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事实上,“向往自由的鸟”这个名号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京城了。

    早在两年前,大理寺门口就时不时会收到一些被绑成一团的“贼人”,有的是小偷小摸,有的却是重案的刑犯。就连四处悬赏逮捕的犯人,也常常被这只“向往自由的鸟”上交给大理寺。可以说自从他出现,京城的治安都好多了。

    可这只“鸟”向来小心,每每行动都是蒙面乔装,从不将真面目现于人前,哪怕是和他交手的“贼人”,也看不出他的身份。由是,这位不图名不为利的“京城捉刀人”便带着他神秘的面纱成为了百姓心中的正义使者。不少人相信只有要他在,家家户户敞门而眠总不会永远只是个希冀。

    但这次……

    尉迟越疑惑,这“鸟”能一直保持神秘,一定是十分谨慎之人,若这“鸟”是展北临,那他更需要百般伪装遮掩才对,以他的风骚行径惹来的知名度,京城里有人认不出他才是难事。而既然他以前出手都是小心行事,那今日又为何毫不遮掩?

    难道他今日喝多了失了智?

    难到无名有什么特别之处?

    抑或是……尉迟越低头思索:促使他必须隐姓埋名的理由消失了?

    缘由尚且不清楚,不过她对展北临的看法却稍微改变了点儿。以前只道他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现在看来,起码他还会角色扮演。

    “没看出来”,阿越垂首一笑:“猖狂之人还习得了伪装之术。”

    腊月一过便是年,除夕将至,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片表面上的祥和。

    无名已经露头,无法再安全地蛰伏,于是事发当日便被尉迟越下令赶出了京城。

    今日坐在那千福茶楼上,陪她饮茶谈天的,则变成了护法沈席。

    “那姓范的小子,听说近来身子骨还硬朗?”

    沈席是万机阁里唯一一个跟阁主说话不用尊称的。

    阿越端茶的手一顿,笑道:“怎么?拐着弯儿点我呢?”

    沈席摆摆手:“没有的事儿,就是和阁主大人通个信儿罢了。”

    “那我还该多谢护法大人了?”尉迟越唇角一勾,面带嘲讽。

    “不敢不敢”,沈席拱手假笑:“失敬失敬。”

    阿越冷笑一声,但还是为他解释道:“我多加了点儿小料,能延缓黧梦的发作”,她掐指一算:“约莫惊蛰以后,那范迁才会有明显的症状。”

    黧梦是一味奇毒,顾名思义,青黑色的梦,中之令人昏迷,嗜睡。

    若量少,则有安眠之用,若量中,则可用作迷药,若量多,则使人终日困于梦魇,最终无法醒来,不饮不食,饥渴而亡。

    这毒十分棘手,它的制作跟解毒的法子,都需要极其特别的秘方。而这秘方早在二十年前天下第一魔宫覆灭之时就已经失传,要不是师父偶然所得,如今也不会再重现江湖。况且即使是魔宫最为鼎盛之时,这秘术也未曾大见于天下,因此这毒当下是几乎无人知晓的。

    若无秘方,此毒之难解,无论再高明的医师,来了都得叹一声没辙。

    而尉迟越所说的小料,则是她与师父曾经一起研制的,能够拖延黧梦发作的不起眼的小东西。

    不过,尉迟越虽将那小东西下在了那短暂失踪了一会儿的酒壶里,却没将那特制的毒粉也放进去,而是在婢女发现丢了酒壶慌乱的间隙,将黧梦毒粉涂在了酒杯的杯壁上。

    她原本计划直接将其溶在酒壶里的,可她刚拿了壶打算操作,没想到那婢女立马折了回来,她还没来得及溶药,只好先藏起来,那婢女见壶丢了四处寻找,便给她留足了行动的时间。

    可若是将毒再下于酒壶中,失而复得之后他们必定会仔细清洗,甚至会谨慎验毒,即便这些都逃过了,范迁一旦毒发,他们一定能想到酒壶出了问题,再回首大婚之日挨个盘查,难说不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于是尉迟越想了招声东击西,将还未来得及溶开的毒粉厚厚地涂在了未曾出过纰漏的酒杯上,而把延迟药效的无毒之物溶进了酒壶与酒杯之中。这样一来不会被警惕,二来,确保能延缓毒发时间,就更不容易查到酒具之事了。

