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岁月远去,你用什么来怀念过去?
当回忆重现,你用什么来纪念感动?
当旅途启程,你用什么来留念美丽?
韦璐是在凌晨5点醒过来的,醒来的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刚走出家门,一只小鸟落在了她的手上,怎么也不肯离去,而她急着要去赶班车,不得已把它放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它展翅高飞后转身离去了……
清醒之后,韦璐想:展翅高飞的鸟儿太让人羡慕了,但是梦中的自己怎么就忘了该把鸟儿放回到大自然,大自然的天空才是最广阔的啊。她在梦中给了鸟儿一个生存的空间,可是她也同样为鸟儿缔造了一个生存的樊笼!
她起身下床,走到儿子的卧室。儿子卧室的门永远是敞开的,或许他认为这样和外界千丝万缕的联系才不会隔断,抑或他连关门都觉得累。
儿子仍在酣睡,被子在身上缠绕几圈后蒙在头上,韦璐不想吵醒他,轻轻带上儿子卧室的门,然后走到厨房,去准备早餐。
豆浆是昨晚预设好的,已经恪守职责地熬制完毕,韦璐开始给儿子准备烙鸡蛋饼的原材料,虽然满大街的早餐店,但是韦璐还是喜欢亲自给儿子准备早餐,因为她觉得市面上的早餐形形色色,营养方面却未必能保证。
韦璐把做好的鸡蛋饼放到餐桌上,把豆浆倒入碗中,根据儿子的口味,添入些许白糖,把筷子摆放好,坐在餐椅上,静静地等待儿子的到来,早上能和儿子共同进餐是韦璐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白色的餐桌上,给餐桌增添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所谓的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一阵脚步声传过来,韦璐抬头的瞬间,儿子的脸出现在了厨房门口,一头被棉被压得乱蓬蓬的头发显得桀骜不驯,让韦璐不禁想起了爱因斯坦。
如此一来,笑意便荡上眉间嘴角。
儿子大步流星窜到韦璐的后面,用双臂搂住她的脖子,嘴里喊着:“妈妈早!”
“都多大了?”韦璐嗔怪着,用双手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快去洗漱,要不一会儿上学又来不及了。”
“好的。”儿子答应着松开双臂,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韦璐看着儿子的背影,竟然比他爸爸还要宽厚一些,不禁在心里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洗漱之后的儿子坐到了韦璐的对面,拿起筷子开始吃饭,韦璐问儿子:“好吃吗?”
“好吃。谢谢妈妈。”
儿子就这点好,无论你做什么,只要被问到好吃不好吃,一律回答好吃。不过从他吃饭的速度和数量上可以看出是不是真的好吃。
韦璐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儿子,儿子的喉结突出了很多,下巴上也有了一层青黑色,男子汉的特征在他身上已经一点点显露出来了。
“妈,你今天去姥姥家的时候,给姥爷买点药呗。”儿子叮嘱道。
“姥爷怎么了?”韦璐心一惊。
“我姥爷有些胃疼。”
“怎么你打电话时候没告诉我?”
“我姥不让我说,说你不在家,告诉你也解决不了问题,还让你心焦。况且你两三天就回来了。”
“姥爷胃疼得厉害吗?”
“好像挺厉害的,我昨天听他哼哼半天。”
“你这孩子,以后再有这事,别听姥姥的,你要是告诉我了,昨晚下车我就带姥爷看病去了,如果不是单纯胃痛,是心脏的话怎么办?这无形中耽误了一晚上的时间都能要了姥爷的命,再有如果胃痛得做胃镜找原因,晚饭之后也不能吃饭喝水了。”
韦璐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快7点了,“这个时间,姥姥姥爷肯定吃完饭了。”
“我知道了,妈,但是您给姥爷联系好几次做胃镜,姥爷也不同意啊!”
韦璐没有说话,因为父亲的胃痛真不是一两天了,确实和儿子说的一样,她几次和父亲商量去做胃镜,父亲都以自己没事,做胃镜遭罪为借口回绝了。
她起身去给父亲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父亲洪亮的声音传过来:“小璐,有事吗?”
“爸,洋洋说您有些胃疼,怎么样了?”
“没事儿,都好了。”
“您还是准备一下吧,一会儿我到您楼下时候叫您,我领您去看看。”
“真没事。”“不行,这次怎么也得看看怎么回事,万一是心脏方面呢?”
“好吧。”父亲虽然回答得有些牵强,但还是同意了。
打完电话返回厨房的途中,韦璐看到儿子在书房里面整理书包。于是站在书房门口问:“儿子,吃好了吗?”
