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灿阳。

    室内死寂的宁谧过后，是林烨没憋住的一声噗笑。

    “啊，原来里面有人啊。”

    陶芷依也被吓了好大一跳，韩秉人高体壮，冷着脸大步靠近那一刻她险些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她选择单方面否定先前给宋初的提议，韩秉……还是算了吧，不像个怜香惜玉的人，在他眼里，男女根本没有区别。

    陶芷依曾经动过勾搭季明青的念头，还想过易清越，就是没考虑过韩秉。

    她是想找乐子，寻开心，可不是想找死！

    男生貌美疯戾，女生美貌病弱。

    韩秉整个人伫立住，深黑色的布料欺压下模糊了女生面上的表情，她像是一株背阳的小花，隐秘在暗处，盛开或是凋零俱无声无息。

    陶芷依安静了，默默在心里给宋初点了根蜡，韩秉这种阴晴不定的疯子，跟董柔混在一起是狐群狗党狼狈为奸，跟宋初在一块，就像是恶狼与幼兔。

    宋初以前那么讨人嫌的清高性子都被他吓得软乎了。

    想来，宋初刚才向她打探韩义和韩秉的关系，其实是想找韩义帮她吧？

    可是韩义根本不管韩秉啊。

    陶芷依越琢磨，越觉得她想的是真的，刚才宋初眼巴巴看她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掺杂着一丝希翼。

    宋初也太可怜了吧！

    韩秉比慕野游略高一点，宋初身形纤瘦，慕野游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望着他出神的眼神，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野游现在挺委屈的，这种委屈甚至盖过了他对此情此景的思考。

    宋初以前也说他，他们经常斗嘴，但是每次到最后给她递零食她都会接的。

    他知道林烨和她关系好，他也都听了她的话，可是明明是林烨先骂他的。

    每次都是别人招惹他，她一点也不关心。

    在她眼里，他不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他这个人就是错的。

    男生耐着鼻尖的酸涩，将最后一颗糖掷到地上，自己踩碎，用力掐着掌心维持凶狠的语气。

    “宋初，别让我再看见你。”

    宋初躲开陶芷依莫名其妙的炽热目光，偏头，淡淡道，“我也不想看见你。”

    她不知道慕野游的表情，但韩秉几乎面对面见识了男生全部的神色变化，盯着他扯了点唇，“是你要一等？”

    声音足够大，但慕野游此时却像是被宋初的话迎头打了个闷棍，他神色呆滞，根本听不见韩秉在说什么。

    分明是他一直以来想听的回答，但宋初真正说出口，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窒闷感从他的心头蔓延开来，宋初真的很讨厌他，比他讨厌她还要讨厌。

    慕野游的脸上藏不住心思，一双圆亮的大眼睛，眼皮半阖半闭，潮湿的眼睫在空中摇荡，像一只小鸟耷拉着翅膀，蔫蔫的。

    韩秉恶劣的心思迭起，他贴近男生耳侧，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声音讥诮道，“一等你拿不了，苏牧你当兄弟，董柔你识不清，唯一一个你无数次针对的蔡佑白却愿意给你留条命，还给你练身手，慕野游，你这样一个蠢货，宋初说的话你屡教不改，跟你动手，我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蠢……又是蠢。

    慕野游今天好像已经对这个词免疫了，他心里抽疼起来，他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苏牧也经常告诉他，可从未有一刻像今天这样，他的脑子糊作一团，转不动，复杂的思绪抽离不出来。

    是这样吗？宋初也是因为这些而讨厌他吗。

    可是苏牧说了，受了欺负就要打回去，没有一等别人只会喊他小朋友，只有做了一等他才能接近易清越，只有接近易清越才能让宋初开心。

    她开心了就不会再训他了。

    可是比起她训他，慕野游现在发现，他竟然更怕她不理他。

    韩秉起身，又问了一遍，眼睛撞向对面的苏牧，“慕野游，是你要一等吗？”

    慕野游神色满是寂落，将脚下的糖果包装袋踢到了远处，小声道，“我不要。”

    说完，他就转身大步走了，转的很急，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陶芷依挪着步子，慢慢也跟了上去，她对慕野游还是有些担心的，小屁孩没什么心机，以前也给她帮了不少忙。

