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的电话在上午10：30打进来了，大多数时候是韦璐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间。
“今天怎么样？忙不忙？”
“还可以。”韦璐想要声音保持平静，可敏感的文慧立马听出她声音的异样。
“怎么了，你？”
韦璐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老爸不太好。”
“老爸生病了吗？心脏还是脑，老爸身体那么好，应该没问题的。”
“都不是，”韦璐哽咽着：“胃！”
“啊？”文慧惊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那现在怎么办？”
“先做CT，看看有没有转移。”
“什么时候做？”
“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
“下午？”文慧犹豫了一下，“我有些事情，要不我就陪你了。”
“不用。你不用陪着，你要是陪着老爸该起疑心了。”
“那也好，做完以后告诉我一下结果。”
“好的。”听筒那边的文慧张开口，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又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没有说话，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中午下班回家吃过饭，韦璐让父母去午睡，自己开始在厨房收拾碗筷，因为父母的家离单位近，给韦璐提供了很多便利条件。
母亲每天在她下班时候都准备好饭菜，所以韦璐把饭后洗刷碗筷的事情承担下来，一家人各司其职，父亲跑外，母亲主内，韦璐打打下手，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让旁人羡慕不已。
午睡之后，韦璐和父亲一起下楼，父亲买楼时候才兴起住楼房，所以没住过楼的人大多数都愿意选择高楼层。
经过几年经济的快速发展，高楼鳞次栉比，住楼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买楼层高的人才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觉得高层太累，远不及低层好。
父亲也是为数不少的后悔人之一。因为父亲当时可以选择三楼和七楼，而他没有悬念地选择了七楼，所以每每和韦璐一起，走到三楼时候都感慨：“选择这个楼层好了，没等累就到家了。”
韦璐也总是笑着安慰父亲：“这样被动锻炼多好啊，要不您身体能这么好吗？”
“也对，我现在这个身体，真的没有几个人能比。”父亲每次都用自己标志性的总结语结束这段父女对话。
今天走到三楼，父亲破天荒没再提楼层的事，而韦璐完全沉浸在对父亲CT结果未知的忧心忡忡里，丝毫没有觉得父亲哪里不对。
父亲做完CT后，韦璐把护士发放给她的取纸质报告单的时间表拿给父亲看，上面清楚写着时间是明天下午14点以后。
“孙清上班没？”父亲问，他有些着急想看自己的诊断结果。
“我打电话给她了，她今天休班，”
“哦，那你找找别人是不是能快点？”
“老爸，您也看到了，都是年轻的面孔，我真的不认识，也不差这一天，咱们明天再取吧。”
“好吧，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韦璐父亲送到了出口处，不禁有些感慨，这是今天第二次送别父亲了。
人生有多少次挥手告别的时候，以为彼此明天就会相见，结果却是阴阳相隔的再也不见；又有多少人，清清楚楚地知道彼此在某个地方，彼此仍在思念，却也清清楚楚地明白他们永永远远是在也不见？
她回到CT室，站在CT室的大门前，手在触到大门把手时又似触电一样缩了回来，她知道只要自己的脚跨进CT室的办公区，她就马上能知道父亲的结果，但是她还是有些畏惧这个未知的审判。她退后几步，在CT室外面不停地踱步，久久不愿意跨进CT室的大门。
手机铃声响了，韦璐掏出来一看是文慧的号码。她接通电话，文慧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小璐，韦叔怎么样？”
“不知道。”
“做没做呢？”
“做完了。”
“做的过程中不是就能看出来怎么回事吗？”
“我…我没进去看。”韦璐嗫嚅着。
“你不能逃避，小璐，以后你面对的事情可能会更多，知道吗？。”
“嗯。”
“什么时候能给我消息？”
“等一会儿我打给你。”
韦璐不再踌躇不前，她再次走到CT室门前，伸手按下了门铃。
一位年轻的女医生走过来开门，韦璐不认识她，但是她知道，只要走近了，她们大衣上边口袋上别着的名签，会清楚地告诉对方彼此的身份和职称。
果然女医生看看韦璐的标签，没询问什么，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您找谁？”
“孙清主任在吗？”
“在，阅片室呢，我领您过去。”
“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
韦璐知道孙清在班上，因为父亲是临时决定做的CT，而CT是需要提前预约的，所以在缴费之后，韦璐给孙清打电话，让她帮忙安排的加号，只是她不想当着父亲的面取结果而已。
女医生把韦璐领进阅片室，她看到好几位医生正坐在电脑前忙碌着，而孙清正站在一个较年轻的医生后面，指着屏幕给他看可疑部位。带领韦璐的女医生喊了一句：“主任，有人找您！”
孙清抬起头，看到韦璐：“你们来了？做没做呢？”
“做完了。”
孙清拍了一下身边的年轻医生，“把韦思聪的CT片先调出来看一下。”
“好的。”年轻医生口中应着，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父亲的CT图像就呈现在电脑屏幕上。
孙清接过键盘，用手操控着键盘按钮调整着图片的位置和大小，认真看着，然后她指着老爸左肺让韦璐看：“你看这上面有很多散在的点，我怀疑……转移了。”
韦璐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她清楚孙清的业务能力，她完全相信她的判断。在这个城市CT界，她是绝对的权威。
韦璐呆呆看着屏幕上的图像，孙清同情地问：“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带父亲出去看病。”
“行，出去确认一下，看看有没有好的治疗方案，带着片子走吧。”
“嗯。”
“小胡，先把这个片子和报告单打出来，给韦医生。”
“知道了，主任。”
韦璐拿着父亲的片子，昏昏然走出了CT室的大门，虽然是下午，但是患者和陪护家属来来往往的，还是有很多人，嘈杂的人声，穿梭的人流，这一刻似乎都离她很远很远……
回科室的时候，一楼急诊室位置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或许是某人情况危急，也或许是因为危急情况的人没抢救过来……
韦璐无暇顾及其他，回到科室，不停的落泪，她觉得父亲正慢慢地，一步步向终点方向挪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