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提着编织袋走到她面前，揽着她肩膀仰头问：“诶，怎么突然想着坐公交了？”

    杨连夏看着公交车驶离，心血来潮想要路过学校才会坐这一班车，从她家到学校，再到公立医院，再到前面往金融中心去的站点，“这不是昨天晚上她妈妈说到张阳望以前一个人坐车去上学嘛，我就想着坐一下，过去十年，城市公交车没什么变化，只有周围的楼和人变了。”

    “他妈怎么突然说这个，不会是重病突然之间想开了，想要变好吧。”姚远皱眉嫌弃道，她的话语往往都是一句成缄，昨晚两人站在病房内，站了多久女人便哭了多久。

    杨连夏也没有第一时间进医院，在公交站台等到人后才讲出晚上的事情。

    “我当时和张阳望站在墙前，他妈妈一直看着我们俩，明明隔着很远，还是想要去碰他，我们俩都没有去理会，再到后面，他妈妈说的话，还带着不满意，说张阳望照顾得不好。”

    姚远大声地哼了下，不屑道：“不是，这还要怎么照顾，都已经只能吃蛋白粉，还想要怎么说，是要好吃好喝供着她，像隔壁病床的奶奶还可以吃点东西那样？真搞不懂这人泽呢吗想的，张阳望不给她交钱，能继续治疗，看看她丈夫那一家子的不作为，还有脸继续指责。”

    “有些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不过你不用放心上。”

    杨连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不在乎，但张阳望作为女人的儿子，从小到大没有被重视，长大还要给母亲送终，最后还要继续忍受指责，她看不下去。

    脑袋靠在姚远肩膀上，感慨道：“之前我妈说的事情，现在好像不用担心了，他继父那一家像是凭空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家都已经搬空，以后也不会再抓着张阳望不放手。”

    姚远思索后认真道：“这不挺好的吗？你俩虽然还没到这一地步，但面前的障碍老天爷已经替你们收走，还是眷顾你们的，所以啊，一切事情发生我们除了解决也做不了别的事情，现在就是慢慢等呗，能活一天是一天。”

    杨连夏不像姚远想的这么深，什么老天收走这种想法完全没有，此刻的她只是一个看着张阳望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旁观者，别人或许会可怜和同情，她不会，只有张阳望才会在现在影响她的心情。

    “阿姨昨天回去怎么说的？有没有给你松口啊，还能让你出来。”姚远好奇道，扭头把人往一侧推，不让再贴着自己，“热死了，赶紧把你外套了，别人都穿着短袖，就你还一件卫衣。”

    杨连夏咦了下，斜眼吐槽道：“那以前谁冬天的时候还得抱着我，现在春天了又嫌弃别人，那以后我们俩走路都弄个三八线。”

    “三八线。”

    杨连夏幼稚地把书本放到两人桌子中间，指着这个本子严肃道：“不知道你这体格压在我身上多重啊，冷就多穿点衣服，别老是像个树懒一样抱别人。”

    “就不，就抱着你。”姚远见人起来要去外面倒水，立马把水杯递过去想让她帮忙，一站一坐就这样僵持，最后还是双手都拿着水杯转身，过道的同学走路匆忙，肩膀撞到她的手臂，杯子没拿稳直接掉在后面长阳望的桌面，里面剩余的凉水全都洒出，书本直接湿透。

    杨连夏默默地叹了口气，低头对上张阳望那懵懂的眼睛，尴尬的说不出什么话，想要解释就被旁边姚远的笑声而扰乱。

    “哈哈哈，叫你把盖子扣上，一直不相信我，结果现在干坏事了吧。”

    杨连夏看了眼幸灾乐祸的姚远，随后坐回椅子，小心打量张阳望面庞，生怕不好的脸色出现，杯子被她重新放回桌子上，一只手抓着桌角细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张阳望淡定回道，手中的书本放在阳台边敞开晾晒，旁边被殃及的杨林则是一脸烦躁，但对上姚远那瞪大的眼睛，根本没办法吐槽，这前面两个人都是祖宗。