    慕野游实在是太好懂了，说是笨也不至于，他就是心性简单，嘴硬心热，说着最讨厌宋初，但每次提起她，眼里的细碎的光让人一眼就能察觉出他在说反话。

    陶芷依跟苏牧搞在一起，说白了就是棋逢对手，聊胜于无，以前同样一个班的慕野游太单纯，太好骗，陶芷依每次撩拨他都有种犯罪的感觉。

    熟着熟着，慢慢就拿他当弟弟了，毕竟逗弟弟有时候也挺好玩儿的。

    宋初刚才的那句话……陶芷依心里暗暗叹息，小少男的心估计要碎啦。

    临走时，陶芷依又给宋初使了个眼色，朝韩秉方向努了努嘴，可惜宋初好像没看她，她又开始发呆了……

    另一边。

    林烨在韩秉第一次问完话后，就似笑非笑地瞟了苏牧一眼，“慕野游没反应，看来人家也不是很想要一等嘛，韩秉都给他摆眼前了，这小子也没有动的意思啊。”

    说着，他抬了抬左手，“我也还伤着呢，两个病号，哪能打的过那条疯狗。”

    苏牧的脸色由第一眼看见韩秉的僵硬，到刹那之间恢复淡然，仔细看起来，他其实还是笑着的。

    “你是故意的吧。”没有情绪的语气，是个陈述句。

    他沉思了两秒，又说：“确实，慕野游对一等没什么执念，但是林烨，你没有吗？”

    林烨看着他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就想笑，他心想，我他妈在明礼要什么有什么，我要一等作毛啊，当什么“新品种”的活靶子吗。

    他微笑：“我有没有，关你屁事。”

    也是真受不了了，男生桀骜的眉骨微微挑起，接着讥讽，“你自己要，就说你自己要，装来装去的，不嫌麻烦？”

    苏牧不因为他恶劣的态度恼火，也没有否认，他微微的，几乎以众人看不到的动作，舔了舔唇。

    “我见过易清越亲宋初。”

    “你说什么？”林烨蓦地转头看向他，他的眼神很冷，凌厉的眼线刻薄锋利，勾出了一道让人忌惮的暴烈弧度，像是从动物园放归野外的老虎，敛下那层被圈养的懒惰，就是属于猛兽天性的冷血恶狠。

    苏牧看着他的脸色，轻轻挑了挑眉，“明舍，易清越一等后也经常去，你不知道吗？”

    这句话有夸大的成分在，其实特区正式考核后，苏牧没在明舍见过易清越多少次，一两次吧，也都是在电梯里，易清越把人挡的严实，只是宋初特征鲜明，光看头发身形，其实就很明显。

    当然，就林烨的反应来讲，真正的重点也不是多少次，而是他去没去。

    林烨深深看了他一眼，铺天盖地的背叛感袭来，隐隐给他的心口点燃了一簇又一簇无名的鬼火。

    他觉得自己现如今就像个笑话。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宋初有洁癖，她有洁癖啊。

    季明青，林烨忍了，要住画室，林烨也忍了，因为季明青起码干净。

    可他易清越，一个烂人，烂东西，他的身子再干净，面子上装得再好，他的心也脏透了。

    工作室那么多能弄死人的玩意儿。

    宋初，你怎么敢。

    林烨没再尝试压着自己心里的郁怒，他甚至刻意想着那些易清越床上放的东西用在宋初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好像还不够。

    再想想早上卫生间女生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

    林烨整个人几欲爆炸，手指都在随逐着心脏不受控地颤动。

    两厢对峙，韩秉留意到了林烨那方的氛围不对劲，琢磨着他待会儿是拦，还是不拦。

    韩秉和林烨那天谈成的交易，也无非就是宋初说过的那些话。

    让一等，护好她，替她解决眼前的斗争，但是忘了问这些情况里包不包括林烨。

    第一次做这种事，他还有些生疏，想着，他背过身，低头看去，“宋初，林烨和苏牧打起来，要管吗？”

    宋初垂着眼，眸底火光明灭，林烨居然敢利用红瞳欺炼她。

    她抬起了头，瞳仁有刹那变得乌红，韩秉一愣，听见她用清淡的语气说。

    “让他们都躺在床上，这样不就打不起来了？”

    韩秉下意识抬起了手，触上她的眼睛，女生懒散又轻柔地弯了弯眸，瞳色浅淡，像温柔而湿润的春天，她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声音小小的。

    “让他们都躺在床上，可以吗？”

    韩秉“嗯”了声，晦暗的眸底闪过一丝温意，他摸了摸她的头，女生笑了一下，白肤腻肌，清冷的纯然，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神女。

    神女也该有阴晦心理的，他理解。

    苏牧觉得他的状态有些出乎意料，他本能退了几步，问：“怎么样，还合作吗？”

    林烨转过头，紧紧盯着对面跨步往外走的女生，抬脚跟了上去，最后落下一句。

    “易清越死了，下一个就他妈是你。”

    宋初出了医务室的门，后面没人追上来。

    她屏蔽着体内红瞳的声息，敛神思量，林烨如果死了，那就死了吧，只要别死在她眼前，那都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她自欺欺人的想。

    一个假人，怎么配尝试真正扭曲的亲情。

    她只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