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白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那是尚、一、清！就算拍了照你敢用？你知道他的出镜费广告费是多少吗！”

    陈薰忽然又想起了一些不该想的画面，猛地把头怼在了前座的椅背上。

    “老大咋啦？”正在吵吵的小黄和董哥停下来，冲她关心道。

    “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陈薰虚弱地说。

    他们没注意到，前面几排的座位上，有个黑发女生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听到了他们谈论尚一清的声音。女生的目光在小黄脸上一扫，又落在了陈薰的脸上，盯着她看了几眼，直到她趴倒在椅背上才转回了头去。

    这厢陈薰保持着那个姿势，又想了一会儿郭满满之前说的那些话：“风格是有些不一样，但审美都是一样的嘛，你可以试一试，他那儿正好缺人，不行就算了，要是一拍即合，岂不是很好的机会？”

    “我跟他认识很久了，还有小柴，我们都是老熟人，方哲这人虽然名气挺大，但没什么架子，而且很会欣赏别人，还特别喜欢新鲜感，你们见一面就知道了。或者你把你们之前的作品发个链接，我给他看看，到时怎么样再和你说。”

    陈薰还是很犹豫，她知道这是天降大饼，可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她不相信这次出来一趟，碰巧帮了郭满满的剧组一点小忙，她就从此攀上高枝，飞黄腾达了。她又不是什么小说女主角，难道之后还要杀进时尚圈，再和尚一清来上一段罗曼蒂克恋曲？哦嚯，照这样的套路，方哲还可能是男二号呢——她百度了他的信息，看照片也是青年才俊了。

    陈薰给自己都整笑了。机舱里传来广播，让旅客们关闭电子设备，飞机即将起飞了。

    椅背上传来惯性作用力，巨大的飞机载着几百名乘客飞向云端。陈薰感受着心脏的失重，身体也失去重心，像在提醒她，一段旅程已经结束了，所有一切都被留在这个遥远的国度，而她即将回归现实，回归小小的蚂蚁在大地上忙忙碌碌，努力挣饭，努力实现小小的理想的日子。

    飞机升入高空，她隔着好几列乘客看向被打开遮板的小小舷窗，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色的云雾。她靠在椅背上，露出只有自己能察觉的微笑，在心底感激这段童话般奇妙的旅程，然后降低期待，降低幻想，回到自己最舒服的踏实状态。

    回去之后，她会想办法联系方哲，为自己和团队做该做的事，至于剩下的就不去想了。

    一个星期之后，陈薰踏入了方哲在北京的个人工作室。她是一个人来的，因为方哲的助理明确说了，只见她一个人。

    工作室在一栋高级写字楼的三四层，看上去和她以前待过的那家广告公司没什么两样，除了墙上挂的一些照片外，看不出多少艺术氛围，反而人多拥挤，各个在工位前忙得不可开交。陈薰一眼望去，这个团队至少有二三十人，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分工，像她这种三个臭皮匠顶十个诸葛亮的小作坊真是想像不出来的。

    一路走着看着，从一个室内楼梯来到了四楼，眼前终于一亮：这倒像是电视里演的艺术家的创作空间了。她远远瞥见了几个分区，里面有手工制衣的材料和物件，好像还有专门拍摄的场地，但门都半掩着，看不真切。

    就在她跟着助理，穿过走廊的时候，两名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女模特迎面走来，与她们擦肩而过，其中一个还是高鼻金发的白人，穿得很性感，妆容也很前卫，但内衣上的刺绣却是典雅的兰花和蝴蝶。

    对了，这就是方哲的风格，把新中式古典和现代派的视觉艺术结合在一起，打造出一种大胆，张扬，无拘无束的概念服装。小黄对他的评价是：好看的好看死，丑也丑得千奇百怪。

    呃……好吧。时尚的领域她实在不懂。

    其实越了解，陈薰就越怀疑自己能和方哲“勾搭”的可能性。就在她以为自己发过去的作品肯定会被他嫌弃保守，老土，无趣的时候，郭满满却帮她联系上了方哲的助理，还约了今天和本人面谈。

    陈薰还是有一丝期待的，或许自己拍出来的东西还能被其它领域的大佬看出一些优点，在审美和表现上收获这么一点点相通的共鸣和认可，那么比起可能得到的实际利益，这还更让她开心。

