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还未真正结束，咖啡店的空调已提前入夏。靠窗座位的女生似乎早有准备，她穿着肥大的圆领卫衣，浅色牛仔裤也是宽宽松松，整个人像是包裹在几乎到胯的浓密长发里，看起来有些臃肿，偏偏鸭舌帽遮不到的脖子，和她端起咖啡杯的手指，又是有着不搭配的纤细。

    “阮阮姐！”男孩儿不大的声音充满元气，被这标准的少年音一招呼，我还以为谁公放了广播剧呢，“阮阮姐，你笑什么，我迟到了吗？”“没有，我习惯早上喝咖啡，干脆早点过来了，”毕竟现在的我，多巴胺只能靠咖啡了。“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声音很好听，有做配音的潜质哦。”“是吗？老大和我哥总是嫌我吵。”

    我知道自己心理状态出了问题，和任何人相处，我都紧张、焦虑，但是这个男孩儿让我敢接近，有种无性别的轻松。他今天穿了最简单的白色短袖，比起昨天，更像用功读书的瘦弱学生。看他盯着奶油蛋糕，一脸纠结的样子，我突然有种当妈的错觉，“你不喜欢奶油蛋糕吗？我看着是这家的招牌，才点的，你再看看你喜欢什么。”“不不不，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奶油蛋糕，但是我喜欢一点点蛋糕配很多奶油。我哥说，这样很既浪费又没礼貌。所以，我很久没吃了。”“你说真的吗?我也是。不过我是不爱吃奶油，我喜欢奶油蛋糕里，有奶油味的蛋糕，但是不喜欢奶油本人。”“真的吗？”我俩像是找到了组织，激动地分开奶油和蛋糕，一人一盘。

    一口奶油味蛋糕，一口冰美式，坐在不用怕碰到熟人的咖啡店，今天24小时的痛苦，少了一分钟。

    “你是哥控吗？好像特别听你哥的话啊。”林语默吃得头都不抬，“我哥是弟控还差不多！我妈走得早，后妈不要我们，都是他照顾我的。”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变化，我却僵住，不知该安慰，还是转移话题。

    因为我的沉默，男孩儿也紧张起来，“我是不是又说多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昨天在老大的房子看到你，真的觉得很面善，昨天聊天，你特别温柔，没有人和我聊那么多，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人和人之间是有气场的，我并不说抱歉之类，安慰的话，“其实，我离婚了，我不想和周围的人解释这件事，就离职了，所以我才会在工作日，出现在你老大的房子。”他的反应，并没有我想象得那样，震惊、尴尬，都没有。我突然有种预感，“你是不是看出来了？”“没有！”怎么有点儿心虚呢。

    “小林秘书，都招了吧。”兵不厌诈，我们都没想到，话题怎么会走到了这个方向。我们林秘书非常不适合做卧底，不过三十秒的沉默，就可以折磨到他和盘托出。

    昨天阮月离开后，三人并未多聊，回到车上，林语默一分钟都没有等，半扭着头，问后排的薄阳：“老大！你为什么要人家的微信啊，你不是都给别人我哥的微信吗？那个钢琴，你连调音，都找最厉害的老师，她就这样弹了你的琴，你居然不生气！”

    林语修罕见得没有打断天真烂漫的傻弟弟，就连他都好奇，为什么自家老板今天刻意装温柔的问那个女生，太，脆弱了......虽然他薄总比自己小两岁，但做起事来，林语修是佩服的，生意场上，如果不是他的杀伐决断，两个人合伙的部分，估计会被自己拖后腿。但是对身边人，就显得有些决绝了。

    不过林语修绝对是向着自家总裁的，当年他一个人带着弟弟生活，如果不是遇到薄阳，就不会从看尽白眼的孤儿到现在可以攒钱开律师楼的精英了。

    他看向薄阳，金丝边眼镜差点被自家总裁吓到跌碎！这个平时笑不笑都看起来目中无人的大少爷，居然盯着新加的微信头像发呆，还说什么，“这个琴凳太重了，高度也不合适，语默你去买一个合适的。”

    合适谁呀？这么多年了，薄阳的父母去世后，他一直在老宅，和爷爷奶奶、大伯一家住，琴放在地下室，没人碰过，是他林语修林特助一直盯着装修，最近才把琴搬过去，他薄总从买了房，到还清贷款，都没有提过钢琴的事，别说琴凳了。

    自己那弟弟倒是开心领了任务，也不顾老板这前言不搭后语，“好嘞老大！那我明天下午再去公司喽~”这小子只想着不上班，没想到要买合适谁的问题。林语修忍不住提醒，我看这位女士看起来有点忧郁啊。

    一句，已足够心有灵犀。

    林语修是父亲出轨，母亲生了林语默产后抑郁自杀，有了恶的后妈就有了后爸，外公外婆撑到他勤工俭学，已经是天可怜见。

    薄阳虽是富三代，却也是不得亲缘的创一代。爷爷奶奶、大伯一家，无人真心待他，这也是两人心心相惜的原因之一。

    “所以，你和你哥看出我的不对劲，你怕我会像......”我实在说不出口。“阮阮姐，你不会怪我唐突吧？”这男孩儿对我不设防，我又怎会不以诚相待。“我说昨晚我怎么一直打喷嚏，原来是你们哥俩研究我。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说吧，你们老板对椅子有什么要求？”

    “我也不懂，我都没学过钢琴，他只说，合适。”林语默的八百个心眼儿，也不全是空心的，他只说了他和哥哥对她的关心，和他们三个的家庭状况，并没有提起他家老大买椅子是因为谁，更没提昨晚老大检查他们微信回复，知道阮月和自己聊了那么多个来回，只回了自己一个“您好”，外加两朵客套社交玫瑰，气得露出经典假笑的那部分。

    合适，无非就是高度和材质吧，我想，“你们老板多高？昨天那琴凳我162坐着都有点矮了。”“188！”“哦，是吗，那你买个好高点，带调节的就好。”我看了看林语默，想着他和那个188差多少，一会儿可以试坐感受下，“你多高？”“阮阮姐你什么意思！”我愕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矮啊？我哥185，我180 ，是老大他太高了，才显得我矮！”“我没说你矮呀，不过，你真的正好180吗?这么整吗?”......“你！”林语默有些泄气道：“179......”“哈哈”我笑了，我居然真的笑了。“好啦，就是180，黄金身高，那188我看没你好看，而且，他声音偏低，应该和身高也有点关系。”

    “林语默！”低沉的男声，有些咬牙切齿。一回头，行吧，188和185站在一起，确实，还是188好看。“女士，您好，我们可以坐这里吗？”185，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林特助礼貌发问。“当然可以。”那188倒是不客气，也跟着坐在我旁边，我有些不自然得往反方向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