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小雨打来电话，和韦璐聊了一会儿，大多都是以前的回忆，有些事情小雨记得，韦璐忘了，有些事情韦璐记得，小雨忘了……

    要挂电话的时候，小雨突然问韦璐：“小璐，你记得曾经喜欢过乔康吗？”

    韦璐一时语塞，顿了一下，她笑着回答：“别乱讲了，我好像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乔康这个名字你不提的话，我似乎都记不起来了。”

    小雨那边急忙说：“可能是我的记忆偏差吧。”

    韦璐突然觉得时间是把杀猪刀，让人无论容貌还是性格都发生了改变，青春期的小雨，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迂回的。

    青春时候的记忆，怎么能说忘就忘呢？那个时候大多数人的喜欢都是透明的，恨不得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但是韦璐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喜欢乔康这件事，因为那只是她心中一个美好的梦而已。

    韦璐的家原本在乡下，因为父亲想让当时未婚但是体弱多病的小叔叔免去上山下乡的命运，自己主动和单位要求带着全家到乡下做了赤脚医生。

    为了让韦璐和哥哥接受好的教育，几年后父亲又把他们送到城里奶奶家，直到韦璐上初中之后，父母才有机会从乡下搬回城里。韦璐和哥哥也从没有私人空间的奶奶家回到了有了自己独立小屋的父母家。

    韦璐的哥哥虽然不屑于和她一起玩耍，但是特别关心她，怕正值青春期的她做出格的事情，所以总是很小心提防她细微的变化。

    韦璐上学时候有个写日记的习惯，喜欢把自己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日记就是她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自从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间后，韦璐更容易把心事倾注笔下的日记本了。

    因为是秘密，她把日记本藏到自己小屋的抽屉里，其实女孩子青春期的秘密也无非是偷偷喜欢某个男孩子而已。

    有一天，韦璐回家早了些，因为那天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而她恰好有些不舒服，和体育老师请了假。

    体育老师也没过多追问，因为做为男老师，他知道青春期的女孩子总有几天不舒服的日子，很痛快地批准了。

    韦璐直接回家了，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挂在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因为她发现哥哥正拿着那本日记，坐在客厅沙发上津津有味地读着。

    “你在做什么？”话说出来之后，韦璐自己被吓了一跳，因为她从来没那么大声和哥哥说过话。

    哥哥显然吓了一跳，手一抖，日记本差一点掉到地上。抬头看韦璐的时候，眼里也有了闪烁的不安。

    他手忙脚乱地想收起日记本，可是来不及了。

    韦璐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有一把钥匙不见了，我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原来在你那里，你为什么这么做？”

    看到韦璐哭了，哥哥反倒镇静下来。“哭什么啊，就看了一下你的日记而已，至于吗？”

    哥哥故作轻松的语气让她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她走到哥哥身边，伸手抢过了日记本，瞬间撕得粉碎，然后扬在哥哥的脸上。哭着往出跑，正好和下班回来的母亲撞了个满怀。

    “这是怎么了？”母亲奇怪地问。

    韦璐什么话也没说，这是不停地跑着……

    县城不算太大，可是跑出来的韦璐然觉得自己有种天地悠悠，无处可去的感觉。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想到离家不远有一处小花园，于是跑到花园里面的石凳上坐下来。

    初春的石凳很凉，游人很少，天慢慢黑下来了，可是韦璐居然没有感到恐惧，她就是不想回家……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她慢慢地站起身，觉得腿有些麻木，刚开始走路时踉跄了好几步，幸好没跌倒。

    她停下来揉了揉麻木的腿，突然之间就想起了小时候把自己背在背上的傻叔叔，那个一辈子单身的傻叔叔，那个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最重要一部分的傻叔叔，却再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了，不禁泪如雨下。

    因为叔叔走了，死于心梗，除了那天知道叔叔死亡的消息，韦璐痛哭流涕很久后，已有很多年她不愿意主动去想叔叔，不是因为叔叔故去她就忘记了叔叔对自己的爱，而是每每想起的心痛不已让她选择了逃避。

