翻起身，声音也不易察觉的带上了讥诮的寒意：“可我只要把他们送出去，我们的任务都能完成，为什么你还要费尽心思想别的招式？”

    “怎么？是季明青让你舒服了？你现在舍不得了？要给他屋子里当观音让他每天——”

    宋初：“这么大声，你不如去窗子那喊？”

    林烨挣开她捂住自己的手，顺势把她拉近了：“为什么不让我动手？你在顾忌什么？”

    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宋初，我这是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后一次，你要是还想这么一个一个送上去，我他妈就算死在床上也不可能让你称心。”

    男生素来懒懒耷拉下去的眼睑彻底睁开后也带了股难言的锋利感，不似他先前放缓的动作，这次钳着她手腕的掌骨力道大的好似想要捏碎她。

    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面前人剑拔弩张的绷紧肌肉里蔓延开来。

    宋初心里数了遍一二三，还是挣不开。

    在绝对的力量优势对比下，她这副废材身子根本抵不住这些男人身上天生的蛮劲。

    宋初一直认为自己和林烨是一伙的，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争取他的辅助，不管是白瞳系统标配的监控能力，对无意识npc的指令能力，亦或是林烨本身的设定实力。

    这一切都是她迫切需要的。

    林烨若是愿意帮助她，他爱听，她可以拿他当哥哥，名称而已，宋初其实不是很在意。

    但他们目前的关系，远远没有达到什么信息都可以互相坦白的地步。

    本以为今天他们可以达成合作。

    可是很遗憾，林烨三番两次的挑衅，让她刚对他升起来的丁点耐心转瞬之间就降了下去。

    这个游戏里，比玩家更不值钱的，就是像他们这样的npc。

    可能是宋初眼里的失望和怃然过于浓烈，林烨忽然从心底弥散开来一阵莫名的恐慌，他的手也触电了一样抖然撤了回去。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急不择言道：“我不是骂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途径一了百了很省事……我不想让你再去季明青那里了……”

    宋初半跪在他身前，将脸轻轻贴在他的颈侧，被松开的手摸到了不知是谁扔到床边的制服。

    林烨耳畔的声音也近乎女生亲昵的呢喃。

    “不让你动手是我有自己的计划，不是什么顾忌。”

    “你的想法我琢磨不透，我思来想去，也觉得可能是我们真的没有做同伴的缘分，所以从今天起，我不需要你了，你不用再管我的任务，我也不会再给你惩罚，只要你能活下来。”

    “就是不知道你死了，没有开意识的我那位真正的林烨哥哥，会不会重新出现呢？”

    有可能。

    林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动作，脑子里已经了然她要做什么。

    但他有他的底线，宋初倘若非要用那种方式完成任务，不论如何，他必会先她解决了这一切。

    当然，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也是赌她会不会心软一次。

    林烨眼角余光瞥见那抹亮刃的时候，他已经摆烂了，正在摩挲着一个一个地给宋初系扣子，懒懒地偏头亲她耳朵。

    他承认了，他可能真是有点受虐倾向，都这会儿了，他居然还有了点难以启齿的反应。

    没来由的，他遽然想到，宋初这种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体的人，他跟她发什么火啊，她能懂什么。

    她怕是真拿自己当什么烂大街的洋娃娃npc了。

    虽然可能确实是这样。

    但是林烨就是不乐意她这么想。

    假人怎么了，在游戏系统里，真人假人有什么区别，宋初在他眼里可比那些个真人玩家重要的多了。

    啧，今天要是没死，他就要好好给她科普一下这种事，死了的话就算了，说不定系统还真能给她派个没开意识的“林烨哥哥”。

    林烨心里嗤笑，她没准更喜欢那个没开意识的自己呢。

    林烨怏怏的幻想着，可还没等那把从他衣服里掏出来的刀插进他的腰腹，刀尖一旋却又重新回到了宋初自己手上。

    林烨下意识把她按进了怀里，回头望向门角。

    三遍“噔噔噔”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甚至近乎惊悚。

    蔡佑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地传进两人的耳朵里：“不需要他就出来，宋初，我在外面。”

    宋初刹那间汗毛倒立。

    不是被疼的，是被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