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丫鬟小厮密密麻麻,战战兢兢跪于顾长东庭前,个个将头埋进胸里,抖如寒风中的落叶。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东儿......东儿......”顾临川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怎么就没了......”

    下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顾临川平时最是疼爱顾长东,眼下白发人送黑发人,岂能接受?

    “不说是吧!不说统统去给东儿陪葬!”

    顾长夜扫视众人一眼,抬手,敛眉低目,“父亲,听下人所言,昨夜府里进了刺客,似是冲着三弟来的,手法......与之前追杀长夜之人,颇为相像。”

    顾临川蹙眉,一言不发。

    “望父亲下令,严查凶手,还三弟与我一个公道,此人先后对儿子与三弟下手,下一个......”

    顾长夜看向耸肩,松松垮垮立于一旁的顾长西,意有所指。

    本打算置身事外的顾长西一听,大惊失色,忙点头道:“是啊是啊,爹爹,你可要赶紧抓住凶手,不然儿子就危险了,咱顾家就三个男丁,大哥、三弟先后遭殃,下一个可不就轮到我了!”

    顾临川扫了眼顾长夜,心力交瘁,此时也顾不得细想,草草交代,“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务必查出杀害你弟弟的真凶!”说罢,在小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进屋内。

    顾长夜拱手称是,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他遇刺后,也曾向顾临川禀明事实,请求严查凶手,可对方却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他打发了,轮到他的宝贝儿子顾长东......

    “呵......”顾长夜轻哼,深呼一口气,“还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阿奎遣散众人,凑到他身边,“公子打算如何处理此事?不如推给城外的贼寇?”

    顾长夜释然一笑,漫不经心朝顾长西离去的方向掠了眼,如秋风过境,掀开彻骨寒意,“何必舍近求远?眼前......不有个现成的替罪羊?”

    阿奎一怔,“公子好计策......只是这顾长西......”

    “我知你的顾虑,他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草包,不足为惧。”

    锦衣男子听完禀报,略略掀起眼皮,“他当真这么说?”

    阿奎点头。

    男子擦拭着香案上供奉的牌位,声音轻若浮游的尘埃,“他倒是比我预想的......更狠。”

    “之前阿奎还觉得,这顾长夜过于软弱,难堪大用,如今看来......他确是我们复仇路上,必不可缺的一枚棋子。”

    “棋子太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给我盯紧他。”

    阿奎应声退下。

    男子盯着灵位上的姓氏,自言自语道:“姑姑,你放心,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

    顾长夜回到住处,屋内空空如也,唤来小翠,一问才知,花无颜已离去。

    “无颜姑娘刚走没多久,要不要小翠帮您追回来?”

    顾长夜瘫倒在方椅上,闭眼,揉捏着眉心,摆手,“不必了。”眼下府里乱成一团,她早点脱身也好,以免再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昨晚的事情......”

    小翠俯身,跪下,急急伸出四指,发誓:“郎君放心,我一个字也没说,以后也绝不会提起。”

    顾长夜微微颌首,“下去吧。”

    -

    花家,长留趴在篱笆处,伸长脖子眺望。顾长夜说,今日花无颜一定会回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无愧抱着他的腿,眼巴巴道:“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长留蹲下,在他脑门上一弹,“怎么,饿了?”

    无愧捂着额头,撇嘴,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地反驳:“才不是,我又不是你。”

    长留:......

    “啧啧啧,竟被个黄毛小儿堵得哑口无言,长留,你可真给仙界长脸。”司命星君从天而降,落在树梢。

    长留下意识看向小鬼,他宛若泥塑,一动不动,显然是被定住了。

    “你怎么来了?”

    司命理了理洁白无瑕的衣袍,从树梢飞到石桌,款款坐下,“怎么,不欢迎?”

    长留踱步到树下,倒了杯茶,视线越过盏口,瞟他,“洁癖的毛病还没改?现在一日沐浴几回?你宫里的仙侍,恐怕又该抱怨了。”

    司命曲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吹胡子瞪眼,强词夺理,“能伺候本仙君是他们三世修来的福气,谁敢抱怨?!”

    当你面自然不会,背着你可就怨声载道喽。

    长留睨他一眼,看破不说破,“这次来干嘛?”

    “重要消息!我在修书阁废寝忘食,挑灯夜战三天三夜,博览群书——”司命伸出三根手指,强调。

    “说重点。”长留不耐打断。

    司命瞪他,一秒恢复正色,“你可知,为何不能用法术,撮合花无颜与旁人的姻缘?”

    长留摇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可知,我为何不能用白泽笔修改她的命格?”

    长留抿了抿唇,配合着再次摇头。

    “你可知——”

    “你到底还说不说?再废话,小心我把你埋土里!”长留忍无可忍,瞪向悠哉悠哉、故意卖关子的司命。

    “好好好,我说,粗鲁!”司命骂骂咧咧几句,从怀里掏出本上古典籍,翻开,示以长留自己看。

    长留哪里看得懂上面鬼画符般的文字,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抿了口茶,不好意思承认,催促司命:“直接说!”