    杨连夏见人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撇嘴重新拿杯子离开，出教室往前面饮水机所在地方快走。

    饮水机出口冒着热气，水落在玻璃杯中还会往外面溅，水越来越多声音逐渐变小，白色墙壁前的白色窗帘，外面的车不少，但目的地只有一个，公立医院。

    病房内玻璃杯突然打碎在地，有力气说话的女人指着张阳望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我就喝口水，给那么烫。”

    一夜之后，女人因为白蛋白身体有所好转，不仅可以自己下床走几步，还有力气对张阳望发牢骚，这天早上病房内的人注意力都在女人身上，也因为她的行为开始出声指责。

    “我看你就是不知道好啊，我们老人天天都是义工照顾，你自己儿子过来帮忙还不乐意，哪有人会照顾得比亲人更好？”

    “就是啊，看着不老做事情还比我们糊涂，你有这么好，这么孝顺的儿子就是享福，刚才这里人都看得清楚，你自己说要喝热水放一边凉，又等不及要喝，错怎么能放在孩子身上。”

    爷爷奶奶的好心相劝让女人不敢在病房多说话，那几通电话打她心寒，在这个家待了十年，结果一分钱都没有，任劳任怨地让他的孩子有好生活，到头来都是白费，还搞得里外不是人。

    张阳望感谢老人们的开口，杯子重新放回到桌面，身后的脚步让他扭头，杨连夏已经拿着拖把走到他面前，正眼看着他，接着低头认真拖地。

    几秒钟拖布把水吸收，地面也只有点点水滴，杨连夏把拖把放回到卫生间门口，又回到张阳望旁边站着，全程没有看女人一眼。

    对比别的病床每天都会有亲人看望，从来没有人去看张阳望母亲，所有亲戚都是她唯恐悔之不及，哪还会再跑到医院，就是真的走了也不会参加葬礼。

    杨连夏在门外亲眼看见女人的趾高气扬和被说后的垂头丧气，在张阳望需要的时候默默出现。

    “张阳望，我们出去吧。”杨连夏扯着他袖口小声道，安静的病房和女人的打量让她不舒服，想要赶快从中离开。

    姚远诧异道：“怎么说出来了？外面没位置让你坐哦。”

    杨连夏关上门后和她诉说里面刚才发生的事情，听得人震惊得五官都有极大程度的变化，嘴巴惊讶得像个巨大的圆形，眼睛瞪得像铜铃，短短一秒又恢复正常，“这人还真是有点毛病。”

    “是吧，很多事情都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反正我是不理解。”杨连夏耸肩无奈道，两只胳膊搭在椅子两侧的扶手，盯着旁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张阳望，小臂用力抬起，手指抓着他的手腕，一只手根本握不住，才堪堪包裹住三分之二，肌肤的紧贴让出神的人回神。

    姚远见状立马把位置让开，也不占着茅坑，临去忽视台前不忘朝杨连夏眨巴眼，可惜那人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张阳望坐在她旁边，本来高大的人，突然之间因为椅子变得矮小，坚强的人无论经历什么事情都不会将不好的一面展现，就像生出情绪不稳定的家庭，却能够有一颗稳定的心。

    “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是你做错事，是她自己咄咄逼人。”杨连夏小声安慰道，不希望他在这种事情有所困扰。

    张阳望自然知道，反手握住杨连夏的手掌，冰凉和温热的触碰，“没事，她的话不用听，也不会当真，少进去，她看你的眼睛里带着欲望。”