“我吃好了,妈妈赶紧去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儿子一边说着,一边拎着书包走到玄关的衣柜前取衣服。
韦璐接过儿子的书包,“不着急,你先穿衣服。”
儿子穿好衣服后,韦璐把书包递给儿子:“这么沉,背着多累啊?没有可以放在家里的课本吗?”
“都得带着。”儿子把书包背到肩上,对韦璐挥了挥手:“谢谢妈妈,再见。”
“再见,过马路时候注意车,好好学习啊!”
房门关上了,儿子回没回答韦璐没听见。但是她知道,让儿子好好学习可以,但是让他学习好到目前为止如天方夜谭一般。
儿子走后,韦璐走进厨房,放眼餐桌,看到盘中剩下的鸡蛋饼,知道儿子今天说的“好吃”是真的。
韦璐把自己碗中剩下的豆浆端起来一饮而尽,马上开始收拾厨房,之后走到儿子的卧室,把他永远分不清头和脚顺序的棉被重新整理了一下,匆匆离开了家。
初春的天气有些冷,如果换作往常,韦璐上班肯定步行,她觉得这是个锻炼的机会。可是今天,因为约了父亲去医院,韦璐伸手叫了一辆出租。
在车快要到父亲家的时候,韦璐再次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告诉父亲下楼。因为父亲家离医院仅几步,韦璐给司机付了车费,让他先走了。
她站在楼区大门口等父亲,过了一会儿,父亲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韦璐看着父亲,突然觉得仅仅几天没见,父亲的背似乎驼得更厉害了……
“我都说没事儿了,好了。”父亲走到韦璐面前说,他的脸色却难以自圆其说配合他。
韦璐看着父亲被胃痛折磨得蜡黄的脸。“这怎么是好了?您自己做了一辈子医生,怎么也讳疾忌医呢?”
父亲抬起头对韦璐笑了笑,“正因为是医生,才知道自己没事儿啊?”
“外科的肠梗阻专家在内科领域也还是没有发言权。”韦璐笑着反驳着父亲,挽起他的胳膊问:“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你妈下的面条。”
离八点的上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患者已经在入口处排了两排长队,韦璐突然想起了一首打油诗: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广州不知道自己车不好;不到深圳不知道自己钱少;不到北海不知道赚钱就像印钞票;不到东北不知道自己胆小……韦璐觉得应该再加一句:不到医院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
“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啊!”父亲说着,目光投向排着队的患者,“看病的人真不少啊!”“嗯,这段时间感冒的人多一些。”
韦璐带着老爸从职工入口进到医院,走到内科诊室,看到值班的张医生已经坐在座位上了,因为他的资格比较老,所以认识韦璐的父亲。看到他们,张医生急忙起身打招呼:“韦叔,您怎么了?”
“有些胃痛,我说没事,韦璐怕是心脏有问题,非得拽我来看看。”
“哦,那您坐下,我给您听听。”张医生取出听诊器,抬起头对韦璐说:“你要忙就先去忙。”
“那麻烦您了,我先去换大衣、挂号,一会儿过来。”
“好的。”张医生点点头。
韦璐拍了拍老爸的肩膀,去自己科室了。
走到科室玻璃大门时,科室的阿姨看到韦璐,急忙放下拖把要跑过来开门,韦璐摆摆手,举着自己的门卡告诉阿姨不用。阿姨憨憨笑着,拿过拖把继续工作了。
走进科室,一张张年轻的面庞迎了上来,“璐姨早”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换好大衣,和同屋的李忠打好招呼,韦璐下楼来到挂号窗口,虽然刚刚开始挂号,挂号机前的队伍已经排得很远了,她走到挂号队伍行列的最后。
挂号后的韦璐再次去了父亲看病的诊室,父亲正站在张医生诊室门外的展示牌前浏览着,韦璐在侧面看着父亲:满脸的皱纹,微驼的背,似乎不知不觉中,父亲就真的老了。
“怎么样?张医生怎么说?”
“没事儿,小毛病,他说一会儿给我开点药,让我按时吃。”
“好的,那您等我一下,我让张医生开药。”
韦璐走进张医生诊室,张医生正在询问诊桌前的患者。韦璐站在旁边等待,处理完患者,张医生看着韦璐:“明天早上安排一下,你给韦叔做个胃镜检查,再抽血化验一下CEA、Ca724、Ca153、Ca199,如果…我说如果有问题,再做一下CT检查。”韦璐心一惊,顿时明白了什么。
“我前段时间给我爸血液检查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最近韦叔是不是有些消瘦?”
