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璐看着眼前这个拾荒女，怀着敬重的心情返身往宾馆走，她的眼前如过电影般闪过一帧帧初见拾荒女的场面，一个在垃圾箱里面拾捡剩菜剩饭的人不受嗟来之食，着实颠覆了她的认知。

    韦璐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思虑中，没注意到迎面走过来的人，不小心与来人撞了个满怀，把那人手里的东西撞掉，洒了一地。

    韦璐一边道歉一边蹲下身捡拾被自己撞落的物品，起身把物品交到主人手里时候，韦璐愣住了，居然是自己昨天看到的站在路边看拾荒女的妇人！

    “谢谢。”妇人非但并没有责备韦璐，反对韦璐的帮助表示感谢，让韦璐对这位妇人刮目相看。

    “实在不好意思，我没看路。”

    “我知道。”

    “什么？”韦璐没听懂妇人的话。

    “我看到你在和小翠说话了。”

    “小翠？”韦璐一下子明白了，“那个女孩子叫小翠吗？”

    “是啊。你觉得她奇怪吗？”

    “我没觉得她奇怪，反倒是她给我上了一堂关于尊严的人生课，让我觉得自己不该有一种可恶的优越感。”

    老妇人赞赏地看着韦璐：“你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样子吗？”

    “这合适吗？”对于向来对别人隐私不感兴趣的韦璐来说，却对小翠的身世有些许好奇。

    “你有时间吗？”

    “有。”韦璐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回答得这么干脆。

    “我们坐那边聊吧。”老妇人指了指另一侧的长椅。

    “好的。”韦璐答应着。伸手去拿老妇人手里的袋子。“阿姨，我帮您拿吧。”

    “不用，没有多少东西，不沉。”

    两人走到长椅位置坐了下来，韦璐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老妇人开口，因为疫情原因，大多数人都宅在家里，所以四周很静，能听着微风吹过树叶时轻微的声响。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认识小翠？为什么要告诉你小翠的事情，”老妇人首先打破了宁静。

    “嗯！”韦璐点点头

    “因为你是我见过的，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发自内心想要帮助她的人，我的眼光向来是准的！”

    “……”韦璐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妇人的话。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光。”老妇人开门见山。

    “杨姨好，我叫韦璐。”

    “你真像一块玉。”杨光轻声说。

    韦璐心里一惊，对杨光肃然起敬，她知道杨光绝对不是如她表面一样普普通通，应该是一个相当有学识的人。

    “小翠曾救过我先生的命，只可惜现在她已经不认识我们了。”

    韦璐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杨光。

    “这里曾是我和先生来来去去待过一年的地方。”杨光的目光投向街对面韦璐刚刚出来的地方，韦璐看到她眼里闪现的泪光。

    “如果阿姨感到难过就不要说了。”韦璐已经隐约知道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现在已经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了。”杨光对韦璐笑笑，接着讲了下去。“我先生的身体特别健康，在十年前偶然得了一次感冒，好了之后其他症状都没有了，只是偶尔咳嗽几声，当时也没在意，有一次陪我去医院检查身体，他的咳嗽声引起了一名的医生的注意，要他挂号做一个CT，结果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家先生居然得了肺癌！好在发现及时，就开始来到这里做治疗，而这名医生就是小翠。”

    “什么？”韦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翠是医生？”

    “你没想到吧是？她是医生，而且是一名合格的好医生。我们是福建人。因为她，我家先生捡回了一条命！”杨光继续讲道：“我们回到家后的第二天就提了礼物去看望她，对她表示感谢，小翠开始坚决不收，在我们一再恳求下才收下了，但我们没想到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她给我们回赠了一份礼物，这份礼物要比我们送她的贵重得多，她是知道我们治疗需要花钱，不想让我们破费。在当地体检中也帮了我们不少忙，由此我们成了忘年交的朋友。这么善良的孩子，结果却…”

    “她为什么这样了？”

    “因为她女儿。”

    “她女儿？”韦璐更好奇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她四岁的女儿却因为不治之症，在这家医院离开了人世，小翠把女儿的遗体捐赠出去后，就像被格式化了一样，除了她女儿谁也不记得，甚至忘了她自己是谁！”

    “但是她没有忘了做人的尊严。”韦璐喃喃道。

    “那是她人生的底色，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吧？”杨光看了看街对面的小翠。“她每天在这条路上不知道来回行走多少次，有时候她看到新奇的东西就自言自语，不认识她的人都会吓一跳，其实她是在说给自己女儿听……”

    “她的家人呢？”

    “她是家中独女，她父母把全部精力倾注在她身上，她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家有了女儿之后，老两口更是把外孙女如成掌上明珠一般对待，在外孙女离世后，老两口本来就有些承受不住，再加上小翠这样，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让老两口心力交瘁病倒了，最终全部撒手人寰了。”

    “她老公呢？”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她老公是一个乡下人，但是学习成绩优秀，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事业部门，靠小翠父亲的关系，在单位风生水起。小翠父母过世后，他马上就和小翠办理了离婚手续……”

    “可怜小翠了。”韦璐惋惜道。

    “小翠是在和老公分手后彻底崩溃的。她离开家时什么都没带，连单位同事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是有一天我和先生来这里复查，看到了她，才知道她来陪伴女儿了。刚看到她时，我根本没认出来，我家先生说怎么这个人的眼睛和小翠那么像？我上前和她打招呼，她笑着摇头说我认错人了，我才看出来是她！可怜的孩子彻底疯了。”杨光泪如雨下。

    韦璐一阵心酸，她怎么也不能和把蓬头垢面的拾荒女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漂亮女医生联系在一起。

    “那她有没有好的概率了？”韦璐心中尚存一线希望。

    “她除了女儿已经忘了一切了，而且她仅存的记忆就是女儿就在这幢大楼的某个角落里，她和女儿约定好了永不相见。这于她而言可能是幸福的吧？”

    这变幻莫测的人世间，到底谁是谁的渡口？而人一生经历的诸多劫难，如果没有坚强的毅力和自我开解能力，也很难走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