    就这样怀着紧张和忐忑的心情，她走进一间装饰精雅集的会客室，见到了那位大腕儿的设计师。

    好年轻啊，看着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靠自己喜欢的事业功成名就了。陈薰不由得羡慕。

    助理把人带到后就退出去了，桌上只摆了一只水杯，放在方哲面前。陈薰在方哲的示意下落坐，点头道：“方老师，你好……”

    她不得不注意到对方的坐姿：一个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从她进门到入座，这威武霸气的姿势也没有改变一点。

    “OK，陈薰老师，是吧？”他为了喝水，终于把脚放下了，把手机往沙发边一扔，拿起茶杯灌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你很准时，我很欣赏！”

    陈薰：“……”

    “我就长话短说吧。我看了你们工作室的作品，说实话，一般般，没什么创意，主打一个腻歪。”方哲皱了皱眉头，像是被白开水苦到的表情，“不过，我现在正缺人手，柴庸是我哥们儿，看得出来他想追你，郭导也跟我推荐了你……”

    陈薰听到这里，脸上礼貌的笑容已经瞬间抹平，站起来转身就走。

    “嗳！等会儿！姐！”方哲正要架起的脚踝又匆匆放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道。

    陈薰的手已经握住门把手，把门拉开了一条缝，结果被后面伸来的一只手“砰”地又推上了。

    “姐姐姐！开玩笑开玩笑！”方哲完全换了一副面孔，讨好地道。

    陈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看活史莱克的眼神看着这位名设计师：就算现在面前站的是个捏着兰花指花里胡哨的小胡子男人，自己也不会觉得太惊讶，可是这一位一开口就是个神经病，貌似还有点戏精属性，她真的不知该如招架了。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刚才那位助理走了进来，手里用托盘端着一壶花茶和一只杯子。

    最后还是助理的调和下，陈薰才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临走时，助理还在她耳边，用整个房间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了句：“我们老板平时有病，但跟他谈工作就不会了，您放心！我替他道歉！”

    然而助理刚走，陈薰就从沙发上又站了起来，还走到了靠门的位置，抱着手，看向方哲，耐着性子道：“说吧，我们有什么可以谈的。”

    她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听上去还是温和的，表情也只是皱了眉头，作为一个被深深冒犯的人，她已经很给对方面子了——不，她还是看在郭满满和柴庸的面子上才没有摔门而去。

    这一周，她和那两人都还有在微信上的偶尔联系，郭满满还给她打过视频电话，分享了回国之前的最后一顿午餐，表达了回归祖国的强烈渴望……总之，虽然聊天次数不多，但她已经对郭和柴产生了比较大的信任，也相信他们不会耍自己玩，而是真心想为她搭桥。

    只不过，那两人竟然都没有提醒她方哲是这种怪人，明明应该给她打个预防针才对啊！

    这个疑惑，在不到半小时后陈薰走出方哲工作室时，似乎找到了一个奇怪的解答：他们大概是相信，只要和方哲谈过工作的人，都会原谅他的无礼和奇怪吧。

    陈薰都有点恍惚，这半小时怎么能敲定那么多的事情，简直没有给她反应的余地。

    回到“铭心”之后，陈薰看见一大早就等在那里的小黄和董哥，她推开门走进去，对他们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嘀咕了一句。

    “啊……”小黄脸上的期待迅速暗淡下去，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泄气道：“我就知道啦。肯定是看不上我们这种小草根，毕竟人家以前合作的都是日薪好几万的明星摄影师……”

    “唉，没事儿。”董哥也道，“这种一步登天的事本来就不敢想，要是真成了才吓人呢。”

    小黄噘着嘴，“我还以老大可以用美人计拿下那个方哲呢……嗳，等等，老大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陈薰正要给她脑瓜子来一下，手伸到一半，对上那双灵灵的大眼睛，不得不停了下来：“我说，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小黄一愣，和董哥对视了一眼，然后反应过来，又看向陈薰，眼睛瞪得像铜铃：“成了？”

    陈薰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淡定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啊啊老大你别卖关子啊！”小黄上来就摇她的肩膀：“啥意思？我们可以跟方哲合作了吗？‘Wander之蓝’的参展作品让我们来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