    司命扳回一城,颇为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神仙只能掌管凡人命格,妖、魔、鬼、怪、仙均不归咱们的管辖范围。”

    长留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花无颜不是人?”

    司命点头,又高深莫测地摇头,“据老夫观察,她眼下确为凡人。”

    长留被他绕晕了,“既为凡人,为何不归我们管辖?”

    “你没听说吗?”司命轻瞥他一眼,“约莫月前,姜璇仙子因打碎了天后娘娘的玉净瓶,被罚下凡历劫。”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算着时辰,人间姜璇恰巧长到花无颜这般年岁。

    长留挑眉,难道花无颜真是姜璇在凡间的转世?

    司命晃了晃手中的白玉拂尘,挤眉弄眼道:“你和姜璇仙子缘分匪浅啊!天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钟情于你。”

    长留叹气,他与姜璇之间的孽缘实在一言难尽。

    “花无颜回来了!” 司命耳朵微动,长袖一甩,化作一团白雾散去,“老夫先撤了,改日再叙......切记,莫参与凡人之间的恩怨斗争,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司命乘兴而来,落荒而逃。

    长留想起曾在山洞里看到的那幕,默默点头。

    一切复原。

    烧饼嗅到主人的味道,撒丫子跑去迎接,无愧屁颠屁颠追在后面,一人一狗,争着抢着,围着花无颜打转。

    阳光明媚,夏蝉嘶鸣。

    烧饼摇晃着尾巴,伸出前爪,在花无颜裙上盖满梅花形状的土印,小家伙扑进少女怀中,抽抽搭搭,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长留看得出神,自他化形至今,不过百余年,一直生活在月老庙,虽有月老相伴,但仙族性子冷淡,况月老年岁已大,不喜吵闹,大多时候都在闭关修养,不与他亲近。

    他一个人守着月老庙,修习法术,洒扫庭除,从未体会过家的滋味。

    心像被一株狗尾巴草轻轻撩动,痒痒的,又像是被太阳晒过的被褥,蓬松柔软,浑身透着暖意。

    他走近,咧嘴,张开双臂,“抱一下?”

    花无颜嘴角抽动,抬手抵住他的胸膛,一副宁死不屈的贞洁模样,“男女授受不亲。”

    “别这么小气嘛,你就当我是无愧,或者烧饼也行。”长留抬手,指向不明所以的烧饼。

    花无颜:......

    烧饼坐在地上,感受到威胁,瞪大眼,盯着他,一阵乱吠,大概意思是你别妄想取代本犬的地位。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寸步不让。

    花无颜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牵起无愧的手,径直往院中走。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回头望向正与烧饼对峙的长留,扯了扯花无颜的衣袖,不解道:“姐姐,哥哥为什么不当人,偏要当狗啊?”

    花无颜思忖片刻,缓缓道:“他是傻的,无愧别和他学,知道吗?”

    无愧张大嘴巴,哦了一声,重重点头。

    你才傻!他不过是想体验一下凡间烟火!长留气得双手叉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指着烧饼,怒斥:“你才傻!”

    烧饼呜咽一声,似懒得与他纠缠,起身,追随花无颜而去。

    “跟你主人一个样,没良心,是谁每天给你喂骨头!”

    话音未落,花无颜去而复返,隔着围栏,探出半截身子,朝他看过来,吓得他浑身一激灵,赶忙堆笑,故作乖巧,双手背着身后,肆意搅动。

    “想吃西湖醋鱼,还不去余叔家买鱼?”

    长留一愣,随即咧嘴,笑道:“好咧,这就去!”

    花无颜无奈摇头,唇角微扬。

    到了余家,长留说明来意,余叔不在,余婶带着他来到池塘,撒网,投食,收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捞上来四五条肥硕的鲫鱼。

    长留摆手,“太多了,我们吃不了,一条就行。”

    余婶长叹一声,目光近乎哀求,“多要几条吧,吃不完可以做成腌鱼,腌鱼耐放,天儿太旱,这塘眼瞅着就要干了,鱼卖不出去,婶子儿一年就白忙活了......”

    余婶望着蓄水不多的鱼塘,目光呆愣悲苦,抬手抹了把泪,“收成不好,官府的税却一分不肯少,若是再交不上税,孩他爹就会被抓走......”

    “我知道,无颜生意做得不错,挣了不少银子,算婶儿求你了,多要几条,好不好?”

    长留抿了抿唇,拒绝的话如鱼刺,哽咽在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新书推荐: 一肝到底 暖阳中的平凡 寻仙封魔录 浮生镜(又名:原来我才是配角) 帝尊她又又又在追夫[GB] 我在古代当最强武术导员 农学女大古代种棉致富记 因果森林 失忆后我参加恋综 拾年