    沈席不知她所思所想,只知道她说成功了,那便是成功了,摇摇脑袋也不再追问。

    “阿越你看”,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酒楼:“他们开始挂灯笼了。”

    茶楼对面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平日里便人声鼎沸,今日更是热闹。

    小二们手忙脚乱地将春联整齐贴好,又架着梯子把房檐上都挂满了灯笼。五彩的绸缎摆弄成特别的花式,将大门层层叠叠地装饰起来。

    耳边吵嚷,阿越的思绪却忽然被拉回到很多年前。

    在成为乞儿以前,她也曾和所有小孩一样,殷殷盼望这个节日。

    她们一家住在山脚下,爹爹是樵夫,每天都进山砍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娘已患病久卧在床,每日除了晌午时勉强起来晒晒太阳,几乎没有太清醒的时候。阿越每天的活儿便是按时按点做好一家人的饭,然后细心照顾好娘。

    只有除夕不同,爹爹那天不干活儿,心情也总是比平日里好。

    “越越”,爹拿出院子里的板车,将被褥厚厚铺在上面,浑浊疲惫的双眼瞪得大大的,露出孩子似的喜色:“我们把你娘推去城里玩儿吧!”

    那时的她还叫做李越,爹爹希望她能够超越别人,飞黄腾达,不必再过如此贫苦的生活。

    “好!”

    她跑得飞快,三两下将娘搀扶起来,又麻溜地给娘准备好出门会用上的东西。

    爹一把把娘扛在肩头,又放在板车上包粽子似的将娘裹好,一家人咯吱咯吱地笑着。

    城里的路不近,他们总是天还朦朦亮时就出发,晌午才能到达。

    爹会给她买一些路边的小零嘴,特别是硬得能硌掉牙的糖块,甜得发齁,却是她一年只能吃到一次的味道。

    那时候城里的酒楼也会这样张灯结彩,有时候酒楼里的人手不够,爹便会去帮忙,阿越就守在娘身边看着,等忙完了,店家通常会给几个铜板表示感谢,那样爹就会更开心,然后转头为她和娘买上更多的小东西。

    她记得到了天挨黑的时候,城里还会有灯会,官府和城里的有钱人一起,拿出一些漂亮的彩灯跟烟火,点缀单调的夜色。

    可她从没亲眼见过。

    因为家住得远,又没有银钱住店,早早地便要往回赶,哪里等得到天黑。

    “等我长大了,一定赚好多好多的钱,带爹爹和娘亲一起住在城里,看他几天几夜的彩灯跟烟火!”

    想了想又觉得不够气派,便改口道:“不!我要自己举办灯会,专门给爹娘看!”

    回程的路上她总是这样叽叽喳喳个不停,每当这时候,爹爹便会笑着应她:“是嘞是嘞,我们越越肯定能做到咯。”

    阿越看他不太相信的样子,伸出尾指,眼皮一勾:“拉钩!拉了钩今日说过的话就都做数!”

    爹爹笑她幼稚,但还是停下来,拿粗糙开裂的尾指勾住她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是小狗!”

    娘亲无法开口说清楚话,但她躺在板车上看着爷俩幼稚的约定,难得舒展了眉目,发出浅浅的声音。

    温柔的月色洒下来,笼罩着三个苦中作乐的人,还有娘亲温柔的笑意。

    “阿越,听说今夜碧玉池边有灯会,我们去看看吧!”沈席没看清她眼里的落寞,只顾着献宝似的:“我只在颍州见过,不知道京城的会不会更好些。”

    碧玉池在京都的富人区,每逢遇到节日或是需要举办什么特殊的仪式,便总是选址在此处。

    “行”,她应道,眼底的情绪魔术般消失,脸上又重新挂起那副嘲讽世人的样子:“本座高兴,便就给你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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