    这个欲望当然明白是因为什么，两个人就像杨连夏母亲所说，门不当户不对却还是要在一起，如今苦恼出现也要摆脱了。

    杨连夏没去注意，全身心都放在张阳望身上，怕他情绪受到女人的影响，不过现在来看不是问题，自我疗愈比想的要快。

    “知道了，那你也别进去。”杨连夏说出的话带了点赌气，她要是在外面隔着窗户看见女人又拿手指张阳望，心里肯定不舒服，还不如进去一起听。

    张阳望见她这么执拗，也没有再开口劝，毕竟阻拦不住，就像当初在食堂看见他们起了争执，还是会不顾人群跑到旁边把人从中拽出来。

    “杨连夏，你跑那么快干嘛。”

    推开前面的人，杨连夏视线扫过前面拥挤的人群，张阳望其实很好找，个子和面孔摆在这里，想不注意也很难，再加上杨林那傻大憨，一下子找到方向，一人一个拽出来。

    两个男生也算是殃及池鱼，本来好好排队，前面人有了争执加上脾气暴躁，就出现动手动脚的行为。

    “要我说你们就是憨，都不知道躲开，还拿着水杯在那里，热闹是有多好看。”姚远叉腰吐槽，杨连夏在面前连连点头，注意到张阳望下巴处的抓痕，越想越生气，白了两个男生一眼。

    后面杨连夏那一天都没有再找张阳望，每天上下课都有无数话，说不完的人，突然变得闷闷不乐，不想开口，连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生气咯，早知道不让你跟我一起凑热闹了。”杨林懊恼道，转眼又嘚瑟起来，“不过也好，老是别人主动，这回你也主动一次，别让人寒了心。”

    两个人说话声就差没有正大光明在杨连夏面前说，前面的人装听不见，内心却有那么点期待，但张阳望在这种事情上就变成了呆愣子。

    “张阳望，我妈说让你选个时间见个面，你要去吗？”杨连夏谨慎开口，昨天晚上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在手机上询问，而是等到现在见了面再开口。

    张阳望因为她的话微微愣神，起初是字字斟酌其中的意思，再到后面对她的话摇摆不定，选择权放在他手上，好像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应该答应。

    但张阳望并没有做好准备，见家长这个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如今突然提起更加无所适从。

    杨连夏瞧人不说话，倒是耐心地等了会儿，脑袋凑近后认真道：“你想好了没，要是不行就拒绝了，说你这边走不开。”

    理由杨连夏现在是找的可多了，随便一句话就能够应付过去，但张阳望并不想要敷衍，就算见面也是要等到这边事情结束，有个结尾他才行动。

    家庭成为最大的束缚，面对杨连夏他可以真实地自己展现，将不好的全部剖开，但他的情况无法让他在面对杨连夏父母可以有底气，犹豫便是因为这个。

    “不是我提的，是我妈妈主动想见你，她不会觉得你哪里不好，只看人和性格。”杨连夏耐心在他旁边嘀咕，不希望他有压力，但这件事确实不希望继续往下拖，想要给两个人一个好的结局，她不是很想再等下去。

    要看表现出来的，一定是姚远比较着急，可实际上杨连夏却早有行动，杨母也是看出她的心思，所以一直等她先开口，不过憋到后面就还是做长辈的提出。

    “夏夏，张阳望家里出了这个事情，以他的情况，应该可以自己决定好，过两天看人有没有空，约在一起吃顿饭，虽然才二十多我们不催你，但你发的消息不就是想要我们出面吗？”

    那天去Q市看完海，回L市的路上，杨连夏提前向父母打探风声，再到现在回S市，才两天的时间变化之大。

    张阳望见她着急得要命，抬手揉了揉她头顶，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在给她按摩，一扫刚才的焦虑。

    “我知道。”张阳望握紧她的手，带有老茧的指腹在手背摩挲，心中沉思后继续说：“等事情结束了再上门拜访阿姨，现在过去有些早。”

    杨连夏明白他说的早日什么意思，哦了声指甲用力在他手指上留下印子，傲娇道：“那你想好选在哪里，我可不帮你。”

    张阳望低头额头碰了下她的头顶，轻笑道：“知道了，一定不让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