“是啊,但我爸说他吃的饭量特意减少造成的。”
“再查一下吧,稳妥一些。”“好的,可是我爸这个时间段吃饭了。”
“没事儿,明天再查也可以,反正也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
“那我们先回去,等结果出来我告诉您。谢谢您。”
“不用客气。”
韦璐和张医生道别后走出诊室,父亲还站在原来的地方,韦璐觉得自己有些气短,长吐一口气后她走到父亲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张医生让您明天做个胃镜检查一下。”
“我没事,真不用这样。”
“到这里您还是听医生的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这不是源于您的遗传吗?”韦璐想对父亲笑笑,眼眶却湿润了,她急忙转身向药房方向走去。
等待取药的过程中,她掏出电话,找到胃镜室主任王琼的电话,拨了过去。“姐,我是韦璐。”
“小璐,什么事?”
“我想麻烦您一下,我父亲明天去做胃镜,要是有情况,您千万别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好吗?”
“小璐,韦叔怎么了?”“好像不太好。”
“好像?那现在就是什么都没定。”
医生们的共性就是用事实说话,凡事盖棺而论。
“我知道,姐,你先忙,我们去的时候见。”
“好,再见。”
“再见。”
回到张医生的诊室,发现展示牌前的父亲已经不见了,韦璐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
韦璐刚想拨电话,父亲的电话打进来了:“老爸,您在哪呢?”
“小璐,我刚才接到你尹叔的电话,他正在咱们家附近,想和我见面聊聊。”
“尹叔?要搬家的尹叔吗?”
“对,他过几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了,那您回不回家吃午饭?”
“我们哥几个邀请他聚聚,我中午不回去了,你回家时候告诉你妈一声。”
“爸,我药取回来了,您先回来把药吃了再出去聚会吧。”
“我没事儿,药先放你那里,中午回家你带回去,我晚上吃。”
“爸…”韦璐还想劝劝父亲,却听到听筒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
韦璐叹口气,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沉甸甸的。
步履沉重的韦璐回到科室,李忠看到她急忙问:“小璐,你爸怎么样?”
韦璐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事儿,可能就是胃炎,张医生建议做个胃镜。”
在父亲的病情没有被确认之前,韦璐不打算和任何人提及此事。
“李叔,您歇一会儿,我来加样吧。”
“你领你爸看病忙了半天,今天患者不多,我做吧,你歇一会儿。”
“那李叔受累了。”
“没事儿,不累。”
韦璐坐在科室的椅子上,全身心的疲惫感一下子俘虏了她。这个上午的几十分钟,于她来讲似乎有一个世纪一般。
操作室里面机器加样的振动声和往常一样有节律地运行着,可是今天这声音让她觉得有些气闷,她起身走到更衣室门口,看看里面没人,就走进去坐到长椅上。
韦璐在椅子上呆呆坐了好久,直到小雪走进更衣室:“璐姨,您没事吧?”进来的小雪看到韦璐的样子,关心地问。
“没事儿。你忙完了?”
韦璐看着白白净净的小雪,这个孩子虽然有些个性,但是工作上从不含糊,还特别善解人意。
“嗯,差不多了。璐姨,您不是感冒了吧?脸色特别不好。难受的话您去休息室躺会吧。”
小雪一边从自己的衣柜里取东西一边关心地问着韦璐。
“没感冒,可能刚才走路多了,有些累。”
“那好,璐姨,有事您叫我。”
“好的。”小雪拿着东西出去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对于生死,韦璐还是比较看得开,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可是,当张医生提出对父亲疾病的诊断,她还是觉得不能接受,因为她知道父亲这一生有太多的不容易,她想给父亲创造一个美好的晚年生活,这个愿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实现,今天之前的她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可是真的来得及吗?
她站起身,觉得腿有些麻木了,看了看手表,已经10点多,回到操作室,李忠正在核对检验报告单,韦璐走过去,拿过摊在桌上的单子,对他说:“李叔,我来吧,您休息一会儿。”
李忠这次没和韦璐争,因为眼睛有些老花,他看化验单上的小字确实有些费力。
韦璐将一张张报告单上的编号、名字、项目和电脑上的输入一一对应着,也暂时抛开了父亲的事情。
所有的报告都核对完毕后,韦璐开始看检验结果,发现有数值异常的,找到原始标本核对无误后开始复检,不知不觉中下班时间就到了。
儿子因为学校距离远,中午在学校附近的小食堂包餐,韦璐也就近回父亲家吃饭,到了更衣室,准备换大衣回家时,电话响了,韦璐一看是文慧,接通电话,文慧在那边问:“璐,什么时候能到?”
“到哪?”韦璐神思恍惚,一下子没明白。
“前天小雨回来了,你不在家,咱俩不是约好今天在福泰楼给她接风吗?”
韦璐把手按在脑门上,天啊,忘得死死的了…
“好,我马上去,小雨到没到?”
“到了,就差你了。”
韦璐拿起皮包,把手机放进去,急忙冲出单位,好多年没见的小雨,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