    她恨自己的渺小，如果她强大到可以保护叔叔，那么叔叔不会走得那么早，他老了的时候她可以拉着他的手，给他买他喜欢吃的东西，陪他去他想去的地方，一如她小时候那样，可是，人生哪有什么如果？

    下课铃响了，韦璐还是坐在椅子上发呆，脸颊上红红的痕迹和肿得像水蜜桃一样的眼睛，是昨天晚上家里发生大战后，她带在身上的战利品。

    韦璐回到家里天已经完全黑了，父母正焦急地等着她，看到她回来了，父亲眼中闪现出来一丝惊喜，随后恢复了一贯的威严。

    “干什么去了，一个女孩子，这么晚？”韦璐没回答，低头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问你话呢?“父亲的声调提高一度。韦璐还是没回答。父亲生气了，上来对着她的头就是一下子。

    韦璐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问我？为什么不问您宝贝大儿子？”

    “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您为什么不问问他怎么做事呢？”

    父亲一个巴掌甩了过来，重重打在脸上。韦璐一个踉跄，站住了，迎着父亲再次举起的手掌，喊了起来，“您打吧，打死我得了。”

    父亲的手掌本来就是作势，她喊的瞬间，父亲的脸气得煞白，手掌也随即落下，比上一个巴掌更响的声音发了出来。

    “爸爸，您不能打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韦璐的弟弟冲上来抱住了她，父亲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转身走了……

    母亲一直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哥哥则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把门欠开一道缝隙，站在门后偷窥着……

    韦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向哥哥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趴在床上，蒙着被大哭起来。

    一早起来，她红着眼睛，背起书包，看都没看父亲和哥哥一眼，和在厨房忙碌的母亲打过招呼后，即使弟弟拽了一下她的衣襟，她还是狠下心来没有停留，直接就出门了。

    学校的校门开得早，但是教室的门还没开。韦璐就站在门外的角落里，抱着双臂，静静等待着，眼泪也在不由自主地滴落着。

    她丝毫没有发现，在另一侧，也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注视着她……

    乔康每天起得都很早，只有早，他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只有早，他内心的小秘密才不能被人看到，也只有早，骨子里的自尊才能被很好地保护起来……

    每天他几乎都是第一个到学校的人，因为在去学校的路上，他可以拾到一些破铜烂铁，藏到一个自己可以找到的秘密地点，攒一部分，就到废品收购站卖些钱，然后给妈妈买些好吃的。到了学校后，他把自己隐藏在一个角落里，才能在特定的时间里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

    那个爱笑的女孩子是他阴暗人生的唯一的亮色，他喜欢她的笑脸，喜欢她的容貌，喜欢她的一切……情窦初开的男孩子，是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小秘密的。

    当他看到韦璐的时候，有些意外，因为韦璐是个文静的女孩子，似乎悲喜都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而且对于上学早到的同学来说，也向来没有她的份。

    看着她流泪，他能感觉她的难过，他知道难过的时候也许自己承受更好，所以他静静地隐藏在那个角落，默默地注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笑声飘了过来，乔康知道，她来了。抬眼望去，他看到他的那个她，穿着红色的衣服，脸上的笑容那么灿烂，步履轻盈地走过来，他的内心一阵窒息：真美啊！这就是他暗恋的那个女孩～于琪。

    于琪和另外三个女同学一起走过来，丝毫没有发现隐藏在角落里的乔康，反倒是站在教室门旁角落里的韦璐吓了她一跳，她看了韦璐一眼，都没说话，韦璐也习惯了这种沉默。

    从小时候受到于琪谩骂奚落后，韦璐和于琪已经再无任何交集了。

    于琪拿出班级钥匙打开门，，和另外三个女孩子先进去了，韦璐又站了一会儿，慢慢走进教室，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早自习时间要到了，同学们才陆陆续续来了，乔康